一堵老墙

知愚

作者：陶谷成

时间：癸卯年十月二十六孟冬

地点：浏城百成苑自娱书屋

一堵老墙残存如孤单的老叟，寂寞无语，可是，从它斑驳的痕迹中，分明象一行行的文字，集字如书，书中藏着好多好多过往的陈旧故事。经历者每见每浮现一段记忆；怀旧者每见每徒生一丝伤情；精进者每见每增一份励治；风物撰写者却又多有错记、错评、错释而让受众误读、误解、误传之谬。

这堵老墙，作用时不曾给人任何的遐思，只不过是曾经这个县城关粮店的后围墙。再之前此地则是县城最大的财神庙，庙里财神菩萨你去瞻仰，要昂起头来，掉了头上戴的帽子，才能看得见菩萨的尊容，是全县城塑造的最高大的神像。

求拜过见过这尊财神的人，大多已作古，在世者也年过七、八、九十，记忆模糊，使方志撰写者采访后，凭着丰富的想象，在人家的回忆基础上，几经润色，写得神采飞扬，让后生读者以此为真，津津有味地作正史看。

老墙仅是一段残片，出来却可见百多年前重建的孔庙，现如今修缮一新，成了重点文物，让后人有实物参照的直观印象，只是无人知晓了庙前那全城最高大的石牌坊。那是一座五拱六尊狮子都有两人高的功名牌坊，牌坊上刻着的都是浏阳籍历年考取了秀才、举人的名单，也就是现如今的光荣榜。

遗憾的是自建孔庙，浏阳人一直没有独占鳌头，金榜提名考上状元公的，所以孔庙建成后一直没有开过正门，须知此庙正中大门，必须要有本县弟子高中状元才能打开迎接和庆贺。所以才有一九四九年解放，将孔庙用作学校，便在正门上挂上开国领袖毛主席的画像，才打开正大门的佚闻。

孔庙正大门又叫棂星门，因为古代天文学中的棂星即文星，孔庙正门称棂星门是为文星下凡经此通过之意。这个佚闻我也是听当年住孔庙隔壁邻舍刘伯说的，刘伯是清朝时代过来的人，他说的有点悬。

可惜的是，那座耸立在孔庙前的“光荣榜”一一高大壮观的石牌坊，我亲见在文革的时候，让游行队伍中对“封资修”极度敏感的造反派如突然发现了阶级斗争新动向，立马从建筑社拉来几台铰车，用钢索套上石牌坊这座“封资修”的脖子，在一、二、三的号子声中，在我的眼皮底下，顿时倒在了一阵尘土飞扬的新河干沟里，永远消失了。

当然，现在许多人也无从知道了孔庙前曾经也是一条最繁华的老街，这条名叫磨石街的麻石大街，是民清时期县政府和各部门办事机构的所在地，也是老店铺面星罗棋布的商业街。老家石浒曾有位记忆超群的秀才，骑马第一次经过此街，便把这条街上各个机构和所有铺面的招牌记住了，回去一顺溜说给人家听，经考实一字不差。

虽然，这些没见过的过去，或见过只是那时候自己年纪太小，如今又过去太久，人也老了记不住了的历史陈迹，今天许多人都确实不知道了。但是，这条街，这一切都毁在了当年一位主政浏阳的县领导异想天开的举措一一开挖浏阳新河，让县城变成山水环绕的美丽家园，这件事，却让家乡的几代人都记住了。

想法是美好的，谁知不切实际。新河上游从济川河流入浏阳河的河口开挖，经洗药桥、蜈蚣岭、操场坪接磨石街，把一条商业街挖成了河，挖到了拱北桥，又毁掉了七座功德牌坊，河越挖越深，如果挖到龙泉港，下游与淮川河连通，只怕河底要挖到超过两丈深才行。这一下，才发现不对头，不但搞不成河流环城绕，实现把县城变成江南美丽水乡的美梦，还会将县城致于水患的毁灭之中，于是，才赶紧刹了车，停了工。然而，一条象僵蛇样的半节废沟，躺在那里三十多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才逐渐消失，变成了如今的圭斋东路。

历史的变迁，沧海桑田，是自然的变化，移山倒海，是人力的变更。前者，我们无法掌控，后者，我们也不可恣意妄为。人定胜天，是对人意志的检验，用的好，将天灾改变为训羊，是人类的福祉；用不好，则可能是逆天之行一一违背自然规律，遭受灭顶之灾。

天生我者，我们既不能安享其成，做一个得过且过的混沌之人，也不能妄言主宰世界，成为自毁家园的愚狂之徒。

文字错写，或可以姑且听之，姑且信之；事情做错了，总是难以挽回，悔之晚矣！

曾几何时，错写者总是争辩：我全是一片苦心，爱憎分明；做错事者竟可以说：我是善意的，最多也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世上的事情争议之多，全在于此。不争者，反而清是清，白是白，尽可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