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04年冬天娘格外忙,要说娘已经八十四岁了,不应该这么忙,家里有保姆,她完全可以“坐享其成”,等着五世同堂的儿孙们从天南海北回来给她拜年就是。但娘惦念着家族中的每一个人,要为每一个人做一套纪念品,她还是很忙。</p><p class="ql-block"> 娘给儿孙们留的纪念是绣品。娘的绣品在夏县很有名,她的徒弟遍及夏县城乡,有百十人之多。按说,娘小时候是童养媳,逃出来参加了八路军太岳四区文工团,是没有机会弄这些女儿红的。但是娘很有天分,无师自通,剪窗花、绣枕巾、做布老虎,甚至能做出质量很高的西装。有一年,时任运城市委书记崔光祖同志到家里看望爹娘,看到家里琳琅满目的绣品,大为赞赏,专门让市老干局为娘在运城搞了一次展览。她不会曲谱,也没有学过乐器,却会弹电子琴,你能唱她就能弹,跟个八九不离十。</p><p class="ql-block"> 进入腊月了,她知道儿孙们要回来,每天趴在缝纫机上赶着绣花。娘的身体原来很好,1973年做了癌症手术,化疗化得头发都不多了。省肿瘤医院的医生说最多有五年存活期,可是娘硬是又活了三十年。娘要为每一个儿孙留一套绣品:一副绣花枕头、一条绣花床单、一个绣花门帘、一方绣花手帕、一套沙发巾、两双绣花鞋垫。我们这一代是五个子女,下一代是十个,再下一代是十几个,连上儿孙们的配偶就是四五十个。</p><p class="ql-block"> 整个腊月,家里的缝纫机几乎没有停止过。娘好像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日不多,回光返照般精神亢奋,全家人心痛地看着她玩命,谁也没有办法让她停下来。到了腊月廿七,几十套绣品终于绣成了。娘一套一套整理好,写上每一个人的名字,放在箱子里。娘终于累得躺倒了,清醒过来时,就让放儿孙们唱歌和说话的录音。她挂念远在国外的外孙,惦念远在太原、上海的儿女。盼望在腊月的最后一天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娘就这样一病不起,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她在腊月里已经耗尽了生命的最后能量,只为给儿孙们留一点念想。</p><p class="ql-block"> 2005年3月12日植树节那天,娘平静地合上疲惫的双眼,到另一个世界去了。。</p><p class="ql-block"> 娘生前希望将她葬在瑶台顶上,说能看到天,能看到云,能看到太岳山,能看到日出。我们知道娘是缅怀那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娘最为自豪的是,1956年参加太原特别法庭审批日本战犯,要我一定写在碑文中。鉴于瑶台是风景区,我们还是把娘葬在白张村祖坟里,头枕青山,脚向绿水。春天的墓园里,青松翠柏掩映,桃红杏白葳蕤,娘不寂寞。二十年过去了,儿孙们想她时就会拿出绣品看一看,那是她生命中最后一个冬天的馈赠。</p> <p class="ql-block">皇城相府是晋城著名的旅游景点,也是晋城旅游界的龙头老大。关于皇城相府,多年以来,有些话想说而没有合适机会说,时间一长,便攒了一肚子话。如今,时过境迁,说说倒也无妨。</p><p class="ql-block"> 先说“相府”。相府者,宰相之府邸也。陈廷敬何人?康熙朝的吏部尚书,当过帝师、文渊阁大学士、《康熙字典》总修官,相当于如今的正部级干部。中国历史上,宰相一职,春秋时期称之为首卿,除国君以外最有话语权。战国时期有些国家设宰相,有些国家不设。此后,汉唐宋元,历朝历代都有宰相。明洪武十三年,由于宰相胡惟庸一案,朱元璋大怒,取消了宰相一职,并明令以后嗣君均不得设置宰相。清随明制,终清一朝,没有宰相。清朝既然没有宰相,把陈廷敬的故居称之为相府,起码在逻辑上就有问题。有人谓,入阁即是阁老,阁老相当于宰相。此话未必对。何谓阁?阁者隔也。汉唐宋诸朝,中央有两个中心,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宰相,皇帝的诏书,没有宰相副署就没有法律效用。皇帝有一个办事机构,在皇宫以内,谓之内阁。宰相管的六部九卿在皇宫以外办公,隔着一层宫墙,谓之外阁。雍正帝设立军机处,延续到清末,军机处其实是皇帝私人的办事机构。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陈廷敬其人都不是宰相。退一步说,就算陈廷敬相当于宰相,所谓相府只能是指陈廷敬在京城的府邸,陈廷敬老家的房子充其量只能算陈廷敬故居,称其为相府,实在是不妥。最起码,当初确定这个名字的人,不很懂中国历史。但事怕约定,约定便会俗成。作为旅游的一个品牌,皇城相府既然已经叫响,便不必拘泥于学术。商业有商业的规律,学术有学术的原则。这就是我多年不愿多说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与皇城相府(姑妄称之罢)有四十年的渊源。</p><p class="ql-block"> 1983年,我第一次到阳城县北留镇黄城村采访,那时不叫皇城村。那通康熙亲书的“午亭山村”碑就是村民垒在猪圈的一面墙。我对同行的阳城县北留镇镇长杨锦维说,此碑乃大清御碑,是珍贵的文物,镇上还是拉回来保存起来好,与猪为伴,委实可惜,幸而是在现代,要在大清朝,多少个头颅也不够砍。杨锦维并不在意,说,拆了老百姓的猪圈,老百姓不高兴。我说,如果你们不要,我愿意出二百元买下,这钱够老百姓垒猪圈了。杨锦维先生看我如此执著,意识到此碑的价值,随后派人给那户村民送了一车砖,把碑拉回镇政府,扣在院子里,风吹日晒,没有人问津。后来,镇政府翻修食堂,施工队随手把这块碑垫在案板下面。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期,旅游热起,黄城村改为皇城村,村里投巨资整修。这才想起那通御碑找不到了。电视上说康熙到过黄城村,其实是子虚乌有,康熙南巡没有到过山西。当时的阳城县委书记赵学梅同志深知电视剧“康熙大帝”对于推介皇城相府旅游的巨大商业价值,说艺术创作可以虚构 ,以地方赞助三百万为条件,要求剧组修改剧情,必须让康熙来一趟。剧组修改了情节,三百万让康熙来了一趟。这投资实在是值得。这一改 ,皇城相府可就大火了,仅门票收入每年就是几千万,还带动了当地的餐饮,购物,娱乐。其实,康熙对陈廷敬是极其信任的。说陈廷敬是康熙朝的元老重臣一点不过分。康熙为陈廷敬题字,是对陈廷敬忠于大清朝的褒勉,也是黄城村的“光荣”,更是现代黄城村作为旅游景区的卖点,也是黄城村改为皇城村动力之所在。</p><p class="ql-block"> 由于阳城县北留镇政府人员几经更迭,到90年代末期,很少人知道那通御碑的去处。当时的村支书张家胜还到太原找我,说能不能找一个书法家模仿康熙字体写“午亭山村”四个字。我说,回去找一找 ,那碑肯定在镇政府。后来他们在厨房案板下找到这块御碑。现在这块御碑威风凛凛地矗立在皇城相府门口,诉说着几百年的风雨沧桑。</p><p class="ql-block"> “皇城相府”现在已经是一个集能源、旅游、化工、医药于一体的大集团公司,皇城村的父老乡亲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至于名称准确与否,不过符号而已,就不必斤斤计较了。可惜有功于皇城相府发展的张家胜先生,前些年因车祸去世了。</p> <p class="ql-block">“夜雨寄北”</p><p class="ql-block"> ——李商隐</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问君归期未有期,</p><p class="ql-block">巴山夜雨涨秋池。</p><p class="ql-block">何当共剪西窗烛,</p><p class="ql-block">却话巴山夜雨时。</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克强总理,勤政,爱民,廉洁,无私,足以名垂青史。你没有“归期”,永远活在中国人民心中!你泥泞脚步,又何止“巴山夜雨”,何止“邙山伊洛”,何止“鞍山辽波”,何止“黄山淮水”,你的足迹遍及全国!或许你将远行,我愿追随你的身影而去,与你“共剪西窗烛”,“却话中华崛起时”。晨起 ,遥想天安门半降的国旗,回看窗外竹影橦橦,那是我最深沉的心绪。</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秋天,张艺谋先生和巩俐以及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制片人张某某来山西选外景。因电影“知音”而闻名的剧作家华而实先生当时是山西省文史馆馆长,他说我在山西跑的地方多,周子务是晋中站记者,让我俩帮助他们在山西选景。</p><p class="ql-block"> 张艺谋,巩俐他们住在太原长风街和并州路交叉口的物贸宾馆。张艺谋告诉我,这部电影的时间背景是在民国初期,叙述的是一个带有浓厚封建色彩大家庭的爱恨情仇。山西的乡村中有不少这样的大院,希望我能够帮他选一选拍摄景地。我们带张艺谋巩俐先看定襄县河边村的阎锡山故居。阎锡山故居的建筑风格混杂,坡上老宅是典型的明清民居,坡下的一部分建筑则具有日式特点。张艺谋说,这与电影主人公的环境不符合。后来,又看祁县的乔家大院和襄汾县丁村民居,张艺谋对这两处很感兴趣。他认为,丁村民居古朴,偏重于封建。乔家大院典雅,透着商业气息。乔家大院各院落之间有一个宽阔的共同通道,易于场景调度。丁村民居各院落之间相互独立,更能体现封建大家庭的特色。各有优劣,难分伯仲,权衡再三,最后确定了乔家大院。理由很简单,乔家大院距太原武宿机场近,剧组人员来往方便。</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行来到乔家大院商谈租场地事宜。乔家大院当时的管理方提出,场地租金20万。这在当时就是天价,因为乔家大院当时一年的门票总收入也不过才几万元。制片人提出,拍摄只需要部分院落,拍摄期间还可以允许游客正常参观游览,但是管理方坚持要20万元不松口。周子务同志当时是报社驻晋中地区记者站的记者,与当时祁县的领导很熟。于是我们就找到县里,我对祁县领导说,张艺谋拍摄《红高粱》后,原来宁夏无人问津的古堡成了旅游热门。《大红灯笼高高挂》是张艺谋又一部力作,乔家大院会随之走红。这是许多地方贴着钱也求之不得的机会,千万不可以错过。祁县的女县长当即把乔家大院负责人叫去,说按拍摄方的意见办,结果剧组出10万元占地费。</p><p class="ql-block"> 那年年底,为了拍摄下雪的场景,剧组的大部分人都离开太原,只留下张艺谋、巩俐等少数人留守等着下雪,等了近一个月也没有下雪。有一天 ,我和同事于彦军去看望他们。张艺谋说,本来计划用撒化肥代替下雪,但是投资方坚持要让剧组等,等到下雪,要真实的雪景。张艺谋笑着说,用不了几年,乔家大院就红火了。他还说,山西真是一块风水宝地,文化底蕴深厚,炎黄尧舜禹汤都在这里活动过,战国七雄,三家出自晋国,唐宋两朝都与山西有很深的渊源,值得好好挖掘,今后如有机会还到山西拍片。后来的事情真让张艺谋说中了。《灯》剧果然走红,乔家大院也随之走红,没有几年时间,乔家大院成了山西的著名旅游品牌,仅仅门票收入一年就是几千万。</p><p class="ql-block"> 今年五月,当时拍板降价的原祁县女县长去洛阳看牡丹路过晋城,在晚宴上,我说,你一句话少要了十万,当时张艺谋很感谢你。她对我说,如果不是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乔家大院也不会这么火。唉,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当时我们眼光太短浅了。</p> <p class="ql-block">红尘一去卅六年,</p><p class="ql-block">云路遥迢山水间。</p><p class="ql-block">秋风难得寄相思,</p><p class="ql-block">故人已隔万重山。</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深秋时节,细雨绵绵,想起了两位故人。一位是傅健,一位是成小虎。傅健山西大学中文系毕业,于1983年分配到山西日报上夜班。1987年春天,我准备骑自行车由南到北全程采访太行山乡村改革。傅健父亲傅业当时是报社副刊部副主任,他期望能让傅健和我一同去,长长见识。我是七七级山大中文系,虽说只比傅健高两级,但我是文革前的老三届,高中毕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年,而傅健从小在报社大院长大,大学毕业分配到报社工作。傅业期望儿子傅健能多了解社会。当时阳城县北留镇政府书记张天奎,镇长杨锦维对我们的采访非常支持,让镇经联社给我们买了两辆自行车。一切准备停当,3月1日从山西与河南交界处出发。山西电视台当天新闻中播出我们出发的画面。此次采访历时四个多月,在山西日报头版开辟“太行采风录”专栏,我和傅健轮流写稿,每天一篇,共发表了一百二十多篇文章。1992年,邓公南巡讲话发表以后,深圳特区建设进入高潮时期。傅健辞去山西日报工作,应聘到深圳特区经济报。2019年秋天,傅健已经是深圳报业集团编委兼印务中心书记。傅健休假回太原,我专程回去看他。晚宴时,傅健迟迟才到,他说,下午到山大去 ,在中文系老师陶文实家被狗咬了一口,找了一下午疫苗,耽搁了时间。到了来年一月中旬,我正准备十八日去太原参加两会,噩耗传来,傅健于一月十五日在深圳因急性白血病去世,终年53岁。十七日在深圳殡仪馆遗体告别。我因公务在身,只好让夫人十六日坐飞机代我去深圳送傅健一程。傅健一向身体健康,从发病住院到去世,仅仅八天。其父亲傅业植物人卧床多年,思之令人痛彻心扉。</p><p class="ql-block"> 另一位故人是成小虎。成小虎当时是衙道乡党委书记。我和傅健出发第三站到了衙道乡,衙道位于南太行山中。成小虎说,衙道太穷了,政府更穷,穷得连办公用品都舍不得买。我每次回县里开会,到县长办公室拿几本稿纸,到书记办公室拿几把扫帚。成小虎也抽烟,抽的是九分钱的“战斗牌”。我抽的烟是“大光牌”,他说,不好意思拿出来。晚饭吃的是“黑圪条”,高粱面和白面混在一起 ,配上酸菜。成小虎说,这是当地百姓最好的饭。晚上,我和成小虎坐在石头上聊天,成小虎说,我从1962年参加工作起就在衙道,已经二十五年了,没有挪过窝。我想调回县里,可我文化水平不高 ,没有文凭,那怕让我到县政府看大门都行。看着诚实憨厚的成小虎书记,我不由得鼻子一酸,差一点流下眼泪。</p><p class="ql-block"> 回到城里,我把成小虎的情况告诉郊区书记范堆相和区长张天奎。范书记说,成小虎不容易 ,不简单,扎根山区二十五年 ,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能再让老实人吃亏了。郊区区委发文件,作为扎根山区的典型,开展向成小虎学习活动 。不久,成小虎被调回城里,任郊区老干局局长。成小虎任上,老干局活动中心建成不久,成小虎也退休了。去年,原晋城市人大副主任张满祥告诉我说 ,他就是衙道人,是成小虎当书记时推荐上的大学,前些年,成小虎书记已经因病去世了。</p> <p class="ql-block">1963年,我们家有了一个新邻居,从太原调来的。以现在的标准看,那时县里领导们的住房只能用可怜二字形容。每家一间房,也就十平方米左右。一个大通铺占去一多半,一家五六口人都挤在一起。让我感兴趣的是祁家的大女儿莲。莲长得像电影明星王晓棠,眼睛大大的。莲的父亲会拉二胡,每天傍晚就坐在院子里拉一阵。我上高中,莲比我低一级。一把伴随了我几十年的二胡的故事就因她而起。</p><p class="ql-block"> 为引起莲对我的注意,我拜莲的父亲为师,先学钓鱼,后学吹笛子,最后学拉二胡。夏天是汾河流域最美的季节,河边是绵延不断的枣树林,不发洪水的时候,河水是清澈的,可以看见鱼在河里游动。青草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到了黄昏,莲的父亲就带上我和他的孩子们到河边去。下好钓钩,就开始拉二胡。我学二胡本来就是项庄舞剑,只要有莲在场,总是心不在焉,总是要找一些借口表现一下。比如故意把鞋或者草帽之类的小东西丢进河里,而后一个跟头扎进去。</p><p class="ql-block"> 真正让我对二胡感兴趣是在高中时,学校里来了音乐老师徐远贵。他在国庆节晚会的一曲《二泉映月》,让我如痴如醉。徐老师是江苏人,与阿炳是同乡。徐老师小时候经常站在街头听阿炳拉琴。后来徐老师考入南京音乐学院民乐系,再后来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学校。这一年,莲的父亲调到我们学校当书记。那时候县中学的书记校长都是县级干部。他知道我在跟徐老师学二胡,就把自己的那把二胡给了我。一年以后,“文革”开始时,我已经能够独奏十几首二胡名曲了。</p><p class="ql-block"> 莲的父亲理所当然成了“走资派”,在红卫兵的打倒之列。我给莲的父亲贴了一张大字报,说他教我钓鱼、拉二胡,是企图把无产阶级革命后代培养成玩物丧志的资产阶级接班人。莲很生气,那把二胡,也让莲要走了。秋夭来了的时候,学校里的斗争变成两派学生之间的斗争。莲与我分为两派。她在对立派的宣传队。有一天,我发现那把二胡居然出现在莲的宣传队里。这使我非常郁闷,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情绪。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我潜入对方的宣传队所在的教室,偷回了这把曾经属于我的二胡。对方第二天写大字报抗议,到底没有证据,此事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 两年后,我下了煤矿。莲和母亲回到汾河边的一个小村庄。煤矿距那个村庄有十几里路,一个星期天我鼓足勇气去看望莲。一身得体的工作服,一双崭新的翻毛皮鞋,一个黄色的“为人民服务”挎包。这是那个年代最时髦的打扮。莲的父母依然热情,询问了情况更糟的我的父亲的近况,莲对我异常冷淡。一整天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知道,我和莲之间没戏了。</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到了省城工作。莲在北方交大毕业后回到了晋南工作。双方都已成家,彼此音信全无。莲的弟弟在省城工作,莲的母亲也在省城居住。有一天我去看望莲的母亲,莲也在。毕竟都是中年人了,莲很热情。莲的母亲把我悄悄拉到一边,问:“你俩原来不是挺好,后来为什么……”我好久才说:“姨,都是二胡惹的祸。”莲的母亲一脸迷茫。莲送我出来,一脸认真地问:“那把二胡是不是你偷走的?”</p><p class="ql-block"> 我一时语塞,我知道惹祸的不是二胡,是那张大字报………</p> <p class="ql-block">今晨,女儿打电话告诉我,昨天下午,柏扶疏先生去世了。噩耗传来,震惊不已。夏天时,在晋城市文联还在一起研讨作品,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九月初,我们还就诗词创作的格律问题的在微信上交换意见,怎么说走就走了呢?</p><p class="ql-block"> 柏扶疏先生是浮山县人,著名书法家,诗人和学者。他五十年代毕业于山西大学历史系,毕业分配到晋东南地区 ,曾任晋东南地区教育局长,晋城市宣传部副部长。大学期间,得益于姚奠中先生指点,书法和诗词的根底深厚。几十年来,虽身在政界,公务繁忙,却始终笔耕不缀,著作等身。先生爱好广泛,会吹笛子,唱蒲剧。先生为人宽厚,凡求墨宝者,无论是商贾企业,还是庙宇宫观,甚至是乡村百姓,从不拒绝,分文不取。柏扶疏先生前几年出版文集,分别为诗词卷,戏剧卷,文章和书法卷。先生重情义,坚持要我写序,我再三推辞说,我才疏学浅,难堪大任,应由有关领导或诗词书法大家来写序。柏扶疏先生说,领导太忙,多是由他人代笔 ,是官样文章,不得要领。你我是几十年的忘年交,知根知底,不溢美,不护短,你写我放心。无奈之下,熬了两个通宵,写了几千字的序。2021年,高平市北诗镇修缮毕革飞故居 。毕革飞是著名的军中快板大王,他的快板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在军队风靡一时,极大的鼓舞了我军士气。蒋介石“运输大队长”的头衔,最早就出现在毕革飞的快板中。解放后毕革飞任空军文化部长。可惜毕革飞夫妇英年先后早逝 ,留下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由空军养大。著名作家赵树理亲自为毕革飞快板集写序。镇里人托我求柏扶疏先生为毕革飞故居写牌匾,柏扶疏先生当下就写好了 ,说为英雄执笔,无上光荣。</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前,我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首诗:“一池秋色半池柳,东边青山西边楼。惜花且待明年看,龙孙依旧桨声稠。”柏扶疏先生回微信说“老弟聪慧,格律略粗。”我回说:“不在形式上费功夫。”先生说:“也好,郭沫若当年就这样。百花齐放,也有情趣。”我回了一首五言诗:“三十明经老,五十进士少。若我在唐宋,必然细推敲。”先生回曰:“与其就古臼,不如自由好。索性走下去,敢领时代潮。”我没有领时代潮的雄心壮志 ,只愿隐居小城,平淡生活,就回了一首诗:“一夜西风送清爽,满山金菊吐秋香。丹水遥听声渐弱,竹林此去更断肠。”</p><p class="ql-block"> 九月十六日,柏扶疏先生在宣纸上用小楷抄写了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歌词发过来。我不知其义何在,问先生 ,先生未回。孰知这竟是先生的绝笔。</p><p class="ql-block"> 云路遥迢,先生走好。</p> <p class="ql-block">黄昏云遮月,</p><p class="ql-block">夜阑雨已停。</p><p class="ql-block">先生驾鹤去,</p><p class="ql-block">轩窗唯竹影。</p><p class="ql-block">——思念柏扶疏先生</p> <p class="ql-block">无题有感</p><p class="ql-block">清白世家传承久,</p><p class="ql-block">无欲则刚何所求 。</p><p class="ql-block">人生难得归故土,</p><p class="ql-block">青山巍巍云悠悠。</p><p class="ql-block">——扶疏先生回来了,回到浮山县南西河村,回到他曾经出生的窑洞里。</p><p class="ql-block"> 这座传承了三百多年砖砌的三孔老窑洞,经历了大清王朝康熙乾隆勃然而兴的繁华,也经历了同治光绪无可奈何的没落。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岁月,它也曾为太岳抗日军民遮风挡雨。岁月在砖石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唯有砖缝中倔强的衰草,一如既往地在风中摇曳。如今,扶疏先生静静地躺在老宅里,似乎在感受着曾经有过的温馨。他想起来了,想起母亲熬的香喷喷的小米饭,想起母亲暖和和的热炕头。他想起来了,想起背着行囊外出求学时,回望村前柳树下母亲依依不舍的身影。多年后,当他大学毕业带着儿女回到村庄时,母亲佝偻的身影依然站在柳树下等待。又是多年后,当他满头银发带着儿孙们回到故乡时,柳下无人空嗟呀,梓萱墓前草青青。于是,扶疏先生对儿孙们说,百年之后,要归葬故土。</p><p class="ql-block"> 佛说,人生是轮回的,因果的。生于斯,长于斯,归于斯,便是轮回。因此生,因此长,因此归,便是因果。佛说,人生的最高境界是成佛。唯有修行,才能成佛,到了佛的境界,就会不生不灭,无欲无求,不受轮回之苦。扶疏先生是唯物主义者,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践行者,纵观先生倡导教育与文化的一生,修行之境界更高。而他留在上党大地寺院宫观的墨宝,诗联和先生的文集一起永垂不朽。在物貭的世界里,一切物质皆过客,唯有精神可长存。如果有一天,太阳变成黑洞,人类在银河系甚至银河系以外找到栖身之处,精神依旧存在。</p><p class="ql-block"> 前天夜里,下了半夜雪,今年的第一场雪。昨日晨起,路上有点湿滑 。与友人谨慎而行百余公里,来到扶疏先生故乡浮山县南西河村,送先生最后一程。平常村庄寥落,青壮年皆外出打工,而今天来自各地吊唁先生的人却络绎不绝,感觉比村里人还多。</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社会,值得研究的社会。柏扶疏先生的孙子正在北京大学读博士后,其研究的专业就是——社会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1961年,我们家从垣曲县搬到襄汾县。此前1958年,受大跃进影响,襄汾县被拆分,南部归侯马市,北部归临汾县。1961年区划调整,又恢复襄汾县建制。县委大院是1954年建的五排平房,没有家属院。东边偏院有三排平房,最南边的一排临时做了县领导的家属院。每家一间房,大约十几平方米。门前有一分左右到空地。</p><p class="ql-block"> 1961年是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三年,情况有所好转。城镇居民的粮食,蔬菜和副食都凭票供应。干部职工每月24斤,初高中学生32斤。襄汾是小麦产区,细粮供应百分之六十,其余是玉米面。每人每月猪肉半斤,棉籽油二两,豆腐二斤,蔬菜凭票购买。最艰难的是过冬,蔬菜就是白菜,萝卜,而且各家要一次把五个月的白菜和萝卜都买回去。于是蔬菜储藏就成了大问题。</p><p class="ql-block"> 我家在院子里 挖了个萝卜窖。那一年我十三岁,两个妹妹一个三岁,一个六岁 ,父亲工作忙,母亲家务多 ,挖萝卜窖的任务自然落到我头上。萝卜窖两米多深,口小底大。暑假里挖了一个星期才挖成。白菜的储藏要到秋天霜降以后,在院子里挖一尺多深,两米见方的坑,把白菜根朝下挨个排好,上面盖上一层苇席和草垫,再用土盖一层,防止白菜受冻。最费功夫的是做酸菜,晋南人叫藿菜。我们家每年冬天要做一大缸。先把芥菜洗净擦成丝,芥菜叶子切成段,放一块石头在缸里压实在了,再把温开水浇进去,用石板盖密封起来,二十天左右就可食用。整个冬天,吃的就是这三种菜。不止我们家,家家户户都这样。秋天收红薯的季节,我利用星期天就到坡上收过红薯的地里,去挖剩下的红薯,每年也能挖几十斤。</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困难是困难,好在勉强可以裹腹,不至于饿肚子。况且,上至县委书记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如此,所以,社会秩序稳定,百姓人心不乱。小偷小摸间或有之,拦路抢劫绝无听说。遇到在体育场开大会,自行车密密麻麻停了一大片,有的锁,有的不锁 ,没有丢失的。县里也有大工程 ,如修建汾河大桥,维修南贾水库,不用招标 ,都是由国营建筑工程公司建设。没有贪污的机会,没有行贿的必要。除了有个副县长因为男女关系给了党内警告处分,没有听说县委和政府大院有其他领导犯错误。</p><p class="ql-block"> 白菜是北方地区冬天的菜王,城市越大,白菜越重要。北京市政府就有个机构,叫做白菜办公室。一到秋天就到山东,河北等省调运白菜,铁道部为此也专门成立白菜调运办公室。一直到九十年代 ,市场完全放开,北京市的白菜办公室才撤销。</p><p class="ql-block"> 晨起,画了副白菜图斗方,是对那个时代的怀念。</p> <p class="ql-block">东虎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祖上大概也没有出过什么大官。他个子不高,几十年没有见他有胖过的时候,话也不多,每次与我见面,总是我说得多,他说得少。他喜欢笑眯眯地听我讲故事。</p><p class="ql-block"> 我认识东虎大概是在1983年前后,那时他在一个镇办煤矿工作,见到他,似乎能嗅到一股煤的味道。冬虎人精明,做事情要想到好几步,东虎所在的煤矿办得红红火火。大凡有点本事的人,总是不甘心老寄人篱下。煤矿收入虽然不错,毕竟不是自己的。到了上世纪90年代,随着镇领导到调整,东虎离开了煤矿,自己干上了。他弄了一个化工厂,生产一种叫“滤料”的产品,据说还是出口产品,效益还可以。我很为东虎高兴,经常路过的时候,吃顿饭,聊聊天,倒也帮不上忙。</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几年,东虎的化工厂子出了点问题,据说是因为污染。那时,我正在晚报当总编,派了个叫田九星的记者去看了看。田九星回来说,污染确实有,产品也确实好。我说,能不能治理后继续生产?田九星说不知道处理结果。结果是,东虎不得已关闭了厂子,远走他乡谋生去了。好多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p><p class="ql-block"> 2005年夏天,我到云梦山度假,意外的在山上遇到了东虎。他还是老样子,没有觉得有什么大变化。问起当年事情,他平静地说,都过去了。现在在西安搞了一个蜂蜜酒厂,勉强度日糊口而已。说着从汽车里搬出一箱蜂蜜酒给我。我说,在外搞企业不容易,多加小心。此后又是几年没见面。</p><p class="ql-block"> 我退休以后,客居晋城。2010年秋天,有一天晚上,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东虎的化工厂前几年搬到河南博爱,大前天上市了。我说,不可能,村里人都说,东虎每次回家自己开着一辆破旧“普桑”,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大概日子过得很艰难。不知在外边混得怎么样?怎么可能上市呢?随后我上网一查,发现前天河南博爱新上市了一家公司,公司资料显示,东虎是最大的股东,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那一晚,我失眠了,想了很多。半夜爬起来,给山西日报写了一篇评论员文章,题目是:《政绩在河南 教训在山西》。文章的大意是,关于教训,方方面面都有可以总结的地方。东虎一方有教训固然该汲取,政府监管方呢?农民办企业不容易,有了污染,可以帮助企业去解决污染问题。如果能够像博爱县那样,山西不是又多了一家上市公司。刚性执法,简单一关了之,痛快是痛快了,却把一个本该是山西的上市公司,“痛快”给河南了,不该有教训吗?当天,我把文章发回报社,同时给东虎打了一个电话,一是祝贺,二是告诉他我写了这篇东西。</p><p class="ql-block"> 谁知东虎闻说之后,大惊失色,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老哥快点撤回文章。我说为何?东虎说,见面细说。当天晚上,东虎急忙从河南博爱赶回来。饭桌上,东虎说,当年最困难的时候,博爱县收留了我的化工厂,帮忙贷款给土地,解决了污染问题 ,救活了我们公司。经过七年发展 ,现在公司是上市了,同行业里,国内数第一,世界排第三。上市第三天股价就翻了一番。如果不关了原来的厂子,也就没有今天。都是政府帮忙,哪里政府都帮忙,政府好,党的政策好。我们一家老小祖祖辈辈都山西住,作为山西人,不能给山西脸上抹灰。你怎么写我管不了,不要拿我说事。我知道,他的话是真诚的,但在这一连串的颂词中,难道不包含着他十年来所有的辛酸和苦恼。我说,写这篇文章不是给山西脸上抹灰,而是帮助政府吸取教训,科学决策。东虎态度很坚决,就是不让发表。</p><p class="ql-block"> 我望着东虎,他比过去更加瘦弱了。公司上市,固然标志着公司的发展壮大,同时也意味着承担了更加沉重的社会责任。有些上市公司的老总,谱儿摆得很大,出门动辄就是车队和保安随行。而东虎还是自己开着旧“普桑”车来见我。我只好表面答应撤回那篇文章。其实,我心里想,说不定不用我撤,那篇文章由于有一点火药味,根本就发不了。</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报社夜班一位编辑打电话告我说,你写的评论员文章本来已经排出大样,送审时被撤掉了。</p><p class="ql-block"> 也好,这原本是东虎的愿望。</p> <p class="ql-block">1966年12月,一个风雪的下午,15个中学生站在襄汾中学大门口的毛主席像前宣誓: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事,走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到社会大课堂中经风雨见世面。此后,这15个中学生就冒着漫天大雪,踏上了长征之路。起点:襄汾中学,终点:井冈山,韶山。</p><p class="ql-block"> 自从这一年8月18日,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百万红卫兵以后,学校就乱套了。我是这一年10月下旬离开学校到北京串联的。因为这年秋天时我还被限制在学校里。毛主席“炮打司令部”大字报发表以后,形势不利于工作组了,但是我们要求外出串联,学校革命委员会主任卢建清就是不给开介绍信。卢建清是高九班学生,父亲是烈士。无奈之下,我只好联合几个志同道合的学生,趁着夜色,撬开办公室的抽屉,自己给自己开了介绍信。11月3日,毛主席第六次接见红卫兵,我上了观礼台,见到了毛主席。此后,我一路南下,到上海,南京,长沙,广州,转了一大圈,可算开了眼界。回到襄汾一看,这里的“革命”形势依然死气沉沉,于是就开始折腾,成立了群众组织“井冈山兵团”。我写了宣言书,题目是“人间正道是沧桑”,表达了与走资派斗争到底的决心。我拿着宣言书到县印刷厂以井冈山兵团的名义要求印成传单,厂长居然照办。有个村庄两派群众打架,政府已经瘫痪,县里没人敢管,农民请求我们井冈山兵团派人下乡处理问题。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也变得和颜悦色。那时,我觉得革命真好。为了“革命”的彻底,我们井冈山兵团派人把县委和政府的公章都收回来。装在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挎包里,走到哪里,背到哪里。而且我们正在联系几个工厂的工人群众组织,准备接管县委的权力。</p><p class="ql-block"> 学生就是学生,没有长性,也没有经验。《人民日报》一篇“红卫兵不怕远征难”的社论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说的是大连海运学院学生步行进京的事情。从小对红军长征就充满憧憬,觉得那肯定是非常浪漫的事情。你想,我怎么能够放弃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至于本地的“革命”嘛,我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以我们高十一班同学为主,吸收了几个能歌善舞的初中女生,组建了长征小分队。按照红军的政治任务设计行程,每天上午行军,下午搞社会调查,晚上为工农兵演出。被我游说的学生都激情澎湃,豪情万丈。经过筛选,5个女生10个男生组成了长征小分队。接下来就是印制队旗,排练节目,准备行囊。</p><p class="ql-block"> 母亲流着眼泪,舍不得儿子远行。父亲却坚决支持我去经风雨,见世面。父亲把他珍藏的八路军军服,军帽和裹腿,找出来给我,还嘱咐我每天泡脚。很多年后,父亲才说,怕我留在县城闹事。</p><p class="ql-block"> 出发那天,下着雪,远山近岭都笼罩在雪雾里。遥望南天云路遥,侪辈不怕远征难。宣誓后,我们唱着“长征组歌”,戴着红卫兵袖章,举着红旗,踏上了漫漫征程。中原,荆楚和潇湘的山水间,曾经留下了我们青春的脚印。</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1969年6月下旬,吕梁山下,临汾地区西郭煤矿。</p><p class="ql-block"> 枪声停了,雨也停了,偌大的煤矿,除了一伙拿枪人急促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就在这天中午,通往煤矿的大路上开来一辆大卡车,车上的人全副武装,随后就把矿长老王头控制起来,枪声不停地响。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无奈地躲在窑洞里。</p><p class="ql-block"> 我原本是坑下回采面的采煤工,因为在一次队里联欢时用二胡独奏了一曲《赛马》,又在宣传队显摆了一回手风琴 ,被调到煤矿宣传队。又因为学“毛选”心得发言稿写得好,又被调到煤矿政工科。当然能从坑下调到坑上,不排除与矿长老王头有关,老王头是我娘在太岳区文工团时的同事。老王头演二诸葛,我娘演三仙姑。</p><p class="ql-block"> 办公室已经被搜查过两遍,流弹打穿了我的二胡,我很心疼。这伙人要老王头把矿民兵连的武器交出来,老王头点头哈腰和他们周旋。宣传队的舞蹈演员刘依是个开朗的女孩,她跑来说,老王头让大家分散撤离,天一黑就走,要我提前收拾。其实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就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的军用挎包,那是那个年代最时髦的挎包了。老王头给了我二百元,说如果能够顺利离开,把一百元捎到他在赵康的家里,一百元给了我娘。为了安全起见,我把钱塞在回力球鞋里,在球鞋外面涂了许多泥巴,用绳子一捆,提溜在手中。本来计划大家一起逃亡,由于四面都有岗哨,只好分别走,说好在刘村渡口集中。刘依一直和我在一起,她好像从来不知道危险,动不动就笑。离我们几十米就有人,我们潜伏在草丛里,她还用茅草挠我的耳朵。</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夜是美好的。星星在神秘的夜空闪烁,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中唧哝,涧水哗啦啦地流淌,似乎可以听到雨后庄稼在拔节。如果没有“武斗”,这应该是一个静谧的夏夜。经过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我们总算来到汾河刘村渡口。河对面远处是临汾城,没有灯光,黑黝黝的城墙影子贴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渡口已经被戒严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百人列队而立,扛着枪和子弹袋。我和刘依趴在河边的草丛中,虽然不时有蚊虫叮咬,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有个人站在队列前讲话,听不清说什么。讲完话,队伍在夜色中悄然上船渡河。</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情况是,从5月中旬以来,126派几千人在野战军支持下守卫着临汾城,口号是“打到黄河边,解放全晋南”。而318派几万人在军分区支持下包围着临汾城,口号是“打进临汾城,消灭害人虫”。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着大大小小的“战斗”。318派一米长的土炮弹不时会落到城里。有一枚土炮弹没有炸,戳在县委门口一个月,没人敢靠近。看来今晚将有一场恶仗要打了。大约三四点左右,河对岸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断断续续不停。我们也不敢进城。一直到下午,只听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枪声渐渐停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过后,据曾经亲自参战的人向我描述了当时的过程:318派有几百多人从临汾师范学校杂草丛生的排水道钻进城里,被守城者发现,双方开始交战。突袭者占领了临汾地委大楼,随即被城内武装包围。双方激战了一上午,依然无法攻占地委大楼。于是,126派从动力厂开来一辆推土机,四面临时焊接防弹钢板,才接近大楼,炸了五层地委大楼的楼梯部分。大楼内的人才停止抵抗,少部分逃进地委隔壁军区大院,大部分当了“俘虏”。318派偷袭不成,伤亡惨重。</p><p class="ql-block"> 我与刘依是下午六点以后从西门进的城,有岗哨检查是否带有武器,听口音像是夏县人 ,我用夏县话套近乎,混进城里。进城以后,刘依说,她父母是318观点,躲回运城老家了,家里只有她十五岁的弟弟,腿有点残疾,先到她家躲一躲。刘依家在鼓楼北大街外贸宿舍。</p><p class="ql-block"> 空气中弥漫火药味,不时有“俘虏”从大街上被押过。 大街两旁,花依然红,树依然绿,草依然青。</p><p class="ql-block"> 刘依,几十年不见,你在哪里?还跳舞吗?</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柏扶疏先生二七忌日,读其子柏凌装之文,感慨系之,先生通国学,知礼让,其儒雅风范为我辈做人之楷模。做七律一首,悼念先生。</p><p class="ql-block">饮茶青莲望月堂,</p><p class="ql-block">挥毫龙门诗百行。</p><p class="ql-block">一以贯之仁与礼,</p><p class="ql-block">不二法门圣和王。</p><p class="ql-block">落叶归根平生愿,</p><p class="ql-block">执绋儿孙哭断肠。</p><p class="ql-block">立冬时节黄叶地,</p><p class="ql-block">与君同唱蒲州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