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汤匙见友谊

Weixian

飞虎队在长汀的故事

一把汤匙见友谊

毛伟先

　　看到眼前的这把刻有“U.S.N.”字样的不锈钢汤匙，我又回忆起母亲康拜三生前向我讲述的抗战往事。1945年2月，美国飞虎队（第14航空队）进驻长汀，40多架战斗机及20多架运输机降落在长汀机场。“他们是来共同抗日的！”长汀市民奔走相告，并友善的接待他们。一天傍晚，几位飞虎队员路过我们毛家设在兆征路的毛明新印务局，在店门前停下，进店购买文具，我母亲立即热情招呼接待。一向文静内向的她为何热情接待飞虎队？原来背后有一段她和亲人在此前刻骨铭心的亲身经历。

1945年 飞虎队赠送给长汀市民康拜三的

不锈钢汤匙 （毛伟先提供）

　　她的母亲、我们的外婆叫钟品兰，外婆的哥哥叫钟品松，外婆兄妹俩在抗战中遭遇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记忆。“1939年端午节次日，日机侵袭长汀县，水东街康宅老屋落下了炸弹，在日机的轰炸下……外婆倒下了，面目全非，那时她才48岁呀！”母亲每次总是悲伤地向我们说道。这次日机轰炸造成了火烧水东街衢弯头的惨案，水东街、半片街、社坛前、鸡毛洞、铸锅寮下，仙隐观前、东门报恩寺等多处受炸，烧毁商铺民宅二百余间，民众40多人遇难。我的外公康简如（北京大学法学博士、知名律师）受此打击，怀恨终生。

　　让我们家人刻骨铭心的经历还有一次，那是1943年11月24日（农历10月27日），那天母亲生第三胎，难产，只好请当医生的舅公钟品松来县前毛家接生。“那天中午，防空警报声刺耳，我正要躲进地下室（毛家利用池塘做的简易防空洞），突然看见舅公背着出诊箱来到毛屋，急匆匆地进了我母亲的房间。日机的轰炸声响了，舅公紧张地接生，我在防空洞里听着轰炸声害怕极了，后来轰炸声停了，传来婴儿的哭叫声，我的三弟出生了。我走出防空洞，一眼看见一块弹片插在墙上，有菜刀那样大小，又看到舅公背着出诊箱又急匆匆出去救治伤员了。这情景，我至今历历在目！”2014年10月，祜先大哥生前又一次向我们回忆道，“那时，大家还沉浸在十九天前日机轰炸造成苍玉洞惨案的恐惧和愤怒中。”母亲生前也多次向我们讲述这些历史。

　　日机轰炸长汀，给长汀人民造成重大的生命和财产损害。长汀人民勇敢地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其中有我的舅公钟品松医生，他和同仁自发组织救护队，发动群众学习救护常识，为伤员免费治疗。现在，美国飞虎队进驻长汀，几次空战，打击了日机的嚣张，长汀人民亲眼看到这情景，增强了抗战必胜的信念，也尽己所能为飞虎队提供帮助。作为勤劳、善良、好客的客家妇女，母亲怀着感恩的心态，热情接待“共同抗战”的飞虎队员，搬椅子、端茶送水。尽管双方均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但他们从母亲的行动和手嘴比划中感受到友善，礼貌地翘起了拇指。

　　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他们进入店里，会叫我们夫妇‘米斯特 毛’‘蜜思易斯 毛’（音）”，母亲对我们说，“我也结结巴巴地对其中的一位军官叫‘米斯特 陈’。”“他们特别喜欢长汀的美食，有时，他们的翻译员会让我带他们去附近的小吃店吃点心；有时会让我代买端回，在我们店里吃；有时小吃店关门了，我也会煮一些客家小食请他们吃。”“常常，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翘起拇指，说着‘古德’‘古德’（音）,把小吃店的其他顾客（或我的家人）逗得一同笑起来。”“他们忙于打战、训练，出来玩的次数并不多。”看着他们不习惯使用竹筷子，母亲会拿出陶瓷汤匙给他们用。他们很喜欢小孩，经常抱着三岁的柳先（我的三哥），捧高放下，逗他玩耍。一天，他们送来一份礼物，母亲打开看，竟是三把亮晶晶的不锈钢汤匙。母亲连连鞠躬致谢，小孩更是抓住汤匙不放手，大家都开心笑起来。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二战结束。喜讯传来，长汀全城欢呼，还在兆征路中心地块搭台庆祝抗战胜利，飞虎队员与长汀人民共同庆祝，度过三个不眠之夜。不久后，飞虎队人员和战机撤离长汀。飞虎队员与长汀人民的友谊，被双方长期保存下来。这把传递友情的汤匙，也被我母亲珍藏下来。

1945年8月 长汀庆祝抗战胜利搭建的

“衆慶抗戰賸利”台 （王礼仁提供）

　　1969年1 月，我作为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到农村了。行前，母亲为我整理行李，郑重地给我这把不锈钢汤匙，叮嘱我要好好保存。

　　十多年后，我和妻子从外地调回长汀工作。母亲看到我们仍在使用这把汤匙，很是高兴，特地向我们和弟弟（以后还向其他的兄弟）讲述了上述飞虎队赠送汤匙的往事，母亲还说“他们是来共同抗战的，我们要记人家的好，做人要懂感恩，要‘长情’。”

　　现在，我的舅公、外公、父、母、三个哥哥均已故去，我也73岁了。这把有79年历史的汤匙，我家一直保存、使用着。它是飞虎队与长汀人民友谊的历史见证物，承载中美人民的友谊。汤匙虽小，却是浇筑中美人民友谊大厦基础的砂石之一。几十年来，我母亲和中国人民没有忘记飞虎队，美国人民也没有忘记殊死营救美国军人的中国人民，还多次通过各种方式问候长汀，共同传承飞虎队精神。我期待飞虎队长陈纳德将军和队员的后人再次来访长汀，体验客家文化，共续飞虎情谊。

（注：1.“U.S.N.”是美国的简称；2. 音“米斯特 陈”意为“陈先生”，“蜜思易斯 毛”意为“毛夫人”，“古德”意为“赞扬”；3.兆征路以前称中山路、十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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