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国庆节后从湖南回到北京,接到三院的住院通知,第二天一大早便到三院普通外科办理了入院手续。</p><p class="ql-block"> 护士领进病房,换上白色蓝条的病号服,带上腕带,便开始了住院的日子。床尾有姓名卡片,还有一个临时的名字“39床”,护士一叫我就是“39床”,简洁明了,但有点冰冷,好像是在什么特殊的地方。床头设备带上插着一张白色卡片,写着“Gallstone”,我猜这个英文单词的意思应该就是我住院的原因——“胆结石”。我需要做一个胆囊切除的手术,大夫说是微创。</p><p class="ql-block"> 住院的第一天是术前各种检查,CT、X胸片和抽血化验等。刚收拾好东西,护士过来通知说明天早上八点做手术,今天下午三点做CT和胸片,并在设备带上贴了注意事项的卡片,做CT前禁水禁食,晚上十点再禁水禁食。</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我的主管护士端来一盒小血管,“三十九床,抽血”,护士撸起我的衣袖,皮筋一扎,小手在我的手臂上拍一拍,针头一推,红红的血就沿着输血线徐徐流进各种颜色的小血管,看着看着头就有点晕,得抽多少血啊。没有过多久,护士又来了,“三十九床,抽动脉血”,还轻轻预告我说有点痛,我心想能有多痛?我平躺在床上,护士帮我退下裤头,小手在左腿根部拍拍,突然一阵剧痛转来,痛像闪电一样,上冲大脑,下传脚拇指尖,我呲牙咧嘴,媳妇在旁边轻轻说道“邪乎”。这哪是有点痛啊(我想说是我从没有经受过的痛,可后面还有更痛的在等着我),不管怎么样,总算过去了,但我听到了可怕的声音,“没有扎到血管”,天啊,还要来一次。痛再重复了一次,然而这次我的肌肉做出了反应,直接将针头憋折了。护士可能比我还要难受,她叫来了另一个护士,这个护士走到我的右边,也是在腿根部轻轻拍拍,我屏住呼吸,等待着……,护士走了,怎么不抽了?疑惑中媳妇告诉我,抽完了,不敢相信,没有一点感觉。天使和天使中间尽然有这么大的差别!一直在想,也没有想明白,手臂上的血与腿根部的血有什么不同,血液不是全身循环的吗?</p><p class="ql-block"> 下午主管大夫来了,一个小伙子,他告诉我说,排除胆结石需要切除胆囊,现在一般不保胆囊了,如果不切除胆囊,胆结石容易复发,而且可能病变,胆囊切除是一个微创小手术,在腹部、前胸和右胸打三个小孔,把胆结石取出来,还告诉我不用紧张。随后递给我几张纸,让我和媳妇阅读,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条款,我们一条也没有看,反正都是医院免责的,就在大夫指的地方签字了。我们知道不签是做不了手术的,真要出了什么医疗事故也只能认倒霉。其实签不签字没有多少意义,做手术是治病,门诊也是治病,怎么就不要签?一样有风险。</p><p class="ql-block"> 埋置留针头、备皮,一切术前准备就绪。</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晨,早早醒来,在被子里退下内裤,护士一再强调,后来还检查。人躺在手术台上,就像退了水的河床,裸露着,但不羞涩,纯净而自然。媳妇也辛苦地从家里赶来,陪着我一起迎接手术。静静地等待着,有一点点忐忑,希望手术早点进行。时间慢慢地走着,没有手术的通知,问过几次护士,护士回答等着,一上午就过去了,觉得医院运行有点问题,本应是早上八点开始的手术,就这样拖着,即使上一台手术复杂,也应该有个大夫或护士解释一下。</p><p class="ql-block"> 一直等到下午二点半,传来了护工的声音,“三十九床,手术!”我赶忙从床上起来,又爬上运输担架,媳妇过来握着我的手,说别紧张,一会就好。听着运输担架轮子哗哗的响,走廊的顶板匆匆后退,快到科室的门口了,听见媳妇在对护士或病友说:“他手冰凉的”,媳妇显了我的门子,毕竟从体内要摘一个器官,怎能不会有点紧张。 </p><p class="ql-block"> 电梯下行,进入手术室大门,经过一间一间的手术室,到走廊的尽头,一个护士过来,“叫什么名字”,我回答后,护士说等着。走廊的灯光柔和,不明不暗,墙壁好像都是金属的,我突然想起了汽车4S店。时间不长,我终于进了手术室,被平移到手术台上,护士让自己脱了衣服盖在身上,护士再盖上一床绿色的毯子。护士又问叫什么名字,做什么手术,我一一回答,这应该是规范操作。“现在给你做全身麻醉了,一会就好”,一副塑料面罩抠在我的脸上,我想坚持住一会,坚持不住。</p><p class="ql-block"> 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道声音“醒醒,醒醒”,我知道,我又回到这个世界了,想努力睁开双眼,眼皮太重,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回应大夫,慢慢的能告诉医生我叫什么名字。大夫说:“再等一会就可以回病房了”。早几天我还做了一个心冠造影手术,看心脏动脉堵没有堵,也是微创,是局部麻醉,手术结束后,主治大夫韩江丽来跟前说“手术顺利,动脉血管没有问题”,口罩没有遮挡住她满面的笑脸,眼睛洋溢出的笑意让冰凉的手术室变得温暖起来。</p><p class="ql-block"> 四点多回到病房,我的苦难才真正开始。我迷迷糊糊被转移到病床上,感觉急急忙忙来了一些护士,输上氧气,输液,联结监控设备。听见大夫交代媳妇,两小时内不能睡觉,不能用枕头,然后六小时内禁食禁水。麻药的作用还没有过去,不痛,没有枕头,一会就难受了,平时睡觉意识不到枕头的舒服,不明白为什么手术后两小时内不能用枕头,渴望而不得,越来越难受。我觉得时间过去好久了,媳妇在旁边说才过了二十分钟,一分一秒都难熬。眼皮开始打架了,意识模糊,媳妇呼唤着别睡觉,别睡觉,我扛不住啊!迷糊中我看见房间里站着一个人,面无表情,体格健硕的壮年人,他好像是不久前从我这张病床上离世的人。这时可能是我生命力最弱的时候,意识中媳妇叫来了大夫或护士,我的心跳在下降,媳妇叫着50、49…,护士大声的喊着,醒醒醒醒,媳妇说心跳上来了,50,51…,半小时了,媳妇给我报着时间,真慢!也不断地嚷嚷着,别睡觉别睡觉。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手术后不能睡觉,尽让人做一些难受的事,难道睡着了就醒不过来?媳妇在旁边守护着,陪我度过这艰难的时刻,她不断的呼唤,避免了睡着醒不过来。</p><p class="ql-block"> 两小时终于过去了,媳妇把我的头轻轻抬起来,塞进去一个枕头,那一刻,我明白了人的幸福其实很简单,枕头和媳妇!</p><p class="ql-block"> 六点多时,麻药的作用慢慢的消退,三处伤口的疼痛阵阵袭来,还可忍受。想稍微改变一下体位来缓解疼,没有作用,越来越疼。媳妇不时报着时间,可六小时太慢长了,熬着。伤口处的肌肉在跳动着,又好像是在抽抽着,痛持续着,没有停歇。</p><p class="ql-block"> 晚上12点多的时候,时隔26个小时后可以进食喝水了,媳妇轻轻把我扶起来坐在床边,调了一点藕粉,小口小口地吃着,轻轻吞咽,经过护士同意,吃了一个小橘子,太好吃了,我还偷偷藏了一个橘子。躺下时那个艰难,我脱口而出“我操!”好像在三个伤口处又刺了三刀,这一晚每次起卧都是疼不堪言。</p><p class="ql-block"> 不能入睡,媳妇找来大夫,我要求使用止痛药,大夫站得远远的,“有多痛?止痛药用多了不好”,又普及了一下疼的知识,“分娩疼痛是10级,你到了几级?忍忍吧”,我本想说“我没有分娩过啊,不知道是几级”,结果却说成“那我就忍忍吧”。</p><p class="ql-block"> 都说祸不单行,我的疼痛也不是单一的,叠加了肚子的腹胀,肚子鼓起来像个冲足了气的篮球,肚脐处的伤口尤其疼。媳妇陪着去了好几次厕所,一点都没有减少肚子的压力。凌晨五点多时,媳妇找护士,找大夫,开了一只什么甘油。赶快上厕所,像开了闸门,喷涌而出,淋漓酣畅,肚子泄气了,一下子舒服多了,终于过了最艰难的时候,疼痛开始缓解。</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早晨一大群医生查房,我向主治大夫叙述了一晚的经历和痛苦,隐瞒了偷吃橘子的事,也许是这橘子加深了我的疼痛。主治大夫探查了一下我的伤口,看见床单、被子、衣服都是血迹斑斑,当即下达医嘱,继续禁食,加大止痛药的用量,B超检查伤口。大夫的处置虽不及时,但是正确的。至此,疼痛虽然没有完全烟消云散,但都在可忍受的范围了。</p><p class="ql-block"> 第四天,还没有等医生查房,我自己就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院。有自知之明,我已经延迟一天出院了。</p><p class="ql-block"> 胆囊切除的四天对我来说是痛苦的经历,媳妇却不时调侃地说“邪乎,有那么痛吗?”我想说“真的,真有那么痛”。时至今日,我应该完全康复了,但仍然有时能感受到伤口处隐隐作痛,那是疼痛的记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