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门口了（散文）

沈宪

她在门口了

表弟要来上海，我要参加第8届上海国际诗歌节，他坚持要来。他到上海的时候，我正坐在剧场走廊台阶地上参加了开幕式，我是有嘉宾胸牌的。

今年主题是”诗与人工智能”。

原准备放弃第二天的会议，带表弟去走走，他知我为难，愿意一起参加会议。既然他这么想，我乐见其成。至于嘉宾牌、入场登记二维码等等一切必要“入场要件”到时再讲。他从小跟我在南京路“混”，现在又要跟我在国际诗歌节上“混”。

他是化学工程师，优秀小提琴手和钢琴弹奏爱好者，金坛大名鼎鼎的“瑜伽大叔”，男性瑜伽排行全市第1位。

京杭大运河夜景

进诗歌会场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我，看我脸色行事，因为他没有嘉宾牌，他“头子”（上海话脑筋）极其活络。

第3天的会议，我们放弃，去杭州与二位表弟会面。在杭州晚餐后，表弟带我们游览了夜晚的大运河。年岁大了后，没有如此透彻地了解京杭大运河的起始段，它的历史和晚景，还有杭州政府和人民对“大运河”是如此精美装饰，沿岸一段又一段的美景，好像她想与杭州的西湖“别苗头”（比一比 上海话）。杭州人把西湖作为“私产”，但京杭大运河，杭州人，告诉你，这是全国人民的“私产”，只是让你代管而已。

回到旅馆后连续话题“诗和人工智能”，房间中的两瓶矿泉水不够我们喝，电旅馆前台订4瓶。没有了水喝，我们讨论热情不减。

杭州表弟是当地著名企业家，又是上海复旦哲学硕士生，他的观点有哲学理论基础，让我们两人难以反驳，觉得有些深奥不解。

金坛表弟在上海与我一起开了一天的“国际诗歌节”后，对我讲了一个多小时他的观点，又在此刻向哲学硕士讲述一遍。他们也爭论不休，各自坚持。我觉得今晚讲话太多，口渴难熬，脑中一直在等待下面工作人员马上送水到房间里来。

杭州表弟把房门开一条缝，这样可以让送水者方便确认，推门而入。

三人继续讨论，特别是对大会主持者诗人作家赵丽宏的总结，都有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对恃不下。

西湖夜色

他们两人开始面红耳赤了，我在一边暗暗好笑，自己在上海偶然地参加“不搭界”又无人邀请的诗歌大会，没想到带上表弟参加了一天的会议。

现在又把问题带到了杭州旅馆房中，让杭州哲学家对这个问题发表了看法，也是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多小时，引起了我们与他的争辨。一个人的偶然冲动，拉上了二位表弟陷进了对此问题的爭论。我们可都不是诗人呵，可见此问题的深刻性和广泛性、预见性。

哲学家此时又把房门开了一条缝，会影响其他房间睡觉，这不是我们考虑的事，我们三人则是用自己思想来解释问题。金坛表弟有时喉咙响一些，哲学家作为“地主”，只能劝他注意音量，因为门有一条缝开着。

当金坛表弟放低音量后，走廊上传来隐隐的。

“轰轰，轰轰”的声音。

我们并不在意这有些神秘的声音，这旅馆走廊很长，远处有个声音很正常。

我们还是继续争论。

哲学硕士演说一级，口气平稳，有根有据，轻重有序，虽然吸引我们两个听众，但声音中还是夹杂着 “轰咙，轰咙”有序有节奏的声音，让我们两人很“分心”。

大运河杭州段景色

尽量不去听有规律的声音，把注意力专注哲学硕士讲话内容上去。但这“轰轰”声坚定有序，不受我们意志的影响。就像一艘宇宙飞船，在太空中向前飞行而去，反对发射国家的人，无论如何贬低这个国家的思想言论都不能阻止飞船向前方飞行而去。

我们不想去关注这“轰隆”声。

“隆隆声”源发出的人也不理我们的无所谓。

“轰隆声”在一点一点地加大音量，极有规律地向我们传来。

哲学家表弟见多识广，对杭州最了解，他轻轻地讲：

“可能是机器人送水”，他不确定，学哲学的人大概全是这样，完全可能的事，他会带一种不可能的语气来表述，给人模棱两可的感觉，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我们两人已经有些习惯了哲学硕士的思维方式，加上他的那种委婉口气，不把他的话当事实，当做一个玩笑，他想调节一下我们爭论的氛围，三人都坚持各自的说法，哲学家想让大家轻松一下而已。

“轰轰 轰轰”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了，节奏完全一样，也偶尔停顿几秒和十几秒都有，有时候几乎消失声音了半分钟。希望这声音与我们无关，一旦消失长几秒，我们会更紧张，人就是这么一个矛盾体。

哲学家说，可能服务员推着小车送矿水了。

我马上接口：很有可能。心想但愿如此，今晚每个房间的人都和我们一样在讨论各自兴趣的问题，还有许多人在床上进行激烈运动，需要更多的水喝，前台接到许多订水，一手推车来此层房间分发矿水。

三人怪异的心情，从“轰轰”声开始小小的紧张，哲学家关于机器人说法，引起我们两人更大的不理解和不安。现在这个手推车的说法，让我们两人紧张不安恐惧心情，大大地缓解了。如游乐场的“过山车”安然回到平地，放慢速度几乎要停下来一般的感觉。

三人紧张心情，放松后表情都一样，好像现在都得到一块巧克力那样脸上露出幸福神色。

心态刚轻松下来几秒钟后，我们又回复到刚才的紧张，三人同时都在脑子中想：有一个人推着小车不断向各个房间分矿水，为什么其它声音如“推门声”“招呼声”“谢谢声”“关门声”这一切全无，要水的人和送水的人都是在“手语”吗？

“轰轰声”停止寂静片刻，我们三人纳闷，无心思讨论。我有些担心，不要出什么事。三人中我年岁最大，来杭州也是我的决定，游杭州不是目的，只是想把我今年3月出版的那本小说集《一个上海人在维也纳》给表弟，特别是想让哲学家给我提提意见。

门外如此声响，是否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呢？会不会是一个什么人今晚要在这一层楼里做一件恐怖的事呢？表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我想在这里，万一今晚发生什么不测之事，我是对不起他们了。

美国小说家“史蒂芬”的恐怖小说我看了许多，此时确实在恐怖之中。他们也被我带动了，工程师刚刚激动时责问哲学家，几乎要把脚放到桌子上了。现在已站起来披好外套，两眼直盯着门口，哲学家坐在床上的身子也已经靠在背后墙板上了，这是一个人在困惑时很自然的本能保护行为，很自然地寻找万一事发后退路和保护措施。

“轰轰，轰隆，轰隆”已经很清楚，在三五米以外响着。

哲学家走到门口不敢直接拉开房门，把自己身体侧隐在门板前，准备把头伸向门缝去观察外面的情况，他也是做好了门外突然伸进房间一样什么“利器”的准备。

“轰隆，轰隆”声在门口停后，三人都更惊恐了。

“滴铃铃”

电话铃响，我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门口的细缝时，这个电话铃来得不是时候，是否是阴谋一部分？此时，三个人都没有一点声音，只是互相望望。

电话离我最近，三次伸手过去，两次缩了回来，这门界外情况，对我们三人更重要，谁也不知道半秒钟后，门被推开后发生什么事。

此时走廊里，已无声音。

长长的走廊一片寂静，无论在走廊哪一端都没有一丝丝的声音，窗帘布也把窗外的声音完全与我们室内的人阻隔了。

哲学家也把头转过来，望着我准备去接电话的手。工程师一脸茫然，几乎想说，要不要打开窗户，我们可以……。他抓紧了手机，人逃跑时什么都丢下，这个手机不能忘，都知道与外界联系，逃跑后必须用上手机，工程师一会儿看看哲学家在门板后的神色表情，一会儿看看我有没有抓那个电话听筒。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声也是与刚才门外怪异声音一样有规律地、间隔地响着，也真的很烦人。

我不能再等，无论门外发生什么事，有人来电话，至少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多一份帮助和向外传递危难讯息的渠道，我拿起电话，那头响起：

“我已经在门口，请把门打开”

一个如动画片小孩的声音，他见我没有回答，又重复地讲，

“我已在门口，请把门打开”

此电话不是外面人或前台来的，小孩动画片声音开始也让我吓一跳，有些坏人要作案，把自己声音伪装一下，发出小孩的声音比较会让人上当和相信。

我没有回答，不想把三人在房间里的现状给这“小孩”知道。此时已处于极度恐慌中，用惊恐的眼看着躲在门板后不敢开门的哲学家。

就在这个时候，哲学家从门缝里已经向外快快地闪电式地最后一搏地看了一眼，发现了门外的真实情况。

他仍然慢慢地打开了房门，一线紫色的光从门外照射进屋，一个白白如园桶形状东西在门外。

电话的一头还在重复那句话：

“我已经在门口，请把门打开”

我们都想，门已经开了，电话那一头是谁在讲话呢？

哲学家在白色送货小机器肚中拿出4瓶矿水后，

电话那头声音突然消失，我才放下电话筒，心还在剧烈跳动，电话声音真的没有了。

此时门外机器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谢谢你！我可以走了，再见。送货机器人头顶上的蓝光闪了几下，来一个向左转，慢慢地起步，“轰隆，轰隆”向走廊尽头行去。

我们三位“叶公”，虽然好“龙”，在真正见她之前是恐惧的，拿到矿水，还是有感激之情的。喝了水，继续“诗和人工智能”话题。

她已经在门口，人工智能时代还会远吗？

沈宪 散文

上海 2023 12 7

以上大运河图片来之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