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练笔]蔫皮家里有个醋坛子

水源邹梁章

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在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女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谁见了？ 邹梁章小说练笔《蔫皮家里有个醋坛子》 邹六爷做事慢，走路慢，找不到一点男人的血性，人送外号邹蔫皮。话说邹蔫皮人到晚年，身不由己。喜欢打两手牌，又怕遇到女人凑脚。喜欢与人聊天，但总觉得身后凉飕飕地直灌冷风。就是散步，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后脑勺。这种感觉让他很受伤，最受不了的是，回到家里还要被当贼审。 男人谁不好色？邹蔫皮确有色心，但没色胆，那发廊的小丹常常逗弄老六。小丹那睸眼一挑，小腰一扭，还未开言就听嘤嘤一笑，那真是叫邹蔫皮骨头都溶化了。更消魂的事，理发的全过程比那桑拿更爽心。小丹灵巧的小手在邹蔫皮的头脸上游走，让他发散一身酣畅淋漓的大汗，重感冒也能立马就好。不过，这一切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后的那一双眼睛就是老婆秀子，秀子就像防贼一样时刻巡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酸味赛过山西的老陈醋。 邹蔫皮也曾经风光过，那些年征战广州市场，开过百货店，摆过书摊，做过烧烤，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也能养家糊口。如今儿女成人，男婚女嫁，没有了生存的压力，小日子应该舒舒服服了吧？但烦心事却还是很多。老夫老妻三个多月分房而居，互不答理，幸得孙子往返传话，柴米油盐事得已续存。不知道一口锅炒两家菜是什么滋味？ 就为山西陈醋事这一家吃过一次大亏。 那年在广州摆地摊，某天邹蔫皮像往常一样，早早将货物码上手推三轮車，寻思顺道进点码书。这得感谢六合彩公司，那些年全民赌码，以白小姐，僧道人署名的码书码报真的很抢手，印刷贩卖码书码报成为一个赚钱的行当。邹蔫皮心思活络，早己网罗一群彩民，如果某天不见邹蔫皮的码书，他自己都怀疑会不会挨一顿毒打。 邹蔫皮从租房出来，在去往市场的路上，刚好遇见发廊的师傅小丹，邹蔫皮泊车路边，因为是个长长的上坡，蔫皮想要歇一口气，二人就互道六合彩心得。蔫皮问: “中特码没有？” 小丹回道:“全军覆没，这一条街都没听说有中码的。我准备将49个号码都押上，过一把中特码的瘾！”这话说得小丹自己也捧腹大笑。 六合彩共有四十九个号码，按十二生肖排列。特码的赔率是一比四十，比如四十九个号码，每个押一元钱，中码后还要输九元钱。事实上很多彩民真就这么做，就为过把中特码的瘾。 正在二人说说笑笑的时候，突听路边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喔嗬，被我抓了一个现行！” 两个人吓一跳，转头一看，却是邹蔫皮的妻子秀子。 秀子继续吼道:“走走走，到派出所去，我们离婚，离婚。成就你们的好事！” 小丹是个手艺人，尽管脸面上涨得通红通红，但还是压住嗓音说: “嫂子，您只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就想帮六哥在这上坡路上推一把。” 秀子只把眼睛瞪得圆镜大小，上下嘴巴左拉右扯，好久没有出声。眼见没有捉奸在床，只得泄气地说道: “你六哥一个夏天不洗澡，一个冬天没换衣，身上气味熏死人，你最好离他远点。” 小丹见秀子火气下行也顺坡下驴，急急说道: “嫂子与六哥早早去发财，我还有急事，再见。” 蔫皮也躬身推着三轮车，努力上行。 秀子也不扶车，跟在车后一步一趋，就像赶脚的小孩，赌气似的跟着大人。 到了摆摊的市场秀子也不就走，在街边倚着一棵树干袖手蹲在地上。 这蔫皮自顾自地将货物一件件铺开，心里盘算着怎么样给小丹赔理道歉。但不一会儿就有生意上门，邹蔫皮只得打起十分精神招乎顾客。 街上渐渐人多，人群中有两位妇女，一个面带愁容，看上去五十多岁，穿着有些守旧，手拿一个硬纸壳牌牌。一个打扮时髦，手挎皮包，约四十岁上下，她们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蹲在树下的秀子。 只见穿着守旧的妇女走到秀子面前说道: “这位好心的妹妹，您看到这个模样的小孩没有？”说罢将一张硬纸壳牌牌举到秀子的眼前。纸牌牌上是一个透着灵动的娃娃。 “这个是我孙子，今年四岁，昨天我上街卖菜，在付钱时一眨眼就不见了，我们家祖上三代单传，就这一个独苗。”这妇女说完又以袖揩泪。 这个妇女鼻涕泪水一把抓，充分激发了秀子的母性，她扶着树干站起来说: “这个地方我熟，我帮您打听打听。” 秀子说罢拉着举牌牌的妇女满街转起来，二人边走边问，问的大都是秀子的熟人。市场转罢又逐一转到商场超市，然后街道巷子。时近午饭前后二人来到一处村落边，秀子记得附近有个老乡就租住在这里，决定找老乡打听打听，万一有消息呢？秀子决心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帮忙到底。 就在这时从房屋转角处走来一名挎着名牌包包的靓女，秀子二人正欲上前寻问，却见靓女首先开言: “两位姐姐需要帮忙吗？” 　　见举着牌牌的中年妇女一下坐在地上，大声哭泣起来，引来几人围观。举着牌牌的女人嘴里还是说着先前那丢失孙子的故事。 靓女口里念着“伤心，伤心……”把脚一顿，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我认识一位老神仙，算八字很准。不过，未必肯帮忙。” 举着牌牌的妇女就地抱住靓女的小腿，凄凄艾艾说道: “大妹子，即然有神仙快带我们去见见，菩萨保佑您富贵万万年。”说罢跪地作揖。靓女说道: “非是我不帮忙，那个神仙爷爷一天只批三个八字，此时如果满数，求也没有用。我打个电话问问。”道罢，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神仙爷爷，我一个表姐，想您务必帮忙算个八字。”“什么？没空？明天？……爷爷您行行好，我表姐孙子走失了，哭的很伤心，哦，谢谢您。” 挂了电话拉着举着牌牌的妇女的手说“快走，快走，神仙爷爷答应你的事。” 秀子她此时想着，能不能请老神仙制度制度老六的桃花运。于是也紧跟着往村落深处走去。 秀子原先也只偶尔来这个村里一回，跟着二女左转右转转得晕头转向。广州村落的房子大多样子相同，因为外来商客多，本地佬（外来客对本地人的统称）看到商机，特地建房来出租，其中很多人懒得一间一间出租，房子做来统租给中间商。中间商揽得五、六套房子就可养家糊口，其中电费、水费、生活日用品、牌场子等皆有利可图，但也乱象丛生。秀子被引进了这样的租房。 一间租房里，电脑桌后坐着一位胡须飘然若仙的老人，这位就是靓女提及的“老神仙”。桌上纸笔墨砚旁放着几张画好的符文，“老神仙”正在自顾自地把玩一块罗盘（刻有八卦图案的指南针）。靓女说: “爷爷，这位就是我表姐，您就积德行善，帮我表姐算一卦吧。”说完拉着手里拿着牌牌的妇女走到“老神仙”近前。 长胡须“老神仙”说:“报个日子时辰。” 寻孙女人就报了昨天的日子时辰。 “老神仙”一手把玩罗盘，一手掐掐算算。口中念念有词，好半天说“无妨，只要心诚，包你天黑前见到孙子。” 寻孙妇女倒头便拜，“谢谢神仙，我一定心诚。”妇女说罢将身上所有钱物放到老人桌上。 “老神仙”将桌上面的钱物用一张黄表纸（一种敬神烧的纸钱）包好，对寻孙的女人说:“转过身去。”这女人依言背对“老神仙”站定。“老神仙”将桌上包着钱物的黄表纸塞进寻孙女人的上衣插袋里，秀子看得清楚明白，心生敬佩。 “老神仙”做完这一切，靓女就说:“走吧，我神仙爷爷灵验得很，保证天黑就能见到你孙子啦。”又说，“我神仙爷爷最看不得别人心思不诚，爷爷给的黄纸包要到天黑已后打开。”说完拉着二女欲走。 秀子转身的时候勿然想起自己的心事，又转过身来对“老神仙”吐了一肚子的苦水，倾诉完毕说:“还望老神仙积德，帮我制度我家那位的桃花运。” “老神仙”沉默半晌，手拈胡须说: “你这事有点难办，要钱，钱能通神，如果你能将你家浮财压在神的跟前，尚有可解。” 穿着靓丽的女子说:“姐你放心，我家爷爷心地最善良了，不会要你半文钱的，只是过过神的眼睛。” 秀子有感“老神仙”前面的行为，决无怀疑，就说，我回家去拿。穿着靓丽的女人，将名牌包包往肩上挪了一挪，说:“我骑车送送姐姐。” 秀子二人急忙急火回到自己的租房，搜罗出邹蔫皮日常的进货开支三千元钱，并自己的银手圈一付，金耳坠一对，金项链一付，急用手帕包着，拿在手上，望“老神仙”租房而来。进门，便将钱物放在“老神仙”的桌上。 “老神仙”一如之前对寻孙女那般流程，塞给秀子黄表纸包时，还非常严肃地对秀子说: “黄表纸一定要到天黑打开，否则无效！”秀子从“老神仙”房间出来，心里无比舒畅，哼着小调，飘然回到自己租住地。一看时间已是临近晚饭时候，急忙收拾饭菜。 邹蔫皮中午不见老婆送饭，饿了一餐，下午就草草收摊，进来租房，见老婆饭菜未好，便开始清点一天所得零钞。小票放回口袋，大票扎于床头枕下。他习惯地将手伸入枕下，左摸右摸也找不倒感觉，忙掀开床铺一抖，也不见原先收在枕下的大票，一时手足无措，忙喊: “秀，秀……。” 也不知道是邹蔫皮肚里无食，说话声音太小，还是秀子有意不搭理他，反正不见回音，冷战成为常态。 不久饭菜上桌，蔫皮尽管饿了一天，也没胃口，但还是坐到餐桌边上。 秀子发见丈夫郁郁寡欢，怕是明天要钱进货，便从口袋里掏出黄表纸包包向饭桌上一挥，说: “你的桃花运到此为止，我已经请人制度，看你还得瑟不。” 蔫皮不知所以，呆呆望着妻子。眼睛里充满疑惑。 秀子像得胜回朝的将军哈哈大笑，边笑边拆开黄表纸包包。口中说道:“你的钱都在这里。”边说边拆纸包，一层纸包，二层纸包。拆得到三、四层还是纸包，秀子慌神了，双手竭尽全力一扯，全是黄表纸。 秀子的脸，刷，一下白了，刷，一下红了。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自己遇上骗子啦！那寻找孙子的女人与挎着名牌包包的女人，还有所谓的“老神仙”都是一伙的，就是做戏给自己看！ 秀子一纵身跳到蔫皮的跟前，抓起丈夫的手朝自己脸上抽来，口中吼道:“你打死我，打死我！” 看着妻子痛苦的样子，蔫皮心里顿感难受，想到妻子委屈下嫁，跟着自己过贫贱的日子，又生养四个儿女，哪有一天是扬眉吐气的！眼里起雾，滴下几滴苦泪。 妻子今天一定被骗了，损失肯定不小。 为什么被骗的总是好人？市井中传说的仙人跳，杀猪盘杀到了自己的头上。 蔫皮轻轻地揉搓妻子的后背，缓慢的说道: “也不要去找骗子，他们早已人去楼空。也不要去报警，没见有人找回失物的。折财免灾吧！”蔫皮这句话说了几分钟，语速真的很慢。 这一夜，这对夫妻，没有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