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深情的双臂

无忧方人：

2023年11月初，在“六艺工坊”群，读了楚秀月《在尘世，与文字相爱》一文，知道她的散文集《戈壁的黄昏》已付梓出版，其中散文集封面最吸引我眼球。黄昏的戈壁，行走的骆驼，还有橘黄色腰封那几句扎心的文字，意蕴深远，富有诗境，激起我对广袤戈壁无限的想象。

     我即刻祝贺道：恭喜楚老师散文集出版发行。《戈壁的黄昏》封面设计很有创意：一望无际的戈壁，广袤无垠的沙漠，余晖如万顷金砂，缀满红霞的西天，醉了谁的心房。当年放下枪炮的子弟兵及一批批“支边”青年组成的新疆建设兵团，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奋斗，打造了如今的大美新疆。那里有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有不为人知的酸甜苦辣、更有他们无法用文字表达的情感世界。

     戈壁滩那一座座墓冢，融入天地之间，是农垦人的坚守和期待，更是创业者的见证。他们走了，留给后辈的却是不尽的思念、怀念、敬仰、激励。以文字表达这份情感，是一种释怀，更是一种责任。期待能早日拜读你的作品。

　　一周后，我收到了楚老师的签名书，通读完毕，感慨万千。毫不夸张地说，对我而言，《戈壁的黄昏》是类似题材散文集，最具感染力和共鸣感的作品。

     该散文集用不同时期的“我”三个维度展开。分别是19岁之前的我。艰辛的生活，逼仄的小屋，期待逃离家乡实现梦想的我。二是离开家乡的“我”。每时每刻牵挂着家乡的父母，家乡是我遥远的思念。三是知天命的我。经过岁月的洗礼，通透和顿悟了。回头望，家乡是我生命的摇篮，戈壁的黄昏依然美丽，过往的一切竟如此珍贵，我要用文字表达出来这份情感，献给我的家乡。

     这部散文集的大框架，属于记事议人的无限时空经纬结构，其中又包含了五个单向时空经纬结构，分别是：19岁之前的我，离开家乡的我，知天命的我，我的父母亲，我的祖母。作者在几篇“大散文”中巧妙地运用了单向时空、折叠时空，以及状物绘景的时空经纬结构，彰显了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现就这部散文集独有的文学特色，我从以下几方面谈谈自己的观点。

　　一：鲜活的素材，直抒胸臆的描写，体现了作品的真与诚

     作者以真实而浓烈的情感，细腻而灵动的笔墨抒发了自己的亲情、乡情、友情、爱情，通过对不同时期“我”的直观感想的描写，客观地展示了跨越半个世纪家族的命运史。作品字里行间充满了温度及真情实感，从而使作品有了强烈的共鸣感。

     “修辞立其诚”。无论是对于自己过往的描写，还是对于父母等家人经历的描写，没有刻意美化和掩饰，没有虚伪的修辞，用真实、客观的描写以飨读者，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

     “诚”字非常好地作用于作者的笔下。例如：在《大地上的沧桑》一文中，描写她离开家乡的心情时，她写道：“高中毕业那年秋天，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梦想，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离开了家乡，离开我从出生一直居住到18岁的老屋。”在《祖母的亲亲》一文中，她描写父亲如何去新疆“支边”时，毫不掩饰地写道：“祖母和父亲当然不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支援边疆建设的，纯粹是迫不得已。”

     又如，《何处安身立命》一文，有一段在火车上过夜的情景描写，非常真实。她在文中写道：“我起身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拿来车窗边挂钩上的小包当枕头。当我躺下去舒展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屈辱的，但实在太困了，困到我已不顾体面，困到我战胜不了自己的身体。我闭上了双眼，很快进入了梦乡。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一条腿在熟睡中不自觉地搭在了那位维吾尔医生的身上。”再如，《戈壁上奔跑的少年》一文，把一个16岁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或者说精神初恋，描写得惟妙惟肖，再加上内心及灵魂深处的刻画，点燃了读者对美好初恋的回味。这篇文章具有强烈的共鸣感，这就是文字真诚的魅力。

二：活跃生命的表达谱写了家族的命运交响曲

     活跃生命的传达，它也触及了我们每一个写作者写作的一个根本的宗旨，就是为那些世界上充沛的、不同于他人的生命、独属于他个人的体验，却同时能够印证他人的存在，为了这样的生命去作传。

     在这个过程中，写作者要以独特的视角，以自己的世界观或人生观来阐述自己所认识的世界。进而从生命历程中，萃取独特的经历，从日常中，发掘平凡背后的意义空间，逼视自己的过往，挖掘内心隐藏的生活。 

     《戈壁的黄昏》34篇文章选材鲜活，又贴近生活和内心。所涉及的人物，如，父母亲、祖母、张团长、刘老师、李彩云、刘星，还有《戈壁上奔跑的少年》中让作者神魂颠倒的男同学，无一不是她人生经历和生命体验。特别是祖母、父母亲的人生，通过她细腻生动、极具画面感的描写，人物的形象活了起来，谱写了一曲绝美的家族命运交响曲。作者极其注重人物细节和情景描写，散文集以故事方式编织起来，大大提高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再加上作者独特的写作风格，使得作品有较强的代入感和亲切感，这也许正是作品所具有的磁场。

  作者对母亲人生经历的描写笔墨最重，《土地上的母亲》是散文集中较出彩的文章之一。

     文章开头写道： “土地给了我生命。这句话，被母亲说过无数次。当我真正理解了此话的深刻含义时，母亲已无法在土地里种出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从母亲长长地叹息声中，我体会到她对衰老的无奈和对土地深深的热爱。在母亲心里，土地是父母，庄稼是儿女，而她，就是那个延续土地生命的人。” 这段话引人深思，也拉开了母亲与土地的故事序幕。

文章正文部分，作者采用状物绘景的多边形写法，采用多机位的拍摄视角勾画出母亲、土地之间的感人故事。饱满的情绪缓缓递进，使散文结构的每一条边如飞舞绚丽的雪花，洒落人间，滋润了作者和读者的心灵

     作者从石河子荒芜的荒地入手，写了30岁时的母亲，又倒叙到甘肃武威，写临终时的外婆及12岁的母亲，染上天花的母亲，再回到开荒的母亲，倔强的母亲，改革开放后的母亲，母亲与家里的毛驴，没有了父亲的母亲，不同的画面切换，一个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形象闪闪发光了。文章也隐约地衬托出那个年代岁月之沧桑，生活之艰辛，故事及情节具有强烈的共情感。

　　三：独特鲜明的个人语言，使文字具有较强的辨识度

     楚老师散文集《戈壁的黄昏》书腰上有这样几行字：“夕阳渐沉，从容徐缓，余晖如万顷金砂，石砾沉静，草叶摇动，一切都展示出最真实的模样，苍茫又温暖。我喜欢这样的戈壁，更喜欢戈壁上这样的黄昏。”这诗意化的语言把读者带入了无限的诗境之中。

     纵观《戈壁的黄昏》散文集，楚秀月的文笔以细腻、极具画面感的诗性语言为特色，这得益于她长期热衷诗歌写作的缘故，曾出版过诗集《拥我入怀》。

     我们说，文学是形象的艺术，散文当然也是形象的艺术。形象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实象，一类是幻象。所谓实象，就是日常生活中存在的意象和画面。而幻象就是日常生活中不存在的，用文字创造出来的意象和画面，包括幻视、幻听、幻嗅、幻味、幻触、幻感等数种。优秀的散文总是实象与幻象交融，使文章更加生动而富有诗意。

      让我们欣赏一下作者幻象下诗意般的文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唱歌，我能感觉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是颤抖的，但在我心里，我的歌声仿佛是架在你我之间的一座桥。”“我在心里千万次设想过我俩今后的生活，仿佛我已经是你新娘，仿佛我和你已经生活了多年。”又如：“这是一棵榆树，年轻而富有朝气，向天空挺立的灰色枝丫在暖风中已泛出微绿，我感知到，有一条河流，正从地底顺着榆树纵横交错的根系一路上行，最终抵达树冠顶端。” “整整一个冬季，这棵榆树都在做梦，没有梦想的成长是苍白的。梦中，雪开始消融，以流水的方式亲近榆树，一粒粒怀揣着渴望的黑色苞芽便诞生了，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多。”再如： “一场春雨过后，戈壁边成片成片的蒲公英仿佛被施了魔法，不经意间就从枯枝败叶里钻出来，细细嫩嫩的锯齿叶片在夕阳下发出油绿的光。天空中斑斓的云彩像镶了金色的花边，淡雅中蕴含着妖娆。”

     综上所述，楚秀月老师的文笔秀丽而有诗意，实象与幻象交融，打造了其散文独特而鲜明的个人语言，使文字具有较强的辨识度。

四：散文集《戈壁的黄昏》所联想的一点感悟

     散文基本的要求：“辞达而已矣。”无论叙事、说理、抒情，要传达你所见所思所感，由此抵达你书写的对象。就作者散文集写作的初衷而言，《戈壁的黄昏》无疑是个人经历和家族史的一部优秀作品。但散文是一种有“我”的写作，还是一种有“世界”的写作， 散文更致力于构建“我”与“世界”之关联。《戈壁的黄昏》有很多文章属于“大散文”，若在长篇散文中再设几个机位，镜头对准当年开垦的建设兵团群体，描写时代背景下兵团战士的工作及生活状况，作品内容就更加富有时代感。

      孔子说：“辞达而已矣。”孔夫子还有一句教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言而无文，行之不远。”这条路不仅是有条理的、通畅的，最好还是有风景的路，是美的，是有文采的，这样才能走远，才能到达更广大的人群。从具体写作过程讲，我以为：散文首先必须合理选材，素材要围绕母题而取舍；其次记事议人类散文的结尾部分，若结晶出一些哲思或较深的意境，文章会更有厚重感。

    “文无定法”，尽管《戈壁的黄昏》局部还有提升的必要，但从我的角度看：它是描写家乡、亲人、亲情类较耐读的优秀作品，我被作者浓郁的情感及诗意化的语言所打动。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不久和楚老师的两次通话。第一次是《戈壁的黄昏》出版后，楚老师计划11月底，在西安举办一个作品分享会。我打电话询问相关事宜，电话接通后，楚老师说母亲住院了，大夫说母亲是恶性肿瘤晚期，话没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我急忙建议道：医院也有误诊的时候，没有做活检，都不是最后结果，需要到更高级一点的医院去佐证。她说下午就去。

第二次通话是一个雨后的黄昏。电话那头，楚老师兴奋地说：“李老师，我妈活检报告出来了，啥事都没有。”我打趣地说，原来你遇到了一个蒙古医院的“蒙古”大夫

     放下电话，抬眼远望，天空中那金色的彩云在雨后黄昏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瑰丽多彩，夕阳下，我仿佛看见，她奔向母亲时深情的双臂。

      —写于2023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