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平宁山麓的珍珠～帝沃利

草原羊驼

　　在意大利首都罗马以东三十多公里阿涅内河畔的亚平宁山脉，丘陵起伏、风景如画。蒂沃利小镇作为度假胜地，两千多年来吸引着贵族名流纷纷在此建造别墅离宫，其中最著名的是古罗马的哈德良别墅和文艺复兴时代的埃斯特庄园，它们都在公元2000年前后被联合国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目录。

作为小众的旅游景点，不少人对它们还不太熟悉；我有幸在三年多前的2019年11月初前往观览，被古罗马及文艺复兴时代杰出的园林建筑艺术所深深震撼。

　　清晨，阳光和煦、微风拂面。

驱车出罗马城一路向东。远山如黛、田园吐绿，亚平宁地区光影交错，一片宁静。

首先去的是哈德良别墅（Villa Adriana）。

　　哈德良（公元76---138年）是古罗马帝国第14任皇帝，也是著名的“五贤帝”之一。

这是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皇帝。年轻时征战四方；身为统帅，身先士卒，与士兵同食同住；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停止扩张战争，在不列颠北部建造了闻名遐迩的“哈德良长城”。

晚年出兵巴勒斯坦，发动“犹太战争”，屠杀58万犹太人，直接导致了犹太人长达两千年的“大离散”。

福楼拜描绘哈德良时代：“历史上曾有那么一段独特的时间——神的光环刚退，基督尚未降临（指的是基督教尚未影响到罗马）；西塞罗之后，马克.奥勒留之前——人独立于天地。”

哈德良一生有两个最大的嗜好：一是旅行；二是建筑。

他在位21年间，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旅途中，足迹遍及高卢、不列颠、西班牙、北非、巴尔干、小亚细亚、雅典、叙利亚、日耳曼和埃及等。

他在建筑上目前留下来的有两处著名景点，罗马城内的万神殿和眼前的哈德良别墅。

古今中外，帝王成百上千，能如哈德良者屈指可数。

　　哈德良别墅是哈德良于公元117年起为自己营造的一座古罗马风格的大型皇家花园，耗时十年。是一个融合了雕刻、建筑和水环境为一体杰出的建筑精品，后世尊称它为“意大利花园风格的典范”。

哈德良以他在世界各地旅行时产生的灵感，再加上自己对古埃及、古希腊以及罗马文明中建筑精华的吸收，设计了哈德良别墅。

别墅占地18平方公里，主要由宫殿、温泉、剧院、神庙、图书馆和园林组成（上为平面图）。

　　水环境是哈德良别墅最具的特色之一。

景区内的水，是从附近的山上引入。有了水，所有的景物都灵动了许多。

据记载，鼎盛时的哈德良别墅，共有12个莲花型喷泉、30个单嘴喷泉、6个水帘洞、6个大浴场以及10个蓄水池。

我在园中所见到的水景只余下三处即佩吉來（Pecile）、海洋剧场（Teatro Marittimo）和老人星水池（Canopus ）。

从景区门口进入，小路两侧橄榄树蔽日；前行五、六百米，迎面矗立一堵土黄色古墙，高五米多、长一百多米；墙体砖泥结构；墙泥神似水泥，可两千年前哪有水泥啊？我用手一摸，坚如磐石。

　　古墙内，就是佩吉來。

它实为一方大池塘，宽约50米、长为150米左右，是别墅中繁杂水系的一部分，如今是进入景区后首先映入游人眼帘的一处景点。

水平如镜，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四周广植矮小灌木，间或种着常绿乔木。当年水池四周被回廊所环绕，如今已杳无踪迹。

因是小众景点，游人稀疏，也因此营造出了当时皇家花园的宁静。

也许，这里是哈德良时常徜徉徘徊之处？

　　我们来到了位于景区中央的“海洋剧场”。

整个剧场由高五米左右的圆形砖墙所围，直径在七、八十米；位于剧场中央的圆形舞台坐南朝北，直径约四十米；舞台周边环以五米宽的水道，水色墨绿，深浅未知。

围墙、舞台和水道是同心圆

舞台上竖立着二十余根古希腊大理石柱，仅五、六根基本完好，余皆残缺；从柱式判断，当属科林斯式；还有一些附属建筑的残垣断壁。

水道到围墙之间尚有十余米的空间，只在正对舞台那里建了小建筑作为观众席，其它都作为通道。

当年此处“韵致舞霓裳，起舞乐笙弹”，是哈德良的最爱之处。多少个清晨和傍晚，他流连在亭台楼榭之间；晨光中、晚霞里，美少年安提诺乌斯和他相依相偎、形影不离（哈德良是同性恋）……

　　从“海洋剧场”向东南方向的别墅深处走去，“老人星水池”碧水绿树相映，周边竖立着千姿百态的大理石人物雕像，是一个兼具了哈德良别墅水景和雕塑两大特色的美妙去处。

和世界上其它古罗马遗迹中的雕像主体多为古希腊哲人或诸神不同，这里立着的是纯艺术雕像；在体现出古雕刻艺术之美的同时，也把哈德良酷爱古希腊艺术的心境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

这些大理石雕塑上尽管留下了岁月的斑驳沧桑，但细腻的纹理、柔和或刚劲的曲线以及充满人文气息的寓意，不能不令人在它们面前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为人类古老的文明所深深地感动。

　　按图索骥，来到了“大浴池 ”跟前。

别墅、剧院（斗兽场）、浴池是古希腊古罗马贵族生活起居的“三件套”标配。世界各地的古希腊（罗马）遗迹都少不了温泉浴池，如庞贝古城、土耳其的以弗所等等，哈德良别墅更不例外。

这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大表现，只不过在尚无条件普及的情况下，上流社会的人先行一步，就如中国长安的华清池。

如今的大浴场，已丝毫没有“温泉水滑洗凝脂 ”的佳境。在十七世纪以前长达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这里是一片失修荒芜的景象，眼前也只有残垣断壁在默默地伫立着。



　　

　　“皇宫”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满眼皆断垣颓壁，墙头衰草萋萋；从高大的石柱以及柱檐上精细的雕刻，仍可隐约感觉到这里当年的豪华和气派。

这里是哈德良度假期间的起居和办公之处。

庞大的罗马帝国，其版图远远超过如今的意大利，包括不列颠、埃及、叙利亚、土耳其甚至北非，都曾经是它的行省。

日理万机、殚精竭虑，是每一个古代帝王的生活常态，除非他不在乎自己的脑袋何时被人取走！哈德良也不能免俗。

人们可以想像得出当年这里的金碧辉煌和戒备森严，而今呢？

可谓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哈德良博学多才，这里注定少不了图书馆，它就在皇宫附近 。

人们称他为所有罗马皇帝中最有修养的。他在文学、艺术、数学和天文学领域都有所建树。

从遗址上看，图书馆颇有规模。想必，原先的图书馆，或莎草纸、或羊皮卷，林林总总，汇集了天下文明的精粹；当然少不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苏格拉底们。

仔细辨认一下脚下石板上的痕迹，也许，哈德良留在上面的足迹还隐约可见呢！

　　方位图上指示这里是“御医院 ”。

生老病死，无论古今中外，皇帝、贫民，谁也无法逃脱。

想像一下两千年前哈德良帝国的医院。这里的医生们一定是“学霸”级的精英，饱受古希腊先哲们的熏陶和影响，他们谙熟希波克拉底的医学理论、亚里士多德的解剖学和亚历山大利亚的“炼金术 ”。

那时，中国正处东汉时期。华佗、张仲景尚未出生，《黄帝内经 》、《神农本草经 》已是华夏医者们的理论基础，扁鹊的望闻问切是实践指南。

中西医的分野已初见端倪。两千年中，它们磕磕碰碰，或互相攻讦，或部分融合；时而飞速发展，时而停滞不前。

　　景区内的不少建筑是哈德良自己设计的。这种圆顶建筑并不少见，被人们形象地称为“南瓜顶”。

有一个故事，说 图拉真（哈德良的前一任罗马皇帝）在与时任总建筑师的阿波罗多格斯讨论有关建筑方案时，年轻的哈德良在一旁插嘴，阿波罗多格斯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还是去摆弄你的南瓜顶吧！”哈德良自尊心大损，继位后，找个借口把阿波罗多格斯杀掉了。

　　景区内的橄榄树下，一位白胡子老人坐在木椅上用电脑做着什么，身边放着行囊和地图。

在世界许多地方，这样的情景屡见不鲜。似乎这些人少了一份人情和世事，多了几分好奇和练达；某些方面显得木呆和简单，某些方面又表现出过于执着和不屈。

　　向哈德良别墅门口走去。从路旁的橄榄树林的树梢望去，远处山麓上的埃斯特庄园清晰可见。它是我们今天在蒂沃利的第二个去处。

　　埃斯特庄园座落在亚平宁山麓上，离哈德良别墅有15分钟的车程。

它是红衣主教埃斯特于1560---1572年在原圣方济会修道院的旧址上建造的，由教廷任命的古迹保护人利格里奥设计，此人在1549年领衔发掘哈德良别墅。他的设计巧夺天工，利用庄园和阿涅内河的天然地势差，不依靠任何动力，在园内建成了500多座大小不一的喷泉，完美地展现了人与自然巧妙结合的艺术效果，不愧是文艺复兴时代卓越的建筑艺术经典。

庄园就在埃斯特镇的中心地带，入口处极不起眼，和它的名气反差很大。

　　埃斯特庄园依山而建，面积4.5公顷，近似方形；庭院自高而低有三个大的台层（地），总共高度差为50米。

庄园以中轴线为中心，突出了整体布局的协调和均衡；园内的道路将其分为八个部分，分布着阔叶林、绿植丛、喷泉和雕塑等（上图是平面示意图）。

文艺复兴运动打破了各种思维的禁锢，人们的思想从神性走向人性。具体体现在埃斯特庄园的设计上，设计师娴熟运用了透视原理及几何方法描绘出优美的园林图景，给人们以无限的遐想。

　埃斯特庄园又称“千泉宫”，水是它的灵魂。

除了随从可见的喷泉，园内还有255道瀑布、60个泉眼、100个池塘、200个花坛。

刚步入庄园 满目绿意挟带着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园区内，多束泉水喷薄而起，发出滂沱的声音；拾级而下，又见众多大小泉眼，或欢畅、或低吟，组成了动人心弦的交响乐；树影、绿叶、青苔点缀在雕塑周边，每每都是步换景移的绝妙去处。

　　我们先来到了位于第一层台地的“管风琴喷泉”。

众多壮观的喷泉在此直泻蓝天，无数的水雾飘向四周，在阳光下形成了绚丽的彩虹；水柱高低不一，犹如大型乐团的管风琴在演奏史诗般的自然乐音。

　　十九世纪后半叶，音乐家李斯特是埃斯特庄园的常客，他经常出席庄园主人举办的文艺聚会。他一定经常在“管风琴喷泉”前流连忘返，从中获得了灵感！否则，怎么能创作得出像《埃斯特庄园中水的游戏 》钢琴曲这样的天籁之音？

在1879年李斯特生命的晚期，他在庄园里举办了一生中最后的几场音乐会；1886年，他在此安然离世。

　　“管风琴喷泉”邻近，是位于第二台地上的“龙泉池”。按国人的习惯思维，这个命名一定和帝王有关。具体在这里是不是 ？还真说不好。

它以高大的树木作为隔断，使之独处一隅。喷泉由几只兽头组成，喷出细密的水丝；兽头上布满了青苔，水丝在上面形成了许多微小的瀑布；如何达到这样的效果 ，饱含着利格里奥的智慧和天才。　

　　不经意间走到了“百泉路 ”。顾名思义，这条路上有数百个喷泉，它在庄园的第三台地上。

路长150米，高中低三条沟渠形成了三级“水台阶”，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从最高层的喷泉喷出小水柱、中低两层的兽嘴中各流出一股伞状泉水，跌宕起伏、日夜不息。驻步聆听，水声潺潺，好似秋虫在低吟。

这样估算，“百泉路”有小喷泉四百多眼。

沟渠、石阶、兽嘴皆为花岗岩，石缝间长满了青苔和蕨草；兽面表情威严，正是主人刻意所为。

　　第三层台地上还有“水剧场 ”，它是一个半椭圆形水池上的喷泉。

池面长20余米、宽近10米。喷泉巧妙地利用了地势差，泉水从四米高的圆形高台上均匀地缓缓流下，就像一樽倒扣的酒杯；

泉水流到椭圆形的水池中，两旁有数个幽深的洞穴，泉水从中不断涌出；

喷泉顶上有一尊大理石希腊女神雕像，神态安详自如。　　

　　小径的尽头，“千乳泉 ”静静伫立。

其原型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生育女神 ”阿尔忒弥斯。这座雕塑的年龄已超过两千岁了，是从哈德良别墅移过来的。

泉水从雕塑上众多的乳头上汩汩流出，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光怪陆离的光影。

不说其艺术上的价值，仅从工艺的角度考量，做到这一点也实属不易。

　　“罗马喷泉 ”别具一格。

文艺复兴的要义是要恢复西罗马灭亡一千余年以来的古罗马文明和由此带来的人性的解放。以文艺复兴为特色的埃斯特庄园里，自然少不了古罗马的题材。

“罗马喷泉 ”上有醒目的一位女神、一座方尖碑以及一匹狼的雕塑，直言不讳地昭示了埃斯特家族的血统和荣耀。　　

　　“圣泉杯喷泉 ”位于庄园的西南角，从这里可以看到景区外面的景致。

　　庄园里的喷泉千姿百态，除了水池中的、石阶上的以外，还有从石头墙壁上的各种雕塑喷出的泉水，人称“壁泉 ”。

这个壁泉，泉水从高处的人头部处流出，经三级石壁逐级放大，形成三叠小瀑布，最后流入下端的水池中。周边的蕨类植物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小景观，令到此的游人尽情地去想像。

　　喷泉旁、台阶上、树木间，有着众多的雕塑，或人物、或走兽；或壁龕、或石柱；有的是古希腊时代的，有的还是从哈德良别墅中“淘”来的。

许多砖木结构的亭台楼阁早已腐朽，唯有石质的雕塑还栩栩如生 ，留给后人观赏。

　　庄园的中轴线上，从高到低依次建了三个池塘；开阔的水面，不仅给人以凉爽感，倒映在水中的蓝天白云 ，和四周葱郁的树木一起，构成了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令人心旷神怡。

　　鹰雕，是埃斯特家族的族徽，在庄园里四处可见。

　　环顾四周，庄园的建筑隐没在扶疏的林木中，色彩多为白色或浅黄，凸显出稳重大方。

室内装饰以暖色调为主。典雅的家具、高贵的吊灯，再加上绚丽的壁画，在给人以舒适安逸感觉的同时，还洋溢着厚重的历史韵味。

　　我们注意到，埃斯特庄园内满目青翠，全无其它缤纷的色彩。

这是设计师的匠心独运，为的是把园内所有的喷泉、建筑和雕塑都置于淡雅纯净的绿色背景中，追求一种心灵宁静的奇妙效果；同时，把树木布置成几何图案、把树形修剪成几何造型，达到人与自然的高度和谐。

　　府邸前12米宽的高台是庄园的最高处，在此不但可以俯瞰庄园的全部景观，罗马东南郊的山川也尽收眼底。

透过青翠的松柏，可以清晰地望见亚平宁山脉以及起伏的田园；丛丛绿荫深处点缀着座座民居，近处的阿涅内河在静静地流淌……

是的，就像这波澜不惊的阿涅内河的河水流入台伯河、最终汇入地中海一样，古希腊、古罗马以及文艺复兴时代的诸多经典和古埃及、古印度文明一起，汇成世界文明的辽阔大海。

意大利罗马近郊亚平宁山麓，蒂沃利的哈德良别墅和埃斯特庄园，就是这个大海中两朵晶莹的浪花。

（文中个别资料下载于百度，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