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兴纺织厂接受再教育•走出一中后那几年

老郗

【66届高三3班郗望】 1968年我分到四中没有多久，毛主席就发表了“7.21”指示，知识分子要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工宣队立马进驻到了学校。也就在这时，随着66届67届初中生离校，一直在小学压着的66届67届四中附近的小学生涌入了四中。我担任了一个由66届小学生组成的初中班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这个班就是12连4排。班主任好说，就是把学生管得听话吧！语文课怎么教呢？我一个高中生，也不知如何教书，况且那时的我们既没有书，也没有教材，更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如何上课。只能讲毛主席诗词，讲老三篇，讲三大战役时毛主席发表的几篇文章。因为我那时对文汇报情有独钟，所以就选了些文汇报里的批判文章领着大家一起学，还选了一些比较感人的忆苦思甜的文章。当然，许多时候就是带领学生开批判会。这样过了一两个月，工宣队就带领我们到大兴纺织厂接受再教育了。大兴纺织厂有好多个车间，我们班只有47个学生。当时分了6个小组，每组7，8个人。分别分到车间里去学工。实际上就是去当工人了。我虽然是老师，但也是受教育对象，所以也随大家到车间里参加劳动。只不过每个学生只能在一个岗位工作，而我则经历了好几个工作岗位。 （一）锅炉车间一走进大兴纺织厂，对面就是办公大楼。大楼的后面及整个东面都是工厂的各个车间。大门的西侧是锅炉车间。东侧是食堂，紧挨着食堂的是织毯车间。我们班有6个身体比较强健的男同学分到了锅炉车间。锅炉车间里面有三座并列的三层楼那么高的大锅炉。每座锅炉都是十几米见方从上到下用黝黑黝黑的钢盔铁甲包在外面的大锅炉。每个锅炉左下方有个特大的鼓风机。锅炉房里总是充斥着“嗡!嗡!嗡！”的鼓风机声音。锅炉房唯一亮眼的是每个锅炉下方有个近一米见方的大炉口直冲大门。当炉口的两扇小门分别向两边打开时，里面通红通红的火苗立马就要向外面扑出来。师傅就在炉口两扇小门张开的瞬间用铁锨把煤送进去。随后，炉门关闭。锅炉的最下面是炉灰坑。锅炉是怎么运转的，我们不清楚。锅炉如何把热能传送到车间我们也不知道。师傅也不让我们往锅炉里添煤。我们的任务就是从外面把煤运到炉前，再把煤灰运出去。锅炉房外面不远处一边是煤堆，一边是烧过的煤灰渣。往里运煤，往外运炉渣都用胶皮独轮车。因为更多的时候独轮车要把车推到煤渣顶上去，所以地上，炉渣上都铺着30公分宽的木板，独轮车往返都是在木板上行走。本来独轮车的平衡就不好掌握，还要在木板上行走，真是难上加难。也就是因为太难了，所以引起了每个同学的兴趣。大家都争相练习。一开始，煤刚刚装了一半，车就倒了。驾车人怨装车人装得偏沉，装车人怨驾车人没有扶好把。车装好了；驾车人刚想推走；车轱辘还没动；车就翻了。唉！换一个人吧！换人后，依然如此。怕师傅等着着急，我们只好三人一辆车，一人掌把，两人在旁边推。我的学生有个特点，越是不行，越不甘心。越是失败，越想翻身。大家争着抢着练习。没有多久，一个个就驾轻就熟了。每个人都能驾着车在木板上小跑着运煤，倒炉灰。修宅和景双几个身体好一些的，到后来甚而可以单手扶把在木板上健步如飞了。本来一上午也用不了几车煤，师傅只能一个劲地叫停。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又比他们大五六岁，更感觉这是一个挑战。我当仁不让地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里一起练习，没有几天我也得心应手了。 （二）织毯车间石家庄纺织厂近十个，但哪个厂也没有织毯车间。大兴纺织厂是独一份。厂食堂的东边一溜平房都是织毯车间的厂房。从最东边开始，一个工序挨着一个工序。织毯车间就是把主厂各个车间房顶上扫下来的的已经不能拉伸，细化的烂棉花毛变成柔软漂亮的棉毯。自打在织毯车间劳动后，我在石家庄好几个商场发现了大兴纺织厂生产的棉毯。它的毯子不但漂亮，还格外柔软。和毛毯相比，它的价格还特别便宜，非常受人们欢迎。做好的棉毯很漂亮，但织毯车间却太脏了。尤其是前面几道工序。车间里废棉花毛漫天飞舞。人只要走进车间，一会儿功夫，头发上，鼻孔里就都是棉花毛。厂里其他车间的工人都是穿着工作服上班，一顶白色帽，一个大大的白围裙，一看就是纺织工人。而这个车间的工人除了最后工序的工人外，前面工序的工人是什么衣服破，就穿什么衣服。一个个比叫花子穿的都破。许多人上班时都是光脚趿拉着两只露着脚丫的破鞋。这让我们一开始都惊得目瞪口呆。工人师傅把我的学生们都安排在后面工序上，有的安排修剪，有的安排染色，有的印花。应该说是很照顾我们了。学生们也都非常满意，尤其是经过自己的辛勤劳动后看到最后生产出来漂亮的棉毯时，大家的心情都难以言喻。学生们都觉得这里的活既不累也不紧张，远远不像其他车间一道工序盯着一道工序，让人疲于奔命。至于棉花毛，后面车间里也不少，但我们都不在意，那时的我们都没有自我保护的意识。这个车间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们有自己宽敞的浴室。浴室里除了淋浴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泡澡池。更衣室直接连着浴室。每个工人下班后，都是先洗澡，再换衣服。从车间出来后，立马焕然一新。我也觉得这个车间不错。这个车间的工人师傅对我的学生都特别热情。这个车间里没有文化人。他们叫我帮着写大字，写标语。往每个工序的门框上贴对联。还让我帮着他们办专栏。工人们看到墙上贴的花花绿绿，都非常高兴。对我都非常客气。 　　（三）细纱车间 分到细纱车间的同学一开始都挺高兴。女同学帮着接头，男同学帮着摆管，落纱。最让学生们满意的是此时外面已经数九寒天，里面却像夏天一样，大家都穿着单衣走来走去。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车间非常干净，整洁。有个学生头一天下班后一看见我，就跟我说：“老师，车间里太干净了，地比我们家的桌子都干净。”但一个礼拜后，他们中有人叫苦了。原来，厂房里的这些车间都是三班倒。我的学生也要和师傅们一起上中班，上夜班。有女同学下中班后害怕不敢回家，只能借宿在附近的同学家。好几个同学则对上夜班害怕的要死，他们说，上夜班太困了，困得让人受不了。有人甚而对我说：“只要上夜班，我整天都昏昏沉沉。”我听了大家的反映后，就去了细纱车间。恰好他们这个组那天上后夜班。此时的学生们已经有了固定岗位，女学生们都要穿梭在固定的机器前工作。这些接头的活，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学会的。况且这个岗位上也没有男同胞。我也就只是看了看。看着她们干活都非常麻利，不亚于那些多年在这里工作的老工人，非常欣慰。那几个男生的活就更不值一学，就和他们在一起边聊边干活。有时，还可以歇一会儿。万万没有想到，夜里一点多以后，我就困的不行了。俩眼皮直打架。我也不想帮他们推车了，站着都东倒西歪。当车间上方的大表指针走到3点时，我实在困得不行了，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了。放眼四周，哪儿也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我只好和李峰说：“我先坐下休息会儿。”说着，我就靠着一个柱子坐在地上了。我刚刚迷糊着。李峰就把我推醒了。“老师，老师，快起来吧！”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有事吗？”“老师，都该下班了，我们该回去了。”我抬头一看车间上方的那个大表：“啊！都八点多了。”这让我太吃惊了，我也就刚刚闭了一下眼啊！“怎么会八点多了？”我疑惑地问。“老师，你已经睡了好长时间了。”此时，车间的工人都已经换了一拨人。我的学生们也都走了。只有李峰还陪在我身边。我只好起身，就像踩着棉花一样晕晕乎乎地和他离开车间。到家后，母亲让我吃饭，我摇头说不想吃，到床上倒头就睡下了。待我睁开眼睛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我觉得还是很困，吃了几口饭，又躺下睡了一小觉，才回复了精气神。哦！原来夜班这么苦啊！夜里少睡了三个小时，要睡这么多小时才补回来啊！次日，我和细纱车间上夜班的他们几个说：“你们太辛苦了，这夜班也太累了。不行，你们就休息一天。就和师傅说是我同意的。”但他们谁也没有休息过，都坚持下来了。 　　（四）织造车间 织造车间应该是大兴纺织厂最大的车间吧！厂房最大，工人最多。人们都习惯叫它布场。我的学生分到布场后，都去学习装梭了。在织布机上，经纱上下交错形成织口，梭子在织口中左右穿行，把纬纱送进织口，和经纱交织成布。装梭就是把梭子里用完纬线的空纱管拿下来，装上饱满的纬纱管，放进织布机外侧的梭库里等待自动换梭。不到两天的时间，我的学生就都独立上岗了。每人都分了十几台车。织机不停，装梭就不停。他们每天就穿梭在这十几台机器之间，和细纱车间的学生一样，每天要走十几里路。唯一的区别是细纱车间没有这么大的噪音。布场最大的特点就是梭子在来回运动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只要掀开布场大门的门帘，就是轰隆隆的机器声。我第一次去布场和一个正在装梭的学生说话时，我说了半天，她都没有反应。当她看出我是在和她说话时，踮起脚尖，双手放在嘴前面凑到我脸上给我说：“老师，你说什么呢？”我摇了摇头，不说了。后来，我发现在布场劳动的这几个学生都有个特点：说话声嘶力竭，生怕你听不见。别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他们，他们却浑然不觉。我在布场的那几天，分别帮着每个学生裝梭。反正也不能聊天，一边裝梭，一边走，许多想说的话也就心领神会了。一切尽在不言中。有一天我正和小凤一起裝梭时，突然，好像是有人在喊叫。小凤往旁边推了我一把。只见一个梭子从我眼前飞过去了，跌到了不远处的地上。原来是梭子飞出来了。有人跑了过去，拿起了那个梭子。梭子是木头做的，有一尺多长，一个亮光闪闪的钢做的尖头镶嵌在梭子的前端。我心有余悸地说；“好险啊！要是打到脑袋上可就完了。”小凤淡淡地说：“没事，这种情况极少。就是飞出来，梭子也飞不了那么高。顶多也就是打到人身上。”她说的轻描淡写，俨然像一个老师傅。我却真有些害怕。后来，我只要走进布场，就总不免要先四处张望一下。就是在帮他们装梭的时候，也格外警惕。 （五）食堂在大兴纺织厂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分到食堂工作的学生最享福了。这里不用推独轮车；这里没有那么多脏兮兮的棉花毛；这里不用三班倒；这里没有高分贝的噪音，更不用担心突然飞来的梭子；这里真的很舒服。他们中一些人每天上午都和师傅围在大案板上包饺子。不少人都学会了擀皮，学会了包饺子。食堂擀皮和家里不一样，是把好几个面剂子叠在一起，用两根擀面杖擀。轻轻几下，就出来好几个饺子皮。食堂师傅包饺子也和家里不一样。大家围坐在一个硕大的案板旁，每人前面一个放饺子馅的小盆。每人一手拿饺子皮，一手拿竹片舀馅，馅往饺子皮上一放，俩手合拢，顺势俩拇指往上一按。一个饺子就包好了。从始至终竹片不离手，只看见一个个小肚鼓鼓的饺子从每人的手中飞向案板中央。就是活生生的天女散花啊！我也学会了食堂这种包饺子的方法。有一次我们家吃饺子时，我就露了一手。虽然速度之快，姿势之美让他们立时瞠目结舌，但我还没有包了几个，大家就都不买账了。大家都让我住手，都说：“太难看了。”大妹还边往排排上整理我包好的饺子，边说：“你怎么乱扔啊！”到了吃饭时，别人一点都不给我面子。谁都不吃我包的那几个饺子。只有母亲和大妹尝了两个，也没有说什么。（六）我们将继续接受再教育一个多月后，我们在大兴纺织厂接受再教育暂告一段落。回校修整一段时间后，大家又奔赴栾城西羊市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在农村，我们吃在贫下中农家。和贫下中农一起战天斗地。 美篇里细纱和布场的照片是子谦夫妇帮我选的，子谦夫妇还对美篇中细纱车间和布场的一些外行话做了修改。在此一并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