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杂忆——爷爷奶奶的电视报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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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报纸图书，论斤处理，清仓大促……” 小区东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处旧书摊。一位农民模样的老大爷，迎着初冬的北风，扯着嗓子，大声向南来北往的行人吆喝着、兜售着车厢里的“存货”…… 循着老大爷的叫卖声，我下车走到旧书摊跟前。在一堆《羊皮卷》《成功励志数》里，一份《胜利广播电视报》、一份《东营周刊》，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小心翼翼地把两份“电视报”翻开，走马观花地浏览着各个版面。淡淡的墨香沁入心脾，泛黄的纸页似乎熟悉而又陌生。无尽的思绪宛如疯长的藤蔓，萦绕在我的心底。 两份早已“作古”的“电视报”，勾起了我对爷爷奶奶的无尽思念。也让我想起了爷爷奶奶的“电视报”情结…… 我和爷爷奶奶（摄于1997年元月） 　　爷爷奶奶出生于战争年代，他们辛勤工作，操劳一生，经历了新旧中国两个时代的历史变迁。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奶奶每天总是乐乐呵呵的，看起来特别和蔼慈祥。他们有着许许多多的兴趣爱好：养花、下棋、读书、看报、烹饪、听戏、品茗……老两口的离退休生活，一直丰富而幸福。 爷爷奶奶在空闲之余，有时还喜欢打开电视看新闻、看各种题材的电视剧。 从我记事起，每逢周末，爷爷奶奶买菜回来，总会从小区附近的书报亭里买一份《胜利广播电视报》和一份《东营广播电视报》（今《东营周刊》）。 爷爷奶奶买到电视报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飞奔回家，戴上老花镜，用红笔把要看的电视节目划出来，重中之重还要打上“★”。 对于孩提时代的我来说，我并不像爷爷奶奶那样，每天雷打不动地看新闻，关心国家大事。我最关心的是几点几分哪个台，播放什么动画片。小的时候，我看的最多的就是央视一套的少儿节目。 　 “大风车吱呀吱悠悠的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还有一群快乐的小伙伴……” “建造这座城市，不用砖，不用瓦，只用一幅图画连起一幅图画！这里有诚实，也有狡诈，有糊涂的智者也有聪明的傻瓜……” 记得那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下午五点半的《大风车》和六点多的《动画城》了。每当放学回家，总是会急不可待地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节目开演。 通过这两档精彩的节目，让我走进了动漫世界的大门，我深深的被里面绚丽多彩的场景、精彩绝伦的打斗以及扣人心弦的故事所折服。这两档节目里，曾经播放了很多优质的动画，有《海尔兄弟》《蓝皮鼠和大脸猫》《小糊涂神》《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西游记》等作品。 可以说，《大风车》和《动画城》带给童年的我带来了太多的乐趣。 如今，《动画城》已于2010年6月30日停播。《大风车》虽未停播，但也成为“昨日黄花”。两档少儿节目随着时代变迁，已经“名存实亡”了。但这份抹不去的回忆，依然留在我的心中…… 我和爷爷（摄于1997年夏） 　　1997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我望着窗外湿漉漉的地面，心里有些不安：这么大的雨，小区门口的报亭还会不会营业呢？听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有雨，下周的电视报怕是没得看了吧？ 爷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放下手中的《读报参考》，撑着雨伞走出家门，冒雨去买了电视报…… “下这么大雨，报亭没出摊，上哪儿买的电视报？”爷爷刚一到家，奶奶就从厨房出来，惊奇地问道。 “上‘小蜜蜂’书店买的。”爷爷说，“这期‘香港回归特刊’，可抢手了……” “爷爷！爷爷！电视报先给我看看嘛！”我兴奋地嚷道。 “好好好，乖孙子……”奶奶抚摸着我的肩膀，说，“电视报先给你看，可别忘了做功课啊！” “知道啦！”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从奶奶手中接过被雨水略微打湿的《胜利广播电视报》和《东营广播电视报》。这两份电视报里，不仅有一周电视节目预告，还有很多美食菜谱、偏方验方，以及有趣的文章，让我和爷爷奶奶爱不释手…… 那些看过的旧电视报，爷爷奶奶也不忍心丢掉。他们把报上有用的东西剪成若干“豆腐块”，粘在“剪报本”上，以便日后经常翻看。有时报纸的两面都很重要，奶奶就把另一面工工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上。 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爷爷奶奶经常一边整理着“剪报本”，一边跟我“絮絮叨叨”。通常是中央又开了什么会议，出台了什么新政策。偶尔也跟我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美国总统克林顿鲜为人知的“绯闻轶事”，泰国皇家公主的“叛逆人生”……我坐在小板凳上，似懂非懂地听着，偶尔也问出一些“啼笑皆非”的问题。爷爷奶奶丝毫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他们总是会心一笑，让我心里不再踟蹰…… 我和奶奶（摄于1998年秋） 　　“奶奶！奶奶！‘约旦’和‘西岸’为啥老打仗？”1998年秋的一个周末，我写罢功课，急切地向奶奶问道。 “啥？约旦河西岸？”奶奶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疑惑地说，“乖孙子哎，这么小就学会关心国家大事了？” “才不是呢！”我争辩道，“我同桌孟进的大伯，就在约旦采石油……奶奶，约旦离咱东营远不？” “远着哩！”奶奶慈祥地说，“坐飞机也要好几个钟头呐！” “奶奶，等我长大了，我也带你去坐飞机！”我兴奋地说道。 “好好好，乖孙子，有志气……”奶奶笑了，我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奶奶变戏法似的，从布包里拿出一份《胜利广播电视报》。我迫不及待地接过报纸，翻看着里面的“每周好剧推荐”，发现我日盼夜盼的电视剧《快乐七八岁》即将在央视一套播出。 顾不得浏览其他内容，我赶忙打开了电视机。主题歌还没唱完，“啪”地一声，家里突然停了电。我和奶奶好容易捱到来了电，电视剧早就放完了。可第二天上学，我依然和班里的前后桌分享了这部电视剧的剧情。前桌李娟狐疑地问道：“明达，你们小区不是停电了吗？怎么还知道昨天演的啥？” “看电视报上的分集剧情，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唔……”前桌若有所思地嘀咕着，找隔壁班同学打乒乓去了…… 我和爷爷奶奶（摄于1999年初） 　　1999年2月15日，农历大年三十。已放寒假的我写完作业后，就趴在窗前，一边看着外面飘着的风雪。一边等待着奶奶去市场“大采购”归来。 奶奶的归来，不仅意味着年夜饭的开启，更意味着《胜利广播电视报》和《东营广播电视报》的到来。要知道，它将给寒冷的假期带来多少欢乐。 天快黑了，奶奶顶着满身的雪花进了家门。我赶紧接过奶奶的提包，急不可耐的拿出两份电视报。 “今儿个可算买着了，卖报的说这是过年双周刊！”奶奶褪下外衣抖擞着雪说。 我快速浏览着电视报，“噗哒”一声，一份《中国电视报》掉了出来。我大声告诉奶奶：“奶奶，你多买了一份报！” 正在厨房忙碌的奶奶听了，赶忙走过来，拿过《中国电视报》翻了翻，说：“卖报的可能弄错了！我得赶快给他送回去。”“奶奶，不就是多了一份报纸吗？留着给我包书皮儿吧！”我满不在乎地答道。 “好孙子哎！你知道什么？人家小本生意不容易，咱们不能让他吃亏，可不能占这点儿小便宜！凡事都得替别人想想。” 奶奶迅速披上大衣，小心翼翼地装好多出的报纸，迎着漫天的风雪走出家门。 海河北区南门书报亭，此时已经开始“打烊”了。奶奶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走到书报亭门口。 经营这家书报亭的，正是我前桌李娟的爸爸。他正欲蹬三轮离开，奶奶连忙跑过来，把这份多出的《中国电视报》还给了他。 “老人家，这么大雪，你……”李娟爸爸欲言又止。 “我把多出来的报纸还你！”奶奶说，“不管咋样，也不能昧这个小便宜……” 李娟爸爸听罢，从奶奶手里接过这份多出的《中国电视报》，放在木箱里，锁上门，对奶奶说：“这么冷的天，雪也收不住，我骑三轮儿送你回去吧！” “别麻烦了！”奶奶说，“就几步路，几分钟的功夫就到了！” “老人家，别推辞了！”李娟爸爸说，“我正好顺路，上车吧！” “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咯！”奶奶笑着，坐上了李娟爸爸的“人力三轮车”…… 　　天，愈来愈黑。雪，愈下愈大。 李娟爸爸吃力地蹬着人力三轮车，路旁的积雪和着泥水，不时飞溅起来，打在他的身上，可他却顾不上擦一擦。 奶奶坐在后面的车座上，仔细打量着李娟爸爸的模样…… 李娟爸爸中等身材，略微驼背。穿着一件军绿色旧夹袄，淡紫色工装裤和解放鞋上，打满了各色补丁。虽然他正值壮年，无情的皱纹却悄然爬上了他的脸庞。他一边卖力蹬车，一边操着“鲁北普通话”，与奶奶攀谈着。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话，心里却百感交集…… 不知不觉中，小区里的路灯依次点亮，昏黄的灯光与飞舞的雪花交相辉映。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回响在耳边。楼群之间，不时飘出年夜饭的味道…… 李娟爸爸蹬着三轮车，好容易将奶奶载回家。奶奶刚下车，就看见我和爸爸妈妈等在单元楼门口。 “师傅，下这么大的雪，还麻烦您把老人捎回来，真是太感谢您啦！”爸爸说。 “这有啥啊？顺路捎带脚的事儿！”李娟爸爸掸了掸身上的雪，大声说道。 “师傅，这么冷的天儿，进屋坐坐，暖和暖和吧！”妈妈对李娟爸爸说。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李娟爸爸说，“天不早了，我还要马上回去，张罗年夜饭呢！” 爸爸听罢，从兜里掏出100元钱，塞到李娟爸爸手中。 “哎呀，你这是做啥？！”李娟爸爸推辞道，“这钱太多了，我不能收！况且我是顺路送老人回来的……” “这钱你一定得收下。”妈妈说，“李师傅，你挣钱也不容易。这些钱，拿着给家里买点好吃的吧！” “这……”李娟爸爸推让一番，犹豫再三，把这张带着体温的100元钱塞进衣兜。随后骑上人力三轮车，愈行愈远，消失在漆黑的雪夜里…… “唉！李娟这孩子，命苦啊……”当晚的“年夜饭”上，奶奶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一边感叹道。 “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啥呢？”爷爷说，“等吃完饭，咱全家出门放炮仗去……” “好耶！”我撂下碗筷，兴奋地欢呼起来。 “这孩子！听奶奶把话说完嘛！”妈妈嗔怪道。 “要说李娟她爸，想当年那也是‘战斗英雄’。高中毕业投笔从戎，参加自卫还击战，胳膊腿儿挂了好几处彩。复员没几年光景，咋就给下岗了呢？”奶奶抹了抹眼泪，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儿，也是李娟的生日。要不是产院的大夫妙手回春，李娟娘儿俩就……” 话音未落，奶奶再度语塞哽咽了。一家人听罢，噙着泪花吃完了饭。 当春晚拉开帷幕，电视机里传出黄宏的台词“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时，奶奶忧心忡忡地说：“这节目真不咋地，纯给人添堵，不知李娟爸妈看了咋想……” “还能咋想？纯粹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爸爸一边削果皮，一边说道。 己卯兔年（1999年）的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人欢笑伴着泪水，看完了本山大叔的小品、奇志大兵的相声、“大山师徒”的“无厘头表演”。 那一年，陈红和蔡国庆的《常回家看看》，勾起亿万海外游子的思乡之情；祖海和佟铁鑫的《为了谁》，唱出了对抗洪战士的崇敬。 那一晚，《七子之歌》在春晚演播大厅唱响： “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很久了，母亲！但是他们掠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 九岁的澳门小姑娘容韵琳，天籁般的音律，抚平了历史创伤，让人们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复兴与崛起。 这届世纪之交的春晚，有着太多精彩，和让人难忘的时刻。 无论老一辈艺术家铸就的经典，还是时代巨星的闪亮登场。仿佛某种坐标，连结了昨日与当下。 曾经制造笑料和感动的那群人，早已各奔东西。走下神坛后的春晚，再难复制当年的辉煌。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让我们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共同迎接己卯兔年的到来！让我们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 “咚——” 零点钟声终于敲响了！ 春晚舞台上，大家彼此拥抱，一同载歌载舞。鲜花、金粉、彩带，从天而降，好一片欢乐的景象。 电视机前的我，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起走出家门，燃放鞭炮。 零点刚过，楼门外已是爆竹震耳，焰火冲天。 “彩珠筒”、“礼花弹”、“大地红”、“钻天猴”、“二踢脚”……大大小小的烟花漫天绽开，大人孩子们热情洋溢、欢呼雀跃。 我和爷爷奶奶拿着“滴滴金”，甫一点燃，金色的焰火飞溅开来，像喷泉一样漂亮…… 那边厢，爸爸妈妈点燃了一捆“霹雳火”…… “嗖——啪！嗖——啪！” 一个个小飞弹盘旋着往天上飞，在夜空中绽放出五彩光芒。 我们大声笑啊、跳啊，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送走了寅虎，迎来了卯兔。 缤纷多彩的焰火，妆点着新年的喜庆，也妆点着童年的欢乐。 多么幸福啊，1999年的除夕夜！ 多么难忘啊，1999年的大年春节！　 2001年7月13日，一个特大的喜讯在神州大地传开——中国申奥成功！我们伟大的首都北京，将在2008年举办全球瞩目的体育盛会：奥林匹克运动会。那可是中国人民梦寐以求的梦想啊！那是多么震撼人心的事啊！ 当我从《胜利广播电视报》上看到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时，不禁有些激动。 爷爷奶奶也通过《东营广播电视报》的“号外版”，得知了这一喜讯。他们亦“聊发少年狂”，放下报纸，拍手叫好。 曾记否？八年前的蒙特卡罗申奥仪式上，由于西方反华势力从中作梗，加之我国国力不强，北京以两票之差不敌悉尼，失去了举办2000年奥运的资格。而八年后的七月盛夏，萨马兰奇主席高声宣告北京赢得2008奥运举办权时，举国欢腾，喜极而泣。从1896年到2008年，历经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中国终于将奥运迎来了。 怀着对北京奥运的无限祈盼，我逐渐成长为一名高中生。 犹然记得当年“申奥成功”的第二天，我曾对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等到2008年，咱们一起去北京看奥运会……”爷爷奶奶抚摸着我的头，笑而不语…… 2008年8月8日，第29届夏季奥运会在北京开幕。我因忙于高二升高三的“暑期补课班”，加之爷爷奶奶身体欠佳。同爷爷奶奶的“北京奥运之旅”，终究未能成行。这一“未竟之愿”，成为爷爷奶奶的一大“憾事”。 现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纸媒被网络新媒体所替代。看电视的人少了，电视报也越来越成为“鸡肋”了…… 午夜梦回，辗转反侧，脑海里依然浮现出爷爷奶奶和我一起浏览电视报的情景…… 爷爷，您还记得咱们爷孙俩一起观看《神州风采》《华夏掠影》《世界各地》……您充分结合着节目内容，给我讲解中外各个城市的历史典故吗？ 奶奶，您还记得咱们一起欣赏电视报上登出的“奥运精彩赛事”，您挥舞着小国旗，在电视机前为运动健儿“加油助威”吗？ …… 虽然爷爷奶奶早已仙逝，但爷爷奶奶又好像没有远去。我的梦里还时常闪现出他们的音容笑貌，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他们的谆谆教诲。 在爷爷奶奶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多年的读报记忆，使我形成了每天阅读的好习惯，我为此受益终身。后记 虽然电视机在全国亿万人民的家庭中已经很普及了，但随着网络信息的发展，人们不再依赖于看电视报里的节目单。 如今的《胜利广播电视报》和《东营周刊》，在东营市东西城区域难觅它们的踪影。这两份电视报的影响范围，已然萎缩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了。 那段难忘的童年岁月里，《胜利广播电视报》和《东营广播电视报》给爷爷奶奶和我留下了很深的记忆。当年电视报上刊载的经典美文及评点，也一直是我坚持写作至今的精神动力之一。 谨以此文，纪念故去的爷爷奶奶。斯人已逝，音容宛在。惟愿二老的在天之灵，顺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