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文青的美篇

亦文青

“甘熙宅第”亦风流

那天，鬼使神差，从龙蟠中路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出来，心情不好，让出租车带着笔者向南行，穿过小营，右拐到珠江路，就近下地铁站，随意上车，找个地方遛达遛达。在地铁关门的瞬间，陡然闪现何不到不远处的甘熙故居，散心的念头？！

久居金陵，笔者对甘熙故居，不敢说对它的史话知多少，好歹略知它是名望贵族之宅，南京人俗称“九十九十间半”。坊间相传，天上玉帝的宫殿有房万间，人间皇上自诩“天子”，也不敢与其同数，北京故宫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王候公爵住宅只能降一等，中国最大官府孔府只能是“九百九十九间半”。其实，缺半间，包含着一种期望，永不满足。所以，普通民居，最多也不过九十九间半了。

甘熙大院座落在张府园南面，原建邺区内桥湾西南侧，现秦淮区中山南路南捕厅15、17、19号和大板巷42号。过去好似不起眼， 年轻时，夫人娘家就在“故居”北面的一条街巷——古钵营，经常路经这敞着院门，并不显山露水，且阴郁昏暗，没什么特别，与南京常见的有多堂进的居民大杂院一般，明明房有三百余间，只是坊间称这宅群为“九十九间半”，其意不知，也并没引起多少市民的在意。

改开后，这里居民接二连三，纷纷迁离，政府要将这片房屋大修，周边环境围绕它也开始大变特变，成了南京闹市中一个清静的旅游景点。先是省政府竖立起一尊“甘熙宅第”文物保护单位石刻，后国务院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以至这“九十九间半”声名大噪，虽与不远处夫子庙的“瞻园”有名份区别，但很多有相似之处，古色古香，曲径通幽，小桥流水，亭榭楼阁，玲珑雅景，文化浓郁，成了市民及游客的一个风景胜迹。

　　早几年，我们文化教育界别的（南京）民主促进会，在这里组织过一次新春联谊活动，听取市委会领导做年终总结，新年展望报告，欣赏会内文艺支部的专业演员和会员自娱自乐的文艺演出，其中会内的专业演员梁尚义、李国先合作表演的南京白局《南京十大怪》，其活灵活现的舞台形象，诙谐打趣的老南京话，至今记忆犹新，但就没听到甘熙大院本身的今昔过往介绍和实地参观，对它的文化乃孤陋寡闻。

这一缺憾直至今日。坐地铁至三山街出站向南，过了升州路。这里过去低矮杂乱民宅和门面小商铺，已荡然无存，换来的是现代旅游商业街景，清新宽敞，换了人间，笔者竟找不到北。张望中，见一个明显而诱人的标识——南京民俗文他展区、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展区（箭头），吸引眼球。想必箭头方向就是甘熙故居！

随着示意，笔者向左走去，不过三百米，出现不一般地宅地门貌。左侧明显是旅游接待窗口（楼），上方一块横幅招牌“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展馆”醒目示人。正面一扇门，门头“桐蔭”二字在招唤行人，顶端是古色古香的翘角门楼；门前一对石刻雄狮，威武健壮，面带憨笑，栩栩如生，体现宅主家业的厚实，又尽显兽王“守家护院不二的凛凛威风，不同反响，可见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宅府，其右手边一块国务院2006年公布，南京市政府立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甘熙宅第”石碑，显出它的历史厚重和承载的深厚文化，这就是甘熙大院。

奇怪，这里不是正门，正门却在北面，南捕厅15号，看似有违建筑座北朝南的传统。其实，这曲解了主人的用意和初心（后话再说)。

甘律之与严凤英当年在甘熙宅第同居的右厢房一隅。

　　跨过南门，一块广宽大院展现眼前，前方是遮荫长廊，幽静雅景；周边几棵高大挺拔，叫不出名的常青树木，围着庭院，加上几座极有风格的巨石竖立，使院落风景别致；右边是亭台轩阁，不失古韵；举目院外，现代高楼大厦，气派英俊，骄傲豪气，可这浮躁张扬、闹心烦噪的现代建筑，恰恰反衬大院的幽静恬谧，优雅清新的颖人风情，彰显闹中取静，是难有的一种陶醉，享受着别样的悠然，已将笔者不快的心情，一扫而光。

宅第院中央，有个小舞台，想必是现代管理为重大活动而备，尽管与大院幽寂环境不和谐，但有合理之处，就不拘小节而理解，加上甘熙宅第南北门自由进出，并不影响观赏，仅是一点点瑕疵而已。笔者随意从长廊穿过，本想见一见南京白局茶庄戏台，从一左侧小门走进一个天井，两侧是对称，几乎都是古建筑木质雕花饰墙，抬头尽是“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江南民居的娟秀雅纵；再转几进院内穿堂的宅房，也没瞧见我要我找的地方。旦见一紧闭的侧门，贴着《“梨园雅韵”书场》广告，明示演出开放时间，看来时辰不对，遗憾而离。不觉又转回，来到十七号门。

这有清代建筑风格的翘檐门头左侧，挂着黑色竖着上书“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展区”木牌，右侧是手执大红灯笼竹杆的男孩腊像，即有民俗风情，又有孩儿迎客的讨喜，引起笔者兴趣。

我欣然跨进门坎，里面以南京风俗，主题鲜明，体现着“吉庆有余”“玉堂富贵”的民俗，集中展出吃、喝、玩、艺等系列展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触景生景，外地游客更是耳目一新。尤引笔者兴致，是竹雕陈列柜，橱柜里摆放着一尊尊精致如来佛像，憨态可掬；悬挂着一件件玲珑精美、可爱的小动物、小茶壶等文玩艺术展品，那么的精工细作，那么的巧夺天工。一位女艺人，一手持小长刀，一手拿着竹片，正聚精会神地在竹片上精雕细刻，那专注的神情让人不忍惊动。半响，笔者轻声问道：“大嫂，在雕刻什么？”“噢，在雕兰花草。”大嫂抬头，轻呤应答。只见那双灵巧柔润的双手，驾驭着细长的雕刀，自由游走在竹片上，很快竹片显现出兰叶的曲线。尽管还不是成品，但美丽而神奇的兰花，好似已随风飘动，显出婀娜姿态的形态……笔者欣赏、钦佩女艺人的手艺，只见商铺上摆放着一叠纸片，终知这位大嫂的艺术人生:她姓赵，芳名荣，于64年出生南京。江苏省工艺美术大师，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金陵竹刻》代表性传承人，省乡土人才“三带”名人……

据己介绍:(她)师从祖父竹刻名家赵德桢，自幼习竹刻，勤奋好学，使其竹刻技艺显著提升，传统加创新，作品题材涉及书法、人物、山水、花鸟等，风格古朴雅趣，得专家和业内的好评和赞赏，作品获省级金奖。作品被邀致法国、意大利等国和地区进行文化交流展览……这多荣誉，触动笔者的购买欲，相中竹雕小挂件，送人挂在手机上，合适，很雅。”于是，选了个即现实又时尚的”發”字。干脆，拿两枚，送两位友人，寓义不言自明，礼轻义重也！

编织金陵云锦，其功夫细腻至一天只能织5公分长度，可见云锦织品的珍贵。

　　颇大的非物文化遗产展区，内容丰富多彩，文化源远流长，刘长兴面点、南京民间布艺、南京刺绣、南京剪纸、南京风筝、南京空竹、南京泥人、金陵折扇、南京云锦……一个个珍宝，繁星璀璨。

走出南京非遗文化遗产展区，笔者拐过一巷，倒穿二三进房宅，偏西一不大的厢房，就是黄梅戏一代宗师，杰出艺术家严风芙的宅室。当时她落魄到金陵，与甘贡三的三少爷甘律之在外邂逅。甘律之为人仗义热心，将有曲艺水准的严风英引进自己的戏曲社团，而她经常向其请教戏艺，两人冉升情愫，日渐情深，在外同居，后得到父亲的应允，搬进甘家大院，笔者在西偏院看到了如今保留的两人“旧居”。

后来，世道变故，严凤英回归故里——安微安庆市，重新登上黄梅戏舞台，在艺术事业上大数异彩。好在多年后，严风英和甘律之又续前缘，正式成婚，成了甘家媳妇。悲剧是，时代再次变故，政治环境变幻，1956年严风英与甘律之还是离婚。悲惨的是，严风英始终未逃脱命运的安排，在特别时代，她被逼折磨，结束生命，还遭非人道的身后处理。这些，笔者今年初，与友人到安庆拜谒陈独秀墓，顺道参观黄梅戏博物馆，知晓严风英的人生悲惨原尾，恸动不已……

　　笔者在甘家大院，无序地观览。穿过重重深门，四周一扇扇精工细琢的雕花门屏，尽是题材丰富的人物、花鸟、走兽等，图案精美、寓意吉祥，入帘跃眼，让人欣赏不辍。左拐进入光影交叠的大厅，这正是甘熙故居老宅的主厅，是接待重要宾客、婚丧大典、家族议事的地方。抬眼大厅瞭望，正面顶端高悬醒目而厚重的“友恭堂”匾额。“友恭堂”名，取于《左传》，意为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及以了诗书教子孙，以孝义传家政，被甘家奉为治家处世的灵魂和准则。兄须爱其弟，第必恭其兄，笔者蹊跷的是，清朝年代的书法，“友恭堂”三字怎成了现代书法家尉天池先生的手迹？原来，1937年日本兵闯入甘家大院，抢走了“友恭堂”堂匾，后请尉天池先生挥毫补就。

据介绍，甘熙宅第始建于清朝嘉庆年间，宅第由毗邻的四组多进穿堂式古建筑群构成，有别其他传统宅第是打破坐北朝南风格，改为座南朝北。原因有二，一是甘氏祖先出自北方，建屋时为后人不忘本，特将大门朝北而开，为表感念祖德；二是甘氏以商贾发迹，风水中有“商家不宜面南”的说法，由此甘熙大院明显与众不同，形成坐南朝北的独特格局。

在甘氏家族成员介绍中，得知甘熙宅第是之父甘福为主修成，甘福的父亲甘国栋则是甘家大院奠定基础之人。住上推，战国时秦丞相甘茂、秦上卿甘罗，三国时冲将军甘宁、东晋于湖敬候甘卓均为其先祖。到甘国栋这辈，行商经营，家境殷实，在府西大街的南捕厅买下一宅地，嘉庆四年迁居于此，甘国栋去世，甘福主持家政，在几兄弟协助下，扩建了宅第，大致形成现在规模。

甘熙旧居天井里，展现很多老南京已传的手工艺塑能技能雕。如图即是失传的棝桶匠，

这是老南京的娃儿，过去玩的土制“玩具”，小孩玩耍的乐不可支，废寝忘食，乐不思蜀啊……

　　至于大院何为取甘熙之名？作为甘福次子的甘熙，道光十八年考入进士，官为知县，礼部仪制司郎中，亦是清代著名方志学者、文学家，对甘氏家族发展文化传承做出重要贡献，是甘氏家族中的代表人物，著作甚丰。代表作有《白下琐言》《桐荫随笔》等，在家族中颇有声望，故家族之宅被后人以他名子命名，也就不奇怪了。

甘熙宅第，经200多年的岁月洗礼，为南京留下厚重的文化内涵，涉及人文、史志，艺术、文学，尤以曲艺更为深厚，不论男女，人才倍出，走出众多艺术精英。甘贡三有“江南笛王”的雅号，快婿汪剑耘享有“南京梅兰芳”之誉，以至后有黄梅戏宗师严风英，近有甘贡三之曾孙女，著名影视演员海青。钩沉史海，作为一方豪门望族，甘家不但书香传代，更是戏曲世家，已成金陵古城一张亮丽名片，是整个城市形象的缩影。走进这座宅第，就如与甘氏家簇有近距离的接触，仿佛走进了石城古都，清晰看见了南京灿烂文化精髓和家族兴衰的悠长历史，让人为之骄傲。

离开它时，夕阳已下，尽管暮色已沉，回首望去，仿佛看到一位如羞涩低调的女神，娇羞矜持，亭亭玉立地站在城南一隅，护守着文化金陵古城，为南京添加厚重的文史内涵，无不显山露水地点缀着江南古都的深邃意境，彰显金陵文化的丰满风韵和蕴含的历史风流。

2023虽12月6日於清水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