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的博士是什么专业？》

文立军

　　基辛格逝世。国人发文缅怀。太多太多的文章都重复着同一个错误，而且是沿袭了50多年的错误，那就是：基辛格是学哲学的。

稍微耐心一点，只要能看上半页的基辛格简历，就会知道，基辛格是学政治学的，根本就不是学哲学的。那我们为什么认定他是学哲学的呢？我猜定，是他的博士学位＂惹的祸＂。

　　在国外，＂博士＂、＂教授＂这样的学衔一般会跟在名字的后面，就像我们有些地方，＂科长＂、＂处长＂、＂局长＂一定要跟在姓的后面一样。既然称呼基辛格博士，他的博士学位又是＂哲学博士＂，于是乎，很多人就理所当然了，＂噢！他是学哲学的。＂50多年前还曾有这样的报导，说毛主席对基辛格讲，你是哲学博士，我们谈哲学问题。我个人认为，写这报道的记者，大概以为基辛格是学哲学的；而毛主席在这里要谈的哲学问题绝不是狭义上的哲学，而是宏观、战略、务虚等内容。不管怎样说，从那时起直到今天，50多年了，很多中国人一直没有变化，始终认为＂哲学博士＂肯定就是学哲学的。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即我们对＂哲学博士＂一词根本不懂，进而误读，进而胡猜乱想。

　　不用说50多年前，就是今天，很多中国人对美国的博士制度也根本不了解。这里我极简略地介绍一下。美国的博士一类是哲学博士；一类是医学、法学、教育学、工商管理博士，国内一般称为专业博士。像医学专业，如侧重应用，今后做临床医生的，这种博士叫医学博士，MD。倘若学的是医础医学、分子生物学等，去作医学研究和教学的，就是哲学博士，Ph D。你看虽然学的是医，但却是哲学博士，好像南辕北辙。再比如杨振宁，是学物理的，也是哲学博士。

最近几年，我国的博士开始分为专业博士和学术博士两大类型。我国的学术博士就是对标美国的哲学博士，Ph.D。Ph.D是Philosophy Doctor（哲学博士）的简称，这里所说的哲学，指的不是西方早年间的人文哲学，也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等政治主义上的哲学。一般通行的解释为，在这个层次上的人，已经将自身所处学科研究到了哲学层次，即能够独立完成研究任务、拥有能够整合人类现有知识体系的能力、并在自身的专业范畴内对学术界有所建树。据说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在science(科学)这个词出现之前，并没有很好的词语能对其它学科做出概括，于是才用了＂哲学＂这个词。我认为这种说法站不住脚。一是＂哲学＂和＂科学＂两个词的出现，有那么长的时间差距吗？二是＂科学＂的范围本来就没有＂哲学＂广，有人认为科学是在哲学的下面的；而哲学是科学之母，甚至是科学的姥姥家。所以，学位上的Philosophy，体现的是哲学广义上的定义，就是：对存在、价值、知识、逻辑、心灵和语言这些普遍根本问题的研究。因此，哲学博士基本上可以授予任何学科的博士毕业生。

　　讲到这里就明白了，基辛格这个哲学博士，为什么不是学哲学的。

　　阐述这个问题，我认为有以下意义。

第一，认知态度问题：对＂哲学博士＂的不知，误读，50年前最大原因是信息不畅，而今天，则是态度极其不认真、不严肃。整天谈论基辛格如何如何的人，绝不是民工村妇、市井小民，倘非专家学者，也是知识白领，且大多自诩社会精英。这样的人若是浅尝辄止、望文生义、甚至任意发挥、胡说八道，就不仅是水平低的问题了，反映出来的是认知、甚至是为人作事的基本态度问题。

有个自称专家的人说：＂基辛格 x年X年哈佛大学哲学专业毕业。＂我想问，这句话语出何处？是不是又根据那个＂哲学博士＂自我发挥？若是网红，这样说就罢了；自称专家，实在堪忧。

第二，对哲学认知模糊，又盲目崇拜：50多年前我们经历过全民学哲学的运动。什么＂内因是根本，外因是变化的条件……温度能让豆子发芽，不能让石头发芽＂。学得人们认为哲学神秘，能统领万物，包打天下。

改革开放以后否定了那些运动。但我们还是经常能听到＂哲学社会科学重大课题、重大成果＂这样的用词。这里的＂哲学＂是什么意思？难道它己不是一个单一的学科，而代表了一大类？那又是哪一类呢？还是说它和社会科学密不可分，必须统领社会科学？我觉得说这话的人自己也不明白＂哲学社会科学＂是什么意思。

其实狭义的哲学和文学、历史、艺术、语言学等一样，就是人文科学中的一个学科，和社会科学不搭界。而社会科学，主要是指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法学、教育学、新闻传播学等这些研究人类社会的学科。哲学提供的是世界观方法论等基础性的认识问题，但它不可能包管一切，更代表不了具体的专业问题。各行各业，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各自都有各自专业上的要求。基辛格就是学政治学，做到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的。这些才是他成为出色外交家的专业基础。

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很多事情都离不开科学和专业。绝没有包打一切的学科，只有各自不同的专业。很多人都是以他的专业特长来参与社会活动，成为社会角色。这是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