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益北乡口埠村。</p><p class="ql-block">集街南门的牌坊底下围着一群人,一个半大小子正站在人窝中央的空地上讲故事。</p><p class="ql-block">他的故事大都是胡诌野扯,讲到激动处还硬搬硬套:孙悟空棒打西门庆,水泊梁山桃园三结义,李逵当阳桥退曹兵,张飞劫法场救宋江。</p><p class="ql-block">什么玩意儿啊!</p><p class="ql-block">可他讲的生动逼真,不容置喙,就像真的一样。这小子还很有表演天赋,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形神具备。讲到精彩处,还会随口编上一段顺口溜。围观的人听的竟然如醉如痴。</p><p class="ql-block">坐在空地中央最前面的也是一个半大小子,扎着一条冲天辫儿,高昂着脑袋,边听故事边伸出一只手不断地抹脸。很显然,讲故事的太激情,唾沫星子喷到他了。听故事的太专注,也不嫌弃讲故事的口臭,那张脸是越抹越賍。</p><p class="ql-block">讲故事的这个半大小子是刘老三最小的儿子刘青玉。刘青玉其实没上过几天学,既然没上过几天学,也就不认得多少字儿,那么他所讲的故事,也就不是从书本里学来的。刘青玉从小就喜欢听老人们讲故事,听了之后还过耳不忘,这就是他的天份了。</p><p class="ql-block">此刻,刘青玉的故事正讲到了精彩处,只见他扭捏着腰身做作出一个女人的样子,拿腔撇调地空望着对面问:“老丞相,空心菜没有心可以吃,人没有心,怎么能活呢?”</p><p class="ql-block">言罢,他往前猛地一个大踏步,既而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面对着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先佝偻着腰身,又转换成了一种低沉悲怆的腔调:“这……这……”</p><p class="ql-block">语气词落罢,刘青玉又迅速转换成了正腔,“这比干丞相闻听此言,忽然感到胸中刺痛,忙伸手捂住胸口,嘴巴一张,哇地狂喷出了一口鲜血,随即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p><p class="ql-block">很显然,这小子在讲《封神榜》,而且是《封神榜》中最精彩的桥段:比干挖心。</p><p class="ql-block">他还很会抓听众的心态,开始了互动环节,有问有答,“来!各位客观。比干丞相为什么会这样呢?谁跟我说说。”</p><p class="ql-block">刘青玉的故事正讲到精彩处,一阵悠扬的歌声飘飘摇摇地被风顺了过来:</p><p class="ql-block">娘站土岭望北方,风吹辽原摇金粮……</p><p class="ql-block">西风把歌声缓缓吹向东方,歌声在风中不断地来回翻滚,重叠成了优美的和弦,婉转动听。</p><p class="ql-block">这歌声实在是太美了,大家伙儿便齐刷刷地扭转脑袋,循声望去。见西边儿的棺材岭上立着一个身影。</p><p class="ql-block">歌美,画面更美。</p><p class="ql-block">金秋时节,夕阳大如磨盘,正托在棺材岭顶上。岭顶上的那个人的身影恰恰尽数裹在夕晖之中。此时的天气已经有了些凉意,那人身着一件宽肥的棉大氅,秃着脑袋,他通身染着金光,神采奕奕。从这个位置望过去,像一只栖落在岭顶的大鹏,又像一樽降临凡尘的神。</p><p class="ql-block">“青玉,那是你爹吧?”人窝里有人喊了一声。</p><p class="ql-block">刘青玉收回心神,低头瞅着喊话的这个扎着冲天辫儿的小子。他叫来良贵,是刘青玉的好友玩伴儿。</p><p class="ql-block">刘青玉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来良贵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棺材岭,更是连瞅都没瞅他。</p><p class="ql-block">“那是我爹。”人窝里又有人喊话,语气还夹带着些许得意。喊这话的人是刘青玉的大哥刘光玉。</p><p class="ql-block">刘青玉还是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p><p class="ql-block">“嗯哪!那是刘老三,他唱腔唱的好着呢!走,听他唱腔儿去。”说这话的是个女人声。是张大婶子。</p><p class="ql-block">张大婶子从地上站起身子,一只手掸着粘在屁股上的尘土,一只手拨拉着挡在她身前的人,边拨拉边喊:“让让让让,俺要去棺材岭。”</p><p class="ql-block">“大婶子,俺也去。”一个女人应了一声。是王大骡子媳妇。王大骡子媳妇紧跑几步,赶上前面的张大婶子,伸出一只手,挽住了张大婶子的臂弯。二人有说有笑地向西而去。</p><p class="ql-block">“我也去,我也去。”</p><p class="ql-block">“等等我……”</p><p class="ql-block">大家伙儿七嘴八舌。</p><p class="ql-block">众人作鸟兽散,围观观众只留下了一个人,正是来良贵。来良贵也按捺不住了,盯着刘青玉嗫嚅:“青玉哥,我也想听你爹唱唱儿去。”</p><p class="ql-block">“你听就行,没人不让你听。在这里又不是听不到。”刘青玉说。</p><p class="ql-block">“嘿嘿!”来良贵嬉皮笑脸,“我想就近听,听的真实。走了。”一扭身,撂开步子向着棺材岭的方向跑去,跑的比兔子都快,一直坚挺在脑袋顶上的小辫儿都追不上他。</p><p class="ql-block">现场只留下了刘青玉一个人,憋着他还没讲完的半拉儿故事,神情呆滞。</p><p class="ql-block">刘青玉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神情愤然:“庸俗啊!这些酒囊饭袋怎么能听得了这么高雅的故事呢?听了故事也不道声好,抬屁股就走人,一个个的都是无心菜,没心没肺的。”他又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也听歌去吧!”</p><p class="ql-block">刘青玉故作深沉的拂了下衣袖,倒背起双手,慢腾腾地向西而去,其形很像一个饱读诗书的教书先生。</p> 益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