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说明:原稿由于我自己的两次误删,恢复不了了。实在对不起那四千多的阅读和点赞,特别是若干精彩评论。谨此致歉,重发。</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赋比兴,赋为祖传写法之一。铺采摛文,体物写志,是为赋。从古到今天,没有人把粗俗的打架写成赋的。所以本文疑似玩笑。古代写赋是要讲究韵律的,可是你知道,打架的时候来不及考虑韵脚啊,所以我玩的是在文章和生活实际间穿越。铺陈文采,文采另外说,铺陈总做得到吧。</p><p class="ql-block">(我反查一下,下述文字主要写于2016年10月,看起来那年我还年轻。到现在,小打小闹特别要被法律管着的现在,此情可待成追忆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忆中我第一次打架是在1968年,父母当时都被关牛棚,叫做隔离审查。我15岁。15岁才打第一架,大体是晚熟了。从小以“乖乖的”师长标准为标准,文革地震,忽如一夜所有的秩序全玩完。我弟弟至今还回忆得起,母亲随队被押解着“游街”,头戴羞辱人的纸扎的高帽,提一面锣,每走一步要敲一声锣,大声报告我是某某阶级敌人。逆来顺受的母亲在那一次发作了,把手里的锣哐当扔在地上,接着就被连续抽耳光……</p><p class="ql-block">我记得我记得的不多,因为那段时间人完全懵了。小小年纪一个好好学生,像国家主席刘“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同学、学校、好坏善恶,全都陌生了。我只是突发牙疼,一周时间疼得在床上打滚那种。多年后才对上号,用国外社会心理学家专门针对中国人文革梦魇的描述,叫做心理的躯体化(转移)现象。驱使我打架的条件就那样完备了。有一天和小伴在篮球场玩,有个人撞了我一下,我把手中篮球一扔,扑到他怀里就是几拳!他什么人,公认的孩子王,体育项目无一不精(后来直接被招了“文娱兵”)。当场所有伙伴都为我的发疯惊到,有的拉我,有的去劝他,生怕发生更激烈事情。回忆中至今引我唏嘘的却是,高我半头的他,当时只愣着我,一动不动,嘴里嗫嚅:哼,我是看你家……不跟你计较了……</p><p class="ql-block">显而易见那是我并不光彩的一次经历。</p><p class="ql-block">人却很怪,有了一次就有了底气,继续实践,逐渐上升为歪理。首先呢,打架不是打人,一字之别,不是打牛鬼蛇神那样的,有一方永远被打,活该被打,叫做牙齿被打落了往肚里嚥。打架却主要是一对一单挑,即使是叫做打群架的,也是互相对打,习惯上最被看不起的是那种混在人身后打黑拳的没种的人,所以打架既有孩子气的底蕴,又有民俗常理,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敌逃我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或更惨),这打架秉有多么公平合理的契约精神!再说,打架还自有伦理,只需要一个前提:是对方先打的,我就占理,站住了道德高地。善恶标准人类争议几千年,从小小的打架直到战争,俄罗斯/乌克兰2014或2022,还是争辩个谁“先打的”。联合国安理会就守着如此这般,很无奈很不实用的伦理。</p><p class="ql-block">我后来当知青、当工人、当大学生,参与打斗的不多也不少,每一次都赖着是对方无理,激起我“正义”心,于是有了如下的细节铺陈可能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真的想打!拳头挥了去听见对方惨叫,其实是被吓的,肉砸肉哪有那么严重。我真打了!据说历来的哲学家都只是解释世界而我们要改变世界,不需要纸上的逻辑,操起“武器的批判”多简单、多邪门!你看我两眼冒火,恨不得吃了对手,真正深刻的激励因素并非仇敌概念,就只是多巴胺在脑中的膨胀。所以你听我呼哧、他也呼哧,我们两个人最热烈搅缠的是嘶吼式粗喘,堪比严重做爱。</p><p class="ql-block">我记不起我挨了几下,脸破了并不痛,痛是歇下来抹药时才会感觉的。嘴唇流血了可能不是对手弄的,倒是自己咬破的。总之咬牙切齿那感受真棒!我终于向世界证明我属于动物,在这之前我引用生物学、遗传学、上下四肢形态学动力学反复论证,别人却都不相信。就好像我生下来就穿着西装,连领带都扎好。</p><p class="ql-block">他个高便宜了他,压在我头上背上尽给我捶背。我矮呢我弯着腰视野之内全是他腹部肋部,要害处要省着点儿打,少赔医药费。我和他先后摔倒在地,我是向前扑空了叫做狗抢屎动作,他往旁边一闪姿势也不够美,把自己闪倒了。我撕破了他衬衫,是什么牌子的那时真顾不上想。他又一波冲上前来是为他衬衫复仇。打架必有短暂的脑沟迴短路,己所不欲非要施之于人,什么恻隐之心、仁慈之念,过后再慢慢写文章研究。</p><p class="ql-block">伟大的民间传统一直教导我,要活得像个男人。我说妈的,我要先像个人活着,然后才谈得到性别。我凭什么想打,因为不想再想,想顶个屁用。谁在球场上瞬间迟钝了,全世界观众都笑:思考人生的吗?笛卡尔当然斗不过萨特,还在琢磨着我思故我在呢,萨特那拳已经揍上脸来,我在故我思!我从地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成了现时代哲学家,鼻青脸肿的那种。</p><p class="ql-block">在社会角落的建制化完成之前,也就是警察之类赶到现场之前,我们斗殴双方其实已经萌发德国人哈贝马斯所论的交往理性,向着自生自发的秩序前进——甲说,狗日的你还打不打?乙说:你爹的,你还打我就打!甲又说,一开始就是你想打。乙又说:我都停战了一分钟你还挑衅……用语渐次增多,技巧愈臻外交化,就这么谈判上了。</p><p class="ql-block">终于我能够理解,凭什么在最发达的法国、美国、英国什么国,球场暴力或街头游行演为大规模斗殴,以至砸车砸商店……即使月亮是西方的圆,人性优劣也难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