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才女钟令嘉

琴书斋

豫章才女钟令嘉

文/张元斌

1版 清代康熙年间，余干瑞洪有个处士叫钟志顺，从小随父辈研习祖传中医中药，一生以悬壶济世、经营药栈为业；曾在瑞洪中湾街开设中药铺，取名韩康丶药栈，寓意以东汉高士韩康为参照，卖药避世，坚守本分，安身立命，不求扬名立万。由于经营有方，家道还算殷实。钟志顺娶李氏为妻，共育有九个子女，不到五十岁，便儿孙满堂，奢享天伦之乐。

公元1706年李氏生下一女，因排行老九，乳名“九儿”，又以《国语》“为令闻嘉誉以声之”，取雅名为“令嘉”，以寄托对女儿美好未来的期许。钟氏夫妇对令嘉极为疼爱，视为掌上明珠。四五岁就让她跟诸兄一起在父亲膝下承欢，识字断文，享有封建时代不多见的家庭教育公平。稍大又课以经书，使之成为知书达礼、娴静明惠的少女。常言道“一家养女百家求”，令嘉未满十五岁，市井纨绔群口称赞，说媒者纷至沓来，钟氏全都不答应，说：“里儿岂婿？”意思是农村作田种地之人岂能做我的女婿？然而，儿女婚姻是要讲缘分的，一日闻蒋坚内忧初既，甘载天涯，不告不娶，实养亲志，钟翁曰:孝哉！乃破俗议，将钟令嘉嫁于铅山县蒋坚，令嘉时年18岁，蒋坚时年46岁，

蒋士铨祖籍浙江湖州府，本姓钱氏。崇祯十七年（1644年），明朝灭亡，蒋坚的父亲，蒋士铨的祖父钱承荣时年九岁，为躲避战乱，流落到铅山县永平镇，被邑长蒋圣宠收为养子，于是改为蒋姓。蒋家一直不富裕，蒋士铨的祖父母很早就离世了，父亲蒋坚寻求功名一直不顺，年近五旬还只是一个秀才，而且为人豁达豪放，有“古烈士遗风”，挥金如土，“任侠好客，乐施与，散数千金，囊箧萧然”，这使得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犹如雪上加霜。1724年46岁尚无功名。次年蒋士铨出生。常言道：穷秀才富举人。蒋坚这个穷秀才，虽然“囊箧萧然”，

2版 宾朋亲友至，甚至典卖金银首饰，沽酒剁肉，毫无“敛色”，一脸从容客。由于蒋坚为人过于疏阔，生活很快捉襟见肘，婚后不久便“历困苦穷乏”。，

蒋坚出游这年是清雍正四年（1726），钟令嘉20岁，正是个娇俏的新妇，哪成想婚后不久，儿子才两岁，就被迫与幼子相依为命！为了儿子，也为了排解孤独，她只好搬回娘家瑞洪居住。

另据《瑞洪方志•蒋士铨传》记载：雍正二年（1724）十月二十七日，街上和往常一样，开铺坐店的各忙各的，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俚语如潮。突然有人喊叫“不好了，着火了......”街坊居民闻讯全都赶紧跑去救火，只见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呼救声、哭叫声乱成一片。就在这时，突然，晴天一声霹雳，紧接着暴雨如注，很快把火给浇灭了。钟志顺与街坊邻里正高兴间，忽听家人报喜说，外孙出生了。于是人们纷纷与他调侃：原来是你家“文曲星下凡”，带来雨神，灭了火呀！这“文曲星”娃娃就是蒋士铨，因他生逢响雷，故乳名“雷鸣”。

蒋士铨1725__1785，字心余、苕生，号藏园、清容居士，晚年号定甫，清代著名诗人，乾隆二十二年（1757）进士，官翰林院编修。他 写诗戒蹈袭，重性情，“性灵独到删常语，比兴兼存见国风”，涉及题材比较广泛，现存诗2500余首。他也写词和散文，还是位重要的戏曲作家，写成杂剧、传奇戏曲16种，辑有《忠雅堂集》43卷。

蒋士铨年幼时，其父宦游在外，全赖母亲教养。母亲一边纺纱织布，一边教他读书。蒋士铨长大成人后，感念母亲辛劳，请南昌老画师为其母画像，画的是一个朗朗秋夜的庭院里，母亲和他妻子在纺织，蒋士铨在檐下秉烛读书，还有小孩和童仆在一旁玩闹——题为“鸣机夜课图”，后来他又写了一篇散文《鸣机夜课图记》，记录作图原因及过程。 据蒋士铨《鸣机夜课图记》载：母亲从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深得外祖父喜爱。

..外祖父身高须白，喜欢饮酒，饮到半醉时，便大声吟诵自己作的诗，让母亲指出诗中的毛病。母亲每指出一个字，外祖就饮满满的一杯酒。有一次，在母亲指出多处瑕疵后，外祖高兴地捋着胡须大笑，举着酒杯自呼道：“没料到我家竟然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女儿！

又据蒋士铨《吾母姓钟氏》载，“外祖母生病时，母亲自始至终细致服侍，凡汤药饮食，一定要亲自尝过后再喂给外祖母吃；历经四十个昼夜，毫无倦容。外祖母病危时曾说：“我女本弱，今劳瘁超过诸兄，实在劳心。”外祖母死后，母亲悲痛欲绝，七天七夜，滴水不进，以至多次晕倒。内外亲戚和街坊邻居，都称赞她为孝女

3版　蒋士铨4岁时，令嘉便教他断文识字，由于年龄太小不能握笔，她把竹枝削成横、撇、竖、捺，断成各种笔划形状，合而成字，让仕铨坐在膝上，一字一字教，每日以十字为限。第二天复习时，让孩子自己拼字，直到没有错误为止。这种寓教于游戏的方式，不仅使孩子易于接受，而且记得牢固。一年后，教读“四书”，每日四五行，她用通俗生动的语言为孩子解疑释难，以利于记忆。

在寒冷的冬夜里，她坐在床上，用棉被盖着下半身，把儿子抱在怀里，母子俩依偎着读书。蒋士铨后来在诗中回忆道：“瓦灯照字教儿读，败絮围身卧母怀”。

天有不测风云，那年鄱阳湖发大水，洪水泛滥，粮食颗粒无收，物价暴涨，人们都四处逃荒，加之瑞洪街淹没，无法正常营业，钟家十分困难，全家人只得吃糠籺充饥，省下一点点大米给小士铨吃，另外，每天买一片肉作菜给他吃，以免他营养不良，两年如一日。蒋士铨后来在诗中回忆道：“船泊牙檐糠作饭，鱼生床角灶沉蛙”。由于生活艰苦，缺乏营养，劳累过度，最终钟令嘉病倒了，蒋士铨倚靠在母亲床前，问母亲：“你的病怎样才能好些呢”？母亲回答说:“只要你能把当天所读的书背下来，我的病就好了。”于是，士铨立即朗读，直至背下来。母亲就着说：我的病已经好了。

钟令嘉教育儿子要求非常严格，夜晚纺织，便将课本放在自己的膝上，令士铨蹲在地上，口授句读，手仍不停地纺线。孩子困倦了，就让他睡一会；唤醒再读，往往到鸡鸣为止。同辈姐妹问她何苦要这样？令嘉说：“他是独生子，如不很好教育，必将不肖。这样，我便没有指望了。”在蒋士铨 九岁的时候，钟令嘉便教他读《礼记》、《毛诗》，又抄录唐宋诗词，教他吟咏。

4版 她在士铨11岁时，便带着他随丈夫出门远游，让他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十多年来，她随丈夫颠沛流离，随遇而安，曾定居鄱阳、南昌、杭州、铅山等地，足迹遍及大江南北。　

蒋士铨十五岁时，受业于王允升先生，修习完成《诗》《书》《易》《三礼》《三传》等九经，同时开始学习作诗。皇天不负有心人 。蒋士铨在母亲的严格教育下，不负众望，于乾隆二十二年春，考中进士，名列第十三名，殿试二甲又得第十二名，朝考钦取第一名，被选为庶吉士，负责起草诏书；后迁翰林院编修。瑞洪风波亭边曾为他高高竖起了二根旗杆，左右各一，四块大夹石大书“乾隆二十二年丁丑朝考钦取第一名蒋士铨”十八个大字。乾隆二十七年任顺天乡试同考官，后又奉命为统文献通考馆纂修官。三十一年夏主讲绍兴府蕺山书院。且名重一时，成为一代文学家、戏剧家，与袁枚，赵翼并称为“江右三大家”。钟令嘉母凭子贵，封太安夫人，人称豫章才女。

蒋士铨在朝中为官时，钟令嘉仍不忘诲子谆谆，她曾写下《腊日寄铨儿》一诗：

北方寒威重，怜伊客里身。

音书差慰我，贫贱莫骄人。

失路皆由命，安时即报平。

师言当复习，莫负诲谆谆。

她以诗为箴言，告诫儿子：北方寒冷，要注意保重身体；要常通书信，传报平安；要谦逊待人，谨记师训。“可怜天下父母心”，钟令嘉不因儿子已是朝廷命官而放弃教育责任，其言行堪与孟母相媲美。

钟令嘉鸣机课子，断竹延字在瑞洪已成美谈；其对儿子终身教育的箴言，也将永垂诗册，光裕后昆！乾隆四十年（1775年），钟令嘉病逝于扬州，葬于铅山县湖山下，大学士袁枚为其作《墓志铭》。

钟令嘉一生压抑自己，乐子之乐，忧子之忧；在相夫教子的同时，习书吟诗，有《柴车倦游集》传世，人称“豫章才女”。蒋仕铨对母亲去世悲痛万分，“朝抱棺啼，夕依棺睡”。多年后，他回到瑞洪，写下一首《过瑞洪》的诗，里面有“六年往事堪回忆，只有残碑宿草埋”的诗句，流露了对母亲的无限思念。

2023，11月11张元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