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那些年》中部10总第110

红山文醉

秋风是七色的画笔，整个山峦和田野斑驳地呈现出了多彩的画卷。远处的牛头山还是那般地巍峨峻秀，牛沱河还在永不停歇的昼夜奔流。田野里，庄稼人挥舞着铁镰收割着希望。

天快黑了，苏林赶着装满谷捆的马车慢慢行驶在田间的土路上，大姐夫陆国成坐在谷捆上面悠闲地打着口哨。拉谷车一辆挨着一辆地驶进了场院，苏林停下车开始码垛，姐夫则挥起二股钢叉将谷捆挑下。两袋烟的功夫，已收好垛，哥两个也不言语，姐夫跳上车，苏林将车闸放开，大青马不用吆喝，就一溜小跑来到家门口了。

自从去年秋天老爹检查出了胃癌，苏林一直守在家里，一来营务着这几亩薄田，二来照应着朝不保夕的老爹。这一年来，他白天在田里忙着农活，晚上还要给大青马割一大捆青草扛回来。

老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两个月汤水不进了，即便如此，他还惦记着家里的活计，他心里清楚得很，苏林在姊妹兄弟中最小，哪下过庄稼地，他躺在床上也不忘告诉苏林，到了什么节气，该干什么活计。这一年下来，苏林倒把庄稼活儿摸了个遍。

五月份的时候，老爹还能下地走路，他喊着苏林一同去南山北岭的林子里，告诉哪一棵树是自家的，这片树有几棵，并让苏林一一做好几号。苏林明白，父亲是在交代后事了，他心里已经知道来日无多。

自从知道父亲得了胃癌，苏林苏峰哥两个一直想尽一切办法维持老爹的命，两个姐姐也时常回来看望。他们也盼望着奇迹出现，毕竟才刚满60岁的人，看邻里叔叔伯伯还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老爹得了这不治之症，也真是难为了两个年轻人。苏林曾经自学过中医，柜上摆着一摞医书，他就给父亲开了上百服汤药，如果药店里抓不齐，他就到山里去采。父亲汤水不进，打针、输液、推糖都能熟练操作了。胃痛的时候，苏林就去青山医院买两支杜冷丁止痛，这两支也来之不易，还是托医院的同学买的，不然每次只给一支。后来，父亲胃痛越来越厉害，每天就要两支杜冷丁，没办法，他只好一天跑一趟青山镇。

一天早晨，苏林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就跑到门口，一见是石景荣，手里还拎着一大包东西，苏林的心咯噔一下，心想他来干什么？只见他笑咪咪地说:“我家老伴就是胃癌死的，还剩一大包药，给你爸吃吧，我们留着也没用。”

“哦——可谢谢您，老爷爷！您进屋说话吧。”

“我就不进院了，唉！多活一天算一天，你爸是好人哪！”他背着手慢慢走出了胡同。

自从苏林与他的外孙女韩雪凝的事过去以后，老石是没少埋汰了苏林，在坝堰上与众人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话传到苏林耳朵里，两家人一连几年没过话，今天老石头破天荒地给老爹送药，苏林也真是纳闷儿。正在这时，哥哥苏峰也来了，两个人一同进屋，把老石送药的事告诉了父亲。

“你们给他送回去，我死也不吃他的药！”苏凤德躺在炕上用尽平生的力气吼着。

“爸，人家是好心，这药留在他家也没用，就别记恨过去的事了，爸！”苏峰近乎哀求地望着老爹。

“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吃了也好不了了，拉了人家亏欠，你们哥俩咋还，那么一大包药，那是钱，那是人情！你们别再气我，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没想到老爹因这么点儿小事发这么大的火，苏峰拿起那一大包药，向石家走去。

俗话说，炕上有病人，地下有愁人。苏林妈虽然精神抑郁，但她也知道老伴儿的病没得救了，因此也整日里长吁短叹。苏林日复一日地熬着汤药，她盼着奇迹真的能够出现。自从入伏以后，老爹汤水不进，吃多少吐多少，苏林也知道，老爹的日子不多了，可老爹总是念叨着:“你老大不小了，房子没盖，谁家的姑娘肯嫁你，只能打光棍儿了。”

苏林从来就没考虑过婚事，可眼下，老爹还有一口气，如果能让老爹看到自己定亲该有多好啊！苏林找到一个远房舅妈去村东李家提亲，却被李家人一口回绝。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毕竟家里一贫如洗，谁家也不舍得自己姑娘跟着受苦受贫。

苦日子一天天地熬着，苏林已心力交瘁。老爹瘦得皮包骨了，就连输液推糖的针都扎不进去了，屁股、大腿、胳膊已经没有肌肉了。

今天早晨，父亲忽然不知从哪来的劲头儿，忽地一下坐了起来。苏林娘俩正吃着饭，凤德说:“今天觉得饿了呢，给我盛一碗饭。”

苏林见老爹风卷残云般扒了两碗饭，竟然一点没吐，高兴坏了。

“爸，你病好了，太好了，今天一点没吐。正好，我大姐让我去帮他家拉苞谷，我走了啊！”

就这样，苏林来秀珠姐家帮忙来了。

苏林累了一天，又和姐夫喝了两杯酒，睡得那是真香。

忽然，窗子敲得啪啪作响，一个声音哭喊着:

“苏林——大姐——，咱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