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晓月

行者·江雪

　　

我是卢沟河上那轮明月。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卢沟河汹涌的波涛不曾停歇，循燕脉西山而滚滚南流。我看过草原秋风、铁马冰河，历史战争的残酷与和平岁月的繁华在此间轮番上演。

昔周天子封姬姓王族立燕国，幽州渐次繁华。光武帝刘秀北赴幽州脱险，三国的公孙瓒、袁绍、曹操先后据幽州北击乌桓而南下争天下。幽云十六州后因石敬瑭割让而归辽，成为北宋朝野心中永远的痛。北宋的张舜民在《使辽录》中载记，“过卢沟河，伴使云：恐乘桥危，以车渡极安而速济。”北宋许亢宗《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云:“过卢沟河，水极湍急。燕人每候水深浅，置小桥以渡，岁以为常。近年，都水监辄于此河造浮梁。”南宋范成大《卢沟》诗云:“草草舆梁枕河坻，匆匆小驻濯涟漪。河边服匿多生口，长记轺车放雁时。”

可见卢沟石桥建成前，人们主要以浮桥的方式渡河，过卢沟河已成为中原北上入京城的主要通道。每逢入夜，我都恨不得自身的辉光更亮一些，更多予行旅者以朗朗光明。

后金朝于此建中都，卢沟河地理位置重要起来。金章宗大定廿九年（公元1189年）始建，成于金明吕三年（公元1192年），桥长266.5米，宽7.5米。元沿袭设大都，卢沟桥雄伟依旧。旅元的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在《马可·波罗游记》中盛赞卢沟桥是“世界上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桥”。桥上石狮千姿百态，碑亭华表壮观苍劲，顶桥狮象庄严古朴，镇水瑞兽形象逼真。石狮、石象、石碑、碑亭、华表等共同构成了卢沟桥的石雕艺术宝库，展现出极高的艺术价值及多元的文化内涵。“卢沟晓月”闻名遐迩，使我与卢沟桥一起成为乾隆帝钦定的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

卢沟晓月

说到“卢沟晓月”胜景，还数古意最佳。那时早起进出北京城的行人，经过卢沟桥，在茫茫晨曦之中，举头遥望，月轮斜挂，晨霜薄铺，柳影摇曳，青山横亘，鸡鸣报晓，行车穿梭。朦胧中融和着清朗，喧哗里透露出幽静，石桥、明月、远山、近水组成浑然一体，构成意蕴深厚、独一无二的“卢沟晓月”胜景。

明代画家王绂的《卢沟晓月图》，以远景的方式，展现卢沟水弯弯曲曲迤遭而来；远处峰峦叠嶂，缕绫白云萦绕在山腰，一轮残月闪躲在西山之间，玲珑剔透的白石桥，镶嵌在两岸浓郁苍翠的树木之中，桥上有骑牲口的，有挑行李的，车马辘辘，行人熙熙。及至清代，康熙帝改卢沟河为永定河，以求江河永定；乾隆帝御笔“卢沟晓月”石刻矗立桥东。清代画家张若澄作《燕山八景图》之《卢沟晓月》图，则采用鸟瞰视角，将远山、当空皓月、奔腾的永定河水、近处的拱极城、路边的旅舍房屋以及近处的卢沟桥尽收眼底。凡此种种，均是我钟意的诗意蓝图啊！

要塞烽火

卢沟桥一带作为北京的交通咽喉、军事要塞，鏖战不断，我不愿见的烽火离乱，一再上演。从“两都大战”燕铁木儿败忽刺台、马扎罕于卢沟桥解大都之围，到明将徐达派兵守卢沟桥抵御元朝余势；从“靖难之役”朱棣与建文帝的攻防，到“土木堡之变”于谦的坚守，卢沟桥作为“畿辅咽喉”，不断遭受烽火洗礼。

明崇祯十一年至十三年（1638-1640年），为拱卫京师，卢沟桥东修建“崇墉百雉，俨若雄关”的拱极城，二者共同成为北京西南的屏障。崇祯帝敕名拱极城，西门为永昌门，东门为顺治门，主要为防李自成而建。宛平县衙1928 年入迁后称宛平城。宛平城是我国华北地区唯一现存完整的两开门卫城。历史给崇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李自成1644年从居庸关入京，守将唐通不战而降，根本未从卢沟桥而过。自成草创的大顺王朝就以永昌为年号。而后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自成西窜。第一位入关的清帝福临就以顺治为年号。历史时有诡异的巧合，令人啼笑皆非。

晓月“光”注

“七七事变”爆发后，佟麟阁以二十九军副军长之职负责军事指挥，以军部名义向全军官司兵发出命令：凡是日军进犯，坚决抵抗，誓与卢沟桥共存亡，不得后退一步。佟军长铁血坚持抗战，直至1937年7月28日坚守南苑、死战不退，与师长赵登禹一起壮烈殉国。英雄铁血，风范长存。“七七事变”点燃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烽火，宛平城墙南面尚留多处倭寇炮击的孔痕，卢沟桥也成为当之无愧的英雄之桥。如今古城旧貌尚成。兴隆寺已成学校，驿站成邮局，宛平县衙尚留正门，门前精致的拴马石应为古件。城中屋舍俨然，居民杂处。叶离枝立，冬寒与古意相呈。

历史的凝重与弦歌相互交织，铭记历史，护卫和平。卢沟桥当年奋勇反击的铁血枪声，至今仍是拱卫中华的警世宏钟。奔腾不止的永定河，经风历雨的卢沟桥啊，我会一直“光”注你，并一起殷勤演绎“卢沟晓月”的现代诗意蓝图，直至永恒，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