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四十多年在外,去过不少地方。西至新疆,东到大海,南至三亚,北到黑龙江。沙漠,戈壁,雪山,草原,森林,湖泊……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都曾留下我的足迹。在大城市工作生活了几十年,住在二十多层的高楼上,若是有人来问我,哪里最好?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老堡(bu)子最好!</p> <p class="ql-block"> 老堡子是关中平原上周至县终南镇的一个自然村。之所以名叫老堡子,是因为附近的任家村、强家庄、梁村、北千堡等几个小村子,在几辈人之前先后从老堡子迁移出去的。我有幸生长在老堡子,并且以我家祖祖辈辈常住在老堡子、没有被迁移出去而感到自豪。能够在母亲的怀抱里吸吮乳汁,享受母爱,接受妈妈的吻,那是多么温暖和幸福啊!</p> <p class="ql-block"> 最让我不能忘怀的是黑河,清澈的河水从村旁流过,宽阔的水面在阳光照射下波光潋滟,鱼儿虾儿在水中自由游弋,鸟儿鸭儿在水面快乐嘻戏,岸边繁茂的芦苇在微风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到了夏天,我们一群孩子常常光着脚丫,头戴自己用柳条编成的圈帽,在松软如棉的沙滩上追逐奔跑,身后留下一串串银链般的脚印。疯玩一阵子后,衣服就地一脱,跳入水中,分不清是洗澡还是游泳,不到天黑不上岸。更重要的是,黑河是老堡子人的母亲河,老堡子人吃水、日常用水,灌溉农田,全都离不开黑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的老堡子,家家户户养猪养鸡(标配),我家还有羊,另外,我还养了两只属于我个人的大白兔。这些家畜都是食草动物,张嘴就要吃。黑河岸边草源丰富,只要人勤,牠们是不会挨饿的。下午放学后,我和同伴们背上背笼,拿上镰刀,常到黑河岸边割青草,有时还会趟水到对岸去割。我每次提前把刀刃磨得非常锋利,割草既快而且省力。背笼装得满满的,只恨自己力气小背不动,路上要歇好几次。暑假期间,每天上下午都去割青草,自家牲口根本吃不完,多余的晒干堆成垛,然后打成糠,拉到集市上一斤六七分,能卖二十多块。家畜个个膘肥体壮,兔毛剪下来也能卖点小钱,供我们兄弟姊妹的学费绰绰有余。</p> <p class="ql-block"> 老堡子小学原本是地主家的一座祠堂,解放后被没收改做学校。七间两进,座北朝南,中间是通道,两边各三间。第二进是两层木板楼,宽敞明亮,楼上楼下,共有六个大教室。两进中间是四合院,四角各长一颗粗壮的梧桐树,枝叶茂盛,荫凉蔽日。东西两排厦房是老师房子,最北边是大操场,足有两个蓝球场大。这种规模的小学在六十年代的农村,绝对算得高大上。我家和学校在一条街上,距离二三百米,来回很方便。学校除了保证老堡子的孩子上学,邻村的孩子也在这里读书。我六岁时,成为老堡子小学的一名学生,平生认识的第一个字就是在这里学的。当时小学是五年制,我在这里念完小学毕业。老堡子小学是我真真正正的母校,我爱她!</p>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五年底,我满十六岁,从终南中学高中毕业(当时春季招生,没有高考制度),响应国家号召,我回到老堡子大队第七生产队当农民。在生产队干了几个月农活,第二年开春,老堡子小学需要一位教师,大队贫协主任李三爷便举荐我去,说先试用两个月。赵博文校长给我安排了二年级班主任,语文算术唱歌体育一起教。实话讲,初上讲台面对学生四十多双眼睛,说不紧张那是假话,但一周过后就慢慢适应了。两个月期满,学校把我留下来继续任教。全校共有十几名老师,我是年龄最小的,当时叫做民办教师,人在学校教书,却挣着生产队的工分。至今让我感到自豪的是,我既是老堡子小学的学生,又是老堡子小学的教师。</p><p class="ql-block"> 随着学生越来越多,四合院校舍已容纳不下,学校临时在大队部开设了两个教室,我也在那里代过课。后来学校在老爷庙前新建校址,我们教师们积极参与建设,利用假期和课余时间,拉土,搬砖,担水,打墙,运木料,样样活都干。一些重要木料堆放在年久失修的老爷庙大殿内,塞的满满当当,以防丢失。校长派我和另一位老师晚上睡在庙里看守,那位老师家里常常有事,睡了几次就不去了,多数是我一个人睡在庙里。</p><p class="ql-block"> 老爷庙在文革时期被改造成大队油坊,十几米长的油梁横在眼前,上面压着几块碾盘大的巨石,一米多深的油井又黑又脏,其他轧油设备堆放混乱。因着前几年这里发生过亡人事故而停用,平时无人进去,建校时当作临时仓库用。村子到老庙还有较长一段距离,在家吃完晚饭就得赶紧去。老庙周围没有人家,孤零零地呆在北城墙边,一开门咯咯吱吱响声很大,窗子上挂的草帘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庙里没有电灯,划根火柴点燃煤油灯,半壁上被破坏得四肢残缺不全的泥塑像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墙面上不大清晰的彩画影影忽忽,老鼠们不时在屋梁上窜来窜去,发出十分刺耳的叫声。我用两根木椽把大门牢牢顶住,睡在烧得不太热的土炕上。没有褥子,一条被子铺一半盖一半,紧紧地缩成一团。</p> <p class="ql-block"> 众人拾柴火焰高。全村人都为建校添砖加瓦,有人出人,有物出物。不到一年时间,两栋新校舍顺利建成。在窗明几净的新教室上课,别提我心里有多么高兴啦。</p><p class="ql-block"> 我在老堡子小学教书,既当过班主任也当过代课教师,直到一九七八年底参军。三年时间里,我和老师们学生们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友谊。离开学校入伍时,赵校长和全体老师特意买了搪瓷脸盆、茶缸等纪念品,来到我家送行,我很受感动!到部队不久,司敬亚老师号召我曾经教过的三年级全班学生,每人给我写了一封信,部队收发员送到我面前,哇!一共四十八封,我顿时激动不已。看到学生们各种各样的笔迹,亲切的话语,以及良好的祝愿,刹那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学生们纯真的面孔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也是部队收发室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新兵一天同时收到这么多封信。这就是老堡子的老师,这就是老堡子的学生!</p> <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老堡子已经今非昔比,村容村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的土坯房旧瓦房已不见踪影,眼前三间两层的新楼房一家挨着一家。自来水龙头安装到各家各户,再也不用扁担挑水。当年的土路变成了平坦的水泥马路,门前的小汽车取代了架子车。小学标准化的教学楼、学生餐厅为孩子们创造了良好的学习生活环境。黑河经过改造治理,草木绿化,变成了一条观光旅游河,吸引了城里人前来打卡,拍照留念,为新农村增添了一道靓丽风景……</p> <p class="ql-block"> 我不是诗人,写不出优美的诗句,我不是音乐家,奏不出动人的旋律。然而,我又觉得文字与音符岂能表达我对老堡子的深厚感情,我只能在内心里自我回忆我的老堡子。我爱老堡子,爱我的家乡!</p><p class="ql-block"> (唐 瑜 2023-12-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