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肺癌切除术留下的疑案

子爸

<p class="ql-block">按语:<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子爸创作的长篇小说《雪地红点》已陆续在“微信读书”、“亚马逊”、“掌阅”等一些阅读类网站上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以下节选的是第二代爱情故事的男主,上山插队时,他的一个后来成副市长的女同学,在她所在的市区医院里发生的一起严重医疗事故,女副市长却想方设法去掩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雪地红点》讲述的是一家子三代人的爱情故事,展现了与之相关的近百年来广阔的社会生活画卷,以及主人公起伏的命运。</span></p> <p class="ql-block"><b>小说节选:</b></p><p class="ql-block">福州城区多山,除了比较有名的三山即于山、乌山、屏山之外,还有各种以山为名的起伏丘陵及山头,比如市区的金鸡山、烟台山、道山等,这当然还没包括周边的鼓山、旗山以及市区南边的五虎山。贸盛大厦就座落在林大路一条长长的缓缓的上坡主干道边上,我所供职的《海峡新报》就占据了贸盛大厦的整个第九层,采编、经营、行政等部门计四五百号人马,把这大厦的九楼塞得满满的。每天早晨上班前,卫生工就已经把我的办公室打扫清理得差不多,我会习惯性地站在打开的窗户前,喝几小口红茶,看看这都市景观。上坡主干道是双向六车道,路边都是高大繁茂的榕树,如果是晴天,阳光就会在暗绿色的树叶上跳跃晃动,从树枝上往下生长的一绺绺须状气生根,给人一种很惬意的长鬚飘拂之感。主干道中间隔了一条花带,一年到头开放着灿烂的红色、紫色三角梅。福建森林复盖率几十年位列全国第一,福州也是山清水秀,这里空气清新,蓝天白云,到过其他地方出差后再回到福州,就会十分感觉,福州城市的树木花卉好象每天清洗过,没有半点灰尘,鲜绿明丽。福州又是个生活节奏不是太快的地方,比如只有在上班时间里,这条上坡主干道才会人车密集,较为繁忙,较为喧嚣;分别向各自不同方向流动的人和车,对于普通市民而言,他们每天煕煕攘攘皆为利,这也大至是为了个人自己或家庭,但也就是这些为了自己或小家庭奔忙民众的汇入,才构建成了这个二线城市改革开放的滚滚洪流。佳妤说,福州是一个很温馨很适合生活的地方,但不适合自己在这里打拼,毕竟空间有限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刚从西安、成都、重庆等地考察报业改革回来,担心家里积压了不少事情要处理,自己就一早赶到报社。上班时间一到,果然办公室座机就响了,铃声清脆,滴呤呤、滴呤呤的,似乎还比较急促。打来电话的是省会周边福宁市的一名副市长,这名女性副市长叫许华珍。地方政府的一名副市长给省属一家媒体的领导直接打电话谈事,好象不大合乎常理,但许华珍不一样,我与她之间不仅工作上会打些交道,更因为我们是同龄人,年轻时一同在郊县长坪人民公社上山插队,并且是在同一个大队下属的同一个核算队仙溪自然村里,她在第二生产队,我在三队,是一个知青点锅里吃饭的,能不熟吗。许华珍不是我在家时往我手机打电话,而是打到我的办公室,还算是尊循基本的规矩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件事情有点棘手。原来是有一个医院叫榕佳医院的肿瘤科,以前做过一个肺癌手术,许华珍说,你们的记者调查后认为,主刀医生把患者好的左肺给切除了,而留下的右肺则是肺癌病灶所在,是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但是主刀医生和当事医院都不这样认为。我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榕佳医院原先是你们市里的一家小医疗单位,那些年搞卫生改革,就被卖掉了吧。许说,是啊,接手的表面上是一家民营资本,其实是外资背景的一家公司接手,后来人家投入大量资金,把医院做强做大,还重金从全国各地挖来不少专家,这个榕佳医院就变成我们这里一个比较有实力的医院啦。我说,现在这家医院跟你们已没什么隶属关系了吧。许华珍说,这事跟隶属不隶属无关,他们总是属这个行业,而我是分管这一块,地方父母官关心下此事,也责无旁贷。她说,这事比较复杂,很多具体的东西她也讲不清楚,她说,我马上叫我们卫生局分管医政的同志和榕佳医院的人到报社找你,如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舆论监督的报道是报社的一种重磅新闻,有很大的影响力,对弘扬社会正义,批评积弊、改进工作,改善民生都有很大的作用,是正面报道的一种题中应有之义,新闻媒体一般不回避;但报社内部对这种题材也是层层把关,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负面后果。所以在我出差期间,如果有此类的稿件,家里都会随时通报,听听我的意见。关于这个手术误切一事,我还未曾得到部门的汇报,并不了解,所以我叫许华珍先不要派人来报社,让我先了解下基本情况再说。这个时侯,也是每天报社各采访部门记者们的早会时间。我召来了这个专题报道相关的部门负责人和记者碰个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报道的线索起初是来自病人家属向热线新闻部打来电话,这个线索就按报社的分工流转到社会新闻部,但社会新闻部记者采访中发现,这个调查性报道的专业性太强,就找到报社的“健康周刊”记者共同参与,当然,参与这个调查性报道的还有个摄影部记者配合。“健康周刊”的主任是一个资深的记者编辑,虽然她平时讲话细声慢气的,但是很专业,因为她的母亲就是省属大医院的主任医师,从小耳濡目染,业内东西知道的不少。她说,一看就知道这个肺癌术前的各种环节或者说整个生产线各主要环节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到了最后主刀大夫这一关,对着要动刀的小目标,又耍点小任性,所以就惨啦。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关于这个手术纠纷的种种片断就逐步连成了完整的一幅图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病人的确诊及手术是两三年前的事,病人在术后两年多就去世了。先是病人咳嗽出来的痰中带血,然后就到榕佳医院门诊检查,从痰涂片上发现鳞癌细胞。那年年初,患者就住进了榕佳医院作进一步检查治疗。手术事故发生后,由医院方面向病人家属提供的基本情况是,术前的纤维支气管镜检查过程是,纤支镜顺利进入,到达左上叶及舌叶各段口,未见肿块及狭窄,左下叶外侧段口狭窄,粘膜粗糙,于此处活检+毛刷送检,意见:左下叶外侧段肿瘤可能性大。放射科所做的左肺门断层摄片为,左肺下叶主支气管轻度狭窄,管壁增厚,偏内较明显,所属肺纹理增粗较著,侧位断层见左肺近肺门之后侧有模糊增浓影;意见:左肺下叶中心部位癌可能性最大。病理报告:粘膜活检未找到癌细胞,毛刷及痰塗片均找到癌细胞,为高分化鳞癌。也就是说,术后由各科室提供的情况表明,这个患者,先是在门诊血痰检查里发现了癌细胞,然后就决定手术切除,为了搞清楚癌细胞在哪个具体部位,不能乱切吧,就必须在术前进行几个主要项目的检查。于是就进行了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做了左边肺并从左肺活检了几块组织,加上用从左肺带出的液与血混合物,涂抹在长方形玻璃小片上,做成毛刷片,送去病理科检查,看看是什么结果。最终病理科出的检查结果是,毛刷片及痰塗片均找到癌细胞。从以上的几个关健科室检查的结果看,这个病人的癌细胞就被初步定位在左肺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病人老李,是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了,是从山西牺盟会开始从事抗敌工作,打日本鬼子,后又参加解放战争,从巍巍太行一路南下越过武夷山脉打到福建海滨,发病时候是省会某个行业的副厅长,所以是入住干部病房。问题是癌细胞不认人,也就是说癌症没有干部级别的识别功能,只要患上此症,当事的病人与各有关医生的关系,就要尊循医患关系的一般般规则。而对任何一个将要进行开刀手术的病人家属来说,这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老李是高干,所以家属也往上面找更大的领导,还要托人情,跑门路,找各种关系,该打点的该送点什么的,也都事先做足了功课;该努力的都努力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他们把一切都托付给了医生,用家属的话说,全家慌慌的,忙里跑外,现在唯一的权利只剩下在手术室外急巴巴地等候结果,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是人家单方面给你的,那心情真是象在等着一份由法官当场签发,并丢下大堂的生死判决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手术当天,天空也不作美,先是阴阴的,然后就下起连绵的小雨,医院内外越发湿冷。老李的夫人姓张,也是从山西南下福建的一名老资格的干部,平时的身体就比较虚弱,她说,那天她自己感觉是一个上午人都在那里不由自主地轻轻发抖,感觉是心里面一直发虚发冷。老李从病房那边转到这边的手术室,从电梯里出来时,一家人慌忙跟着老李所躺的手推车,往走廊尽头手术室方向步履艰难地移动,但又不能在病人面前出现心情沉重的样子,也就是说家属一干人表情不得悲伤,且还要做出一种让病人产生手术自信的样子。当手术室大门关上,关门的声响还在长长的走廓里回荡时,这位张姓家属感到自己再也撑不住啦,一下子身体发软,整个人就挂靠在了女儿身上。事后,她对记者说,那时候自己的预感就很不好,老李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了,现在他的这种死法很不值得,我们家属怎么会甘心啊?你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根据院方事后提供的手术记录,这个肺癌切除术前后用了两小时15分钟,但是在家属心里却是望眼欲穿的漫长白日,心神不定,内心煎熬。大约是上午十一点多,手术室大门打开,主刀医生庄泉南率先走出手术室大门,这个姓庄的主任瘦高个子,走路较快,当时在手术室门口的还有机关工委的鲁书记等人。怎么样?鲁急忙迎上前去关切地询问。扒手没有抓到不等于不是扒手,庄泉南回答完,客气地向几位领导点点头,快步走开了。然后是两个手术助手姜医生和宁医生前后离开手术室。几位领导和家属还在为主刀医师庄泉南莫名其妙的回答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时,最后出来的宁医生在走过老李爱人张来荷身边时,轻声说道,老李左肺看不清,摸不着肿瘤,象好肺一样被切除了。家属大为震惊,张来荷说,她象当头被什么东西突然重重一击,整个人一时昏厥,觉得榕佳医院的三号楼也跟着天旋地转,这到底成什么事啊,怎么会这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榕佳医院一月底为老李即李雨峰进行的手术叫做“剖胸探查”。主刀医师是肿瘤科的主任庄泉南,第一助手是外院来进修的宁医生,第二助手是本院肿瘤科的姜医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姜医生事后说,我们术前对李雨峰的病情进行过多次讨论,庄主任一直强调癌症病灶是在左肺下叶,姜当场表示,我看不到阴影。所以姜医生说,他有看法,不愿意当第一助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宁医生记下的李雨峰手术记录写道,-------进胸探查:胸膜光滑,极少粘连、胸腔无积液,上下两叶表面光滑膨胀良好。庄主任反复触摸,未触及到下叶肿块或结节,上叶也无肿块,仅见在下叶根部几个淋巴结,质地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打开胸腔后,庄泉南当场没摸到肿块,宁医生,姜医生也都没摸到肿块。这时姜医生提醒说,庄主任,摸不到肿块恐怕不好开下吧?宁医生也说,庄主任,摸不着东西,你看看吧。庄不答。他声调威严地叫台下的人再唸唸李雨峰的病历,听完气管镜检查等报告后,庄果断地说了声,开。左下叶好肺就被顺利切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雨峰的左下叶被切下来后,姜医生不服气,又反复摸索标本,要找肿块,并拿来剪刀要剪开标本看个究竟,被庄泉南制止了,说,不要弄坏标本。术后,榕佳医院病理科对这个左肺下叶标本进行了连续切片检查,没有找到癌细胞,病理科主任曾地火说,我们是切了30多片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术后,李雨峰的血痰里仍然不断找到癌细胞。同年五月份,老李转到上海治疗。上海的医院对李雨峰进行了纤维支气管镜检查,诊断为肺的右上叶管口支持气管鳞形细胞癌。八月份,老李在上海某部队医院诊断为原发性支气管肺癌(右上肺鳞癌)。事实证明,老李被切除的左下叶肺是好肺,病肺在右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雨峰要求能再次开刀,上海有关医院的外科经会诊认为,老李不能再开刀了,理由一是李雨峰的肺功能很差,年纪大,二是X光断层片提示右上叶癌是黄豆粒大但如果开刀时发现比黄豆粒大呢?在这种情况下,医生本来可以把右上叶肺全部切除,但因为老李的左下叶已切除,没有余地了,再拿掉右上叶是不行的,到时候医生会下不了手术台;而且今年一月份李雨峰刚动过大手术,目前也不宜再开刀。李雨峰绝望了。因为左肺被误切,使他的右肺失去了手术治疗的机会。他咨询过,早期鳞癌手术治疗效果最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六月初,他亲自给孩子写信,------想你们时刻在想着爸爸,希不必多想,想着急着哭着都无用,------手术已肯定不能再切除,-----总之一句话,爸爸生命叫榕佳医院给害死啦,在这点真有个想不通;现寄回病情,望保留将来告状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福州的儿女捧着父亲的上海来信,兄妹抱头痛哭,他们仿佛看到他们的父亲强撑着病弱的身子,伏在病榻上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写完这几乎算是绝笔之信,那种绝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做儿女的心,他们悲愤之极。从此,榕佳医院这例肺癌切除术整个生产线最末端的主刀大夫庄泉南,就成为病人李雨峰家人的眼中钉,不断告状的主打目标。</p> <p class="ql-block">话说到了李雨峰赴上海医院求医的病床联系好之后,有一天,庄泉南一个人来到老李这里查房,家属张来荷看见庄,就当着李雨峰的面质问庄泉南说,庄主任,你打开胸腔,看不着、摸不到肿瘤,为什么要把老李的好肺切掉?庄呆怔了一下,就招手示意张来荷跟他出去谈话。庄从病历架上取下李雨峰的病历夹,走进医生办公室,看看四周没人,就轻轻关上门,打开病历给张来荷看,说,我开刀是有依据的,来、来、来,你自己看吧;庄泉南手指着放射科报告单,气管镜检查报告单,病理科报告单,说,他们诊断在左边,我开左边,他们诊断在右边,我开右边,外科医生只管开刀,对吧,老李的好肺切除,跟我没关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手术事故发生后,庄泉南曾为自己辩解说,手术时摸不到肿块,是不能把胸腔关上的,因为术前的检查都讲在左边,如果不切,病灶真的在左边怎么办?对此,业内资深专家指出,打开胸腔发现与术前诊断不符又把胸腔关上的事例,中国外国都有,这们做虽然增加了病人的痛苦,但总可以事后补救,因为病人的器官还在,还可以进一步诊断;如果草率下刀,则往往会把病人推向绝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据家属张来荷印象,她当时在医生办公室看到庄泉南递给的病历夹,里面病理科的报告单文字很多,至少有写三四行以上,内容包括活检、毛涮液、冲洗液,没有血痰的报告。张要再细看这份病历时,庄泉南马上又把病历夹合起来,说,这是保密的,不能抄。而术后,病理科向家属出示的关于纤支镜检查结果的报告单就一行字多点而不是三四行以上的文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庄泉南在医生办公室里还对家属张来荷说过,卫生局的一位领导刘友仲,也是山西南下干部,有一天到病房探望李雨峰,事先来到这个医生办公室,庄说,我也给他看了这几份术前检查报告,刘局长是部队卫生工作出身的,内行吧,他看过老李的病理等几份报告单后,也无话可说了。对于这次手术事故,庄泉南认为,这是误诊导致了误切,他坚持说,他看到的病理科报告单内容是,活检阴性,冲洗阴性,毛刷阳性;没有后来他们说的什么血痰塗片;庄泉南说,这病理报告单前前后后的事,病理科那个女的赵秋莉最清楚了,有一次那人遇到我,看着旁边没人,还神神秘秘地在我耳边说,这事好复杂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庄泉南想把好肺切除的责任推到前面的医技科室,那么相关的放射科、纤维支气管室、病理科又是怎么看待这次手术事故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了给李雨峰肺癌定位,最早给老李做检查的是榕佳医院放射科。元月4日,放射科为老李拍了六张断层片,第二天,家属要求拿片,放射科主任赵躺寨不同意。他说,片拍得不清楚,还要再拍。于是元月6日,赵躺寨又为李雨峰拍了四张断层片。这十张断层片的报告书,不知何故,这个赵主任没有按惯例就写出来。对此,主刀的庄泉南就叫二内科住院医师周立夫去向赵躺寨催要,庄十分不满地说,有就写有,没有就写没有嘛,不能拍了十片一个字都不写。于是到了元月19日,这份珊珊来迟的报告书终于出笼,如上所述,赵躺寨写道:左肺下叶近中心部位癌可能性最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者曾问赵躺寨,有人反映,说您起初认为李雨峰的断层片看不出什么东西,后来听说病理科元月14号出了报告,讲纤支镜室送检的东西,左边毛刷发现癌细胞,您才也写报告称左边癌可能性最大,您是否参考了他们的报告?赵躺寨答,有这种可能,因为当时从片上看影子是不典型的;我实事求是,有什么讲什么。对于为什么十张肺的断层片都是拍左边,为什么对右边肺不进行拍片这个问题,赵躺寨认为这是事出有因:一是X光片看左肺下部不大正常,二是从病人痰里已经找到了癌细胞,三是肺的其他部分当时看不出有病;不过这个赵主任同时表示,术前X光片并没有确诊,我们只讲可能性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给李雨峰肺部做的纤维支气管镜检查,是在元月11日进行,由气管镜专职医师蓝有茜主持。按常规,搞气管镜检查,左右肺都要检查,蓝医生却只做了左肺检查。事后她解释说,是因为李雨峰的身体很弱,两边肺都搞怕受不了,出危险,而且她已经在左边肺发现了毛病,就没接着搞右边,也是怕把右边肺给污染了。而老李的家属则认为,蓝有茜医生为什么不是先做右边肺检查呢,这明显是以放射科元月1、4号拍得左肺十个断层片为参考,所以也跟着只做了左肺检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对于手术事故后,病理科向家属出示的,关于纤维支气管镜检查结果的报告单中,所谓的“毛刷及痰塗片均找到癌细胞”的说法,纤支镜检查室这边并不认同。事后,病理科这边保留了六片外在形态相似的玻璃塗片,纤支镜室当班护士林冰真辨认后表示,这些片不会是她当场塗的毛刷液塗片。她随手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张塗片图样,并在里边塗了几笔说,我通常搞毛刷片范围就塗这么大,旁边较干净,不会塗得象这样花,乱七八糟的;按常规,林冰真当时就塗了三片毛刷液。那么,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室这边当时有没有也做了李雨峰的痰塗片呢,负责人蓝有茜事后否认了。她说,我们搞毛刷还要痰塗片干啥?以前门诊痰里已经找到癌细胞了,我们搞气管镜检查,搞毛刷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找出李雨峰肺癌的准确部位;痰是从肺的两边出来的,能定位吗;术前,我们也从来没有对病理科的人讲过什么有送痰塗片之类的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我们来看看李雨峰妻子张来荷的回忆:气管镜检查室里灯光亮时,我走了进去,看见她们正在哗哗地洗管子洗手,我扶着李雨峰慢慢坐起来,日光灯照得老李的脸特别惨白,这时老李连着咳、咳、咳几声,咳出一口血痰,我拿出纸正准备擦去血痰,蓝有茜从洗手池边转过来说,气管镜检查时没看到血,这口血痰留下来,说完她急忙用玻璃片把血痰留住,接着从我手里拿走纸,将血痰两头的白粘痰拉掉,将血痰做成痰塗片。张来荷表示,她当时没去注意蓝医生做了几片血痰塗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内科住院医师周立夫回忆说,当时确有印象她们把痰混进去,但怎么混法,具体情景目前已记不大清楚,当时塗片检查申请书只填一张,六个片没有加以区分。周立夫认为,如果当时六个片区分清楚了也就是把不是一种类型的毛刷片与血痰片区分好,按理他们应该会再填一张申请书,然后会送两张申请书给病理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记者在榕佳医院普内科走廊上遇到周立夫,他说,搞支气管镜当时他在场,在里面看她们操作,当时我们要搞纤维支气管镜检查目的有两个,一是确定下是不是癌;他说,我的印象是住院后,对李雨峰是不是癌还是没十分把握,确定这人是肺癌,不是门诊找到一两次就可以的,要反复从痰中查找到,我们病房这边也要确认呀,二是给手术定个位;所以记得当时有毛刷片也有血痰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蓝有茜很强调的是:我们支气管镜术前也没有确诊,只讲左边可能性大,只是可能啊,而且我们气管镜检查是讲左下叶外侧段癌可能性大,放射科的X光断层片是讲左肺下叶近中心部癌可能性最大,外侧段与近中心位置是不一样的,你庄泉南主任临床确诊时应当要注意到这一点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我们该来看看病理科主任曾地火在手术事故后是怎么力求自圆其说的了。术后,李雨峰的女儿小李找到病理科主任曾地火,这个曾主任对小李说,蓝有茜搞了三片毛刷液标本,三片血痰标本,做了血痰标本又不注明情况;三片毛刷液标本病理科没有找到癌细胞,三片血痰塗片标本都找到癌细胞,所以他误将三片血痰片标本当作毛刷液标本报告出去;曾地火说,报告出去之后,自己才知道六片标本中只有三片毛刷液标本,还有三片是血痰塗片标本。到了李雨峰要去上海就医,家属张来荷找曾地火要借那毛刷液标本,这个曾地火又对张来荷表示,纤维支气管镜室送来的六片标本都是血痰片,根本没有毛刷片,我拿什么借你啊?说完还双手一摊,摇摇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爱莫能助,家属不明就理,有点不可理喻的神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曾地火的这个表情包,给家属留下了很深,当时是一种很诧异的印象,怎么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了呢,全凭你曾主任一张嘴啊。手术事故后,榕佳医院病理科相关的医技人员也表示,他们只收到纤支镜室送来的六片形态相似的标本,也就是当时纤维支气管室当班护士林冰真辨认后,认为这不是她当时做的毛刷液标本的塗片;病理科相关医技人员介绍说,病理科所保留的这些(林冰真所说的外观上涂抹的花花的,乱七八糟的)六片标本经过鉴定,都是血痰塗片,根本没有什么毛刷塗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对于曾地火前后不一的说辞,曾的一位助手叫苏林的医师解释道,这事情闹大后,听说上面有交代这手术纠纷一事,就由庄泉南主任统一对家属去解释比较好;曾主任比较保守,不愿得罪人,后来曾地火自己也向李雨峰的家属讲过,是朱浪副院长有这么个意思,既然是要统一,那就统一吧,于是在家属眼里,这个曾主任就变得前后吞吞吐吐的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不管曾是怎么前后说法不一,有一个事实他却始终无法向家属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李雨峰女儿小李曾经找到这个曾主任,问他,您发现病理科报告单将血痰标本误作毛刷液标本来报告时,是在我父亲手术前还是手术后?曾回答说,是在手术前。小李又问,那您有没有给庄泉南主任讲报告单写错了?曾回答,没有。曾地火又补充道,庄泉南把你父亲的好肺切除,已经把你父亲的生命搞完了;我的错误不会致人丧命,比如,我出报告诊断你是肝癌,你不是肝癌,半年后你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曾地火坐在他的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还从他眼镜后面睁大眼睛往上盯着小李看一会,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这一番宏论,能否对家属起一点说服的作用。曾又说,当然,我的错误,是没有将报告单追回来订正,造成给庄泉南手里多了一份证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在家属眼里,你病理科元月14日就出了纤维支气管镜的报告,到了元月29号,庄泉南才对李雨峰进行剖胸探查手术,这其间还有15天时间,你曾地火术前已经得知,自己把血痰片检出的癌细胞当成是从左肺毛刷液塗片里找到的癌细胞,成是从左肺毛刷液塗片里找到的癌细胞,自己的报告是搞错了,是误导了临床科室,有15天的时间,却不去订正自己出示的病理报告,也不通知一下庄泉南他们,任由这人命关天的错误最终酿成恶果。——这显然十分蹊跷,解释不通。因为任何一个头脑正常,有民事行为能力的人,都不可能会充许这种事情发生,更不用说是一名以治病救人为天职的医生,一名有着长期病理科严谨工作经验的负责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雨峰手术事故发生后,一月底参与剖胸探查的三位医者的人事方面也发生了变动。进修的宁医生回到了他所在的闽北某医院,主刀的庄泉南也调离了榕佳医院,似乎要去就任某种更重要的职务。这位宁医生是看过患者李雨峰病情简介原稿、出院记录原稿、及手术记录等原始记录,在他的印象里,关于手术记录那一自然段是原文照抄的,但是手术记录显然是被人补充过,是用炭素墨水补充的,而病情简介中,纤支镜室送检的“冲洗液”被人用原珠笔划掉了,而病理报告的原稿中是另外的笔迹加上了“及痰塗片”字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位调离榕佳医院的主刀医师庄泉南,在一次跟一位副部长的谈话中,触及到手术事故这个话题,庄在那个小场合里,不知是不是愤怒出真言,他说,现在榕佳把一桶(脏)水都倒在我身上,他们不要把我给惹火!一种恨恨眼神下欲言又止的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至此,《海峡新报》这个专题报道碰头会,关于榕佳医院肺癌切除术事故的前前后后,已经梳理得比较清晰了。“健康周刊”的王主任王迎芳说,几个相关大夫,这种玩法,也给我们的报道出了个难题。比如,当事医生说这李雨峰的病情简介、病理报告、手术记录前后有变动,他有出示文字证明吗,或者说有提供录音录像给我们吗?没有,对吧;那好,我们可以把这些话报道出去,接下来,他因种种原因,可能会矢口否认曾经这么说过,我们是不是要接着在报纸上来个事实更正,或被要求向院方道歉什么的,我们“健康周刊”不是成了刊发假新闻的周刊了?当然,王迎芳补充说,不是民营医院都这种德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社会新闻部郭主任郭进良则认为,我们新闻媒体目前报道这个手术事故案情的难处,不是记者编辑无能,只是社会分工造成的。社会新闻部平时接触的多是各种执法部门,这位郭主任说,我们新闻单位没有执法权,其实要弄清这种事故的真实情况,只要执法部门介入,小菜一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社会新闻部主任的外号叫西郭先生,所谓西郭是与东郭相对而言。是说,东郭先生不是被狼所骗吃亏了,但是我们报社的西郭先生是可以骗狼捕狼的,这当然是一种比喻,只是说明郭进良作为一名跑社会新闻的记者是何等生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西郭现年三十出头,已是跑社会多年的资深记者了,从一线做起,抓扒手,早年混入丐帮,卧底垄断沙石的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等等,攻坚克难;当了主任后,指挥调度部门有方,近期,他们的社会部还抓了两个很有影响的系列报道,一个案子是偏远山区的一个后妈,长期虐待前妻所生之女,导致女孩子服食剧毒农药自杀,调查步步深入,内情一一被揭示,每天追踪</p> <p class="ql-block">报道一篇,洛阳纸贵,成为城市街头巷议的热点,热心读者甚至跑到报社等当天的报纸出街,跑到市中心省第一医院看望苦命女孩;另一篇报道则是发生在春节前,一位重庆来的农民工大姐在擦洗某商厦玻璃墙时,捡得一袋人民币,她苦等失主,终于完璧归赵,却谢绝失主再三要给的红包。这个报道引来了央视关注,专门派记者深入采访,郭进良也代表《海峡新报》上了央视,文明办那边也很高兴啊;报社这边当然更高兴,这两组系列报道还使得报社的新媒体,如官方微博、微信、客户端“海新闻”的点击量猛增,粉丝量也直线上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后,报社给奖,社会新闻部部门吃饭庆祝,西郭举起酒杯说,我们社会部两朵金花篇篇报道都是拿得出手,她们的酒量和报道一样漂亮,来,我们定个新规矩,他对两个系列报道主笔的女记者芳和菲说,今天本主任我敬你们或你们敬我,都是我三杯对你们各一杯,OK、满上!西郭本来是吃酒不醉的人,那天晚上最后也是喝得趔趔趄趄的,很有成就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对这个手术事故报道,他继续发表意见说 ,如果是执法部门介入,就可以进行搜查,固定证据,你不是毛刷片血痰片是是非非吗,你不是病理报告前后不一吗,很简单啊,执法部门有技术吧,什么笔迹鉴定,指纹比对,法医介入;再不然,可以适当把人带走,进行审讯,两下半就水落石出了,你信不信?你纤支镜室的个别人和病理科的个别人跟病人家属、跟新闻记者打太极,你到执法部门打打看,行得通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迎芳说,西郭先生,我们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好么,隔行如隔山啊;动不动就请执法部门介入医疗纠纷,执法部门都会听你的?什么把人带走,开玩笑吧,两下半,所有的医院医生都跑光了, 这个职业没人要做了;这么说吧,都知道医院是一个救死扶伤的神圣之地,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人体修配厂,这里不是说,医生如果做下事故不要担责,现在的法规很清楚,医疗方面的事故被划分为两种性质的,一是责任事故,另一种是技术事故;所谓责任事故是指由于医务人员的责任心原因引起的,比如你给病人挂瓶,却把药拿错挂错了,造成病人死亡或残疾,这就是责任事故;而因为医疗技术水平限制引起的,没有把病人治好,或让病情更加恶化、最终导致死亡的,这就是技术事故,比如现在有很多疑难病,现代医学水平还无可奈何,你说,能怪医生吗?说到我们接触的这个榕佳医院的好肺切除案,这里边更复杂了,可能是技术事故跟责任事故是交错在一起的,比如说那个放射科的赵躺寨主任,他在元月1号、4号拍了十片断层片,一直拖到19号才写出报告,为什么?其中也有技术上的原因,因为从片上看影子不典型,所以这个赵躺寨心里没把握呀;当然后来他去参考纤维支气管镜的报告,又是另外一种性质的问题了,总之医疗方面的事,跟你们西郭社会部平时跑的东西不大一样,无法类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迎芳这时看了下我,继续发言。她说,个人认为,这好肺切除的调查性报道确实是一个人咬狗的好新闻,但我们新报不是福尔摩斯,不负责侦破案件,更不是大法官要怎么给人家一一断案,新闻单位的本职就是报道事实,我们把这些经过调查证实的事实披露出去,其实社会、读者都不是傻子,特别是医务界人士一看都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赞成、赞成,郭进良这时举起双手笑嘻嘻地说,我完全赞成我们王主任、王阿姨、王大妈的意见,很细致,不象我们这么些粗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迎芳三十三岁吧,比西郭大一两岁,家里有一个淘气的小男孩,平时这个王迎芳会时不时在群里唉叹,老母亲怎么样、又怎么样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西郭,你找死?王迎芳细声反击,她坐着,右脚朝郭做了个象征性的动作,说,西毒欧阳锋,踢你,那边的郭进良哎哟一声,作了一个忽地倒下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临近午饭时间,我直接给许华珍打了手机。我想她很忙,但总要吃饭吧,只好占用她的这个时间反馈了。果然,她正在参加一个会议,现在正在吃她的工作餐,她一边喂喂两声,一边还在跟别人继续说着话,我也喂了几声,俩人才算对接上。我提纲挈领地把报社关于榕佳医院手术事故的讨论情况介绍下,她好象不是很想听这些具体的情况,只是强调,这个报道你们报社最好不要做了,我们地方政府的一个建议吧,她说,我也不怀疑记者调查的基本事实与职业能力,但是我们做领导的考虑问题不同,她说,你也知道,榕佳医院是这里医院改革的典型,从小做大不容易,你也是看着榕佳成长的,所以希望社会各界能爱护它,你们媒体就不必介入了吧,至于家属那边,我们会做工作;其实这个报道做不做,还不是你老同学一句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我只好在电话这边苦笑,这种苦笑许华珍是看不到,体会不到的。我对她说,每个行业都有自己最基本的一些办事准则或法规,包括一些纪律性的约束性的东西,新闻单位也一样啊,比如说,榕佳医院肿瘤科这么大的一个事故,家属到处投诉,省市多少相关部门,社会上也是传得各式各样的,我们这么大的报社如果视而不见,<span style="color:rgb(25, 25, 25);">就是我们的失职;好比,人家把人证物证,包括人犯都搞定了,然后到了检察院,你却打电话要求检察官不要起诉了,认为还不是你老同学一句话?至于榕佳医院,当年我们海峡新报也是一直是支持其冲浪改革的,你算下,我们前后对榕佳的改革试水发表了多少新闻报道,有调查专题,有系列报道,现在的问题是从这个手术事故可以看出榕佳做大做强后,其管理方面是出问题了,这也好比榕佳也生病了,我们新闻媒体报道这样个事件,也是从治病救人的角度,希望榕佳有所警醒,对吧。</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color:rgb(25, 25, 25);">…………………</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