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16岁上山下乡，19岁当兵，当的是空军地空导弹兵，我很幸运，在制导连一呆就是6年，从一个“新兵蛋子”，慢慢成长为连队的技师，班长，排长，副指导员，一路走来，还算顺利。但有一件事让我心烦，让我不爽，就是没有参加我们导弹营的实弹打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时我已是连队的副指导员了，才24岁，正是一个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年纪，但这个职务就是一个“备胎”，管管团支部，军民共建，军民关系，有时副连长不在，就协助连长管理一下连队的后勤，炊事班什么的。有一段时间，我为连队的猪饲料发愁而奔忙，乘连队一辆备用的配电车，去县粮食局去批“条子”，然后到粮库去拉糠麸，他们也不多给，一次就两三个麻袋，给连队那七八头“二师兄”掺和吃一个月，又没有了，又照此办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激动人心的大事情终于发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导弹打靶！全营出动！大家欢欣鼓舞，异常兴奋！这是对兵器对我们的训练一次最好的检验！当时的导弹多金贵，一枚导弹要好几十万！（最早的导弹我国不能生产，都是从苏联进口的，一枚就要上百万人民币，当年的钱多值钱啊！我在建设兵团时的生活费只有15元！省吃俭用要用一个月！）几年才轮到一次打靶，要到大西北的深处，铁路行军，摩托化行军，转战几千里之外，到处都有兵站为你服务，吃饭，加油；再加上实弹打靶，这么个精彩的场面，精彩的经历，真是绚丽多彩！多带劲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难得的机会，多美的事情，真是扣人心弦！但偏偏没我的份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营部开会，定下来各个连队的副指导员都留守军营，看家护院！真是很郁闷，真是羡慕嫉妒恨！又去找谁叙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真的想去找营长、找营政委说说，让我有个参与导弹打靶的经历，说是今后可以写写文章，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写作、报道的素材和题材啊！但怎么能说出口，如果营首长没有批准，就是自讨没趣；如果真的去了靶场，写了个报道没有“见报”，那不是闹了个笑话！我把话硬是咽了回去！很郁闷，很不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兵器车一辆接一辆乘着夜色，浩浩荡荡离开了营地，他们都走了。连队只剩下我和一位排长，还有几个战士，留守营房和导弹阵地，军营一下子空荡荡静了起来！我们就是学习，站岗，养猪，种菜……好寂寞，好无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了一个月，军营又闹腾起来！打靶归来啦！一战成名，干净利索，击落靶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毕竟我们导弹营的官兵，平时严格训练，精心维护兵器，拉得出，打得赢，可不是吃素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是电源车，移动电站，战时给我们的制导站、导弹发射架供电，我问我的徒弟，我们六班的技师，打靶时，兵器车是什么反应，他一脸的笑容，“没啥，和平时的‘功能检查’一样，就是仪表的指针晃了几下，一切正常！”就这么淡淡的几句话，却让我羡慕得直咽口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我们这些留守军营的家伙，并没有落个好，几个战士一下兵器车，就直奔他们的菜地，来到绿油油的菜地里，立即拖起黑黑的自来水管哗哗浇水，一边高声数落着我们，埋怨我们把他的菜“种瘦”了！气得我真想和他干一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留守的活也不好干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就是经历，没有赶上导弹打靶，还落了个埋怨，被小兵们说把他们的菜种“瘦”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后我就是去北空教导队，在天津的“军粮城”，一听地名你就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去干什么事情啦！又是一番艰苦的历练，与陆军战士一般地摸爬滚打的严格训练，学政治，干农活，种水稻，割芦苇，有半年时光，还遇到一次车祸，这又是一个别样的经历。由于表现还算优秀，临结业受到一次嘉奖。结业回到连队不久，就调去师政治部组织科，任干事。部队对基层的青年干部的培育，有一定之规，有严格地流程，一步也不能落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雪球”就是这样慢慢地，小小地，不断地翻滚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机会终于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是导弹打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次可非同寻常！我们师要有三个导弹营同时打靶，地点也变更了，改为在渤海湾，在我们空军高炮部队的一个靶场！这也许是为了节省经费，去大西北，三个导弹营，劳师动众，要铁路长途运输，而我们的部队就在河北，执行的是“要地”防空的任务，只要摩托化行军，几百公里就到了。我跟随师首长，参加了师工作组，是师长点名要我参加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机遇终于落到我的头上！没有争取，毫不知情，毫无征兆，却是那么的振奋人心！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就像要去完成一件寻常的工作任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昌黎靶场，就在大海边，我们一到驻地，就兴冲冲往海边跑，要去看海啊！也就二三里地。喔，大海！这么宽广，博大，渔船点点，海天一线，对我这个在小巷里生活和生长的孩子！多么需要开拓视野，开拓胸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昌黎的海滩，就是沙滩，金黄一片，沙子细细软软，光脚踩下去，松松的，十分亲切可人，真是一片黄金海滩！我们有一次在凌晨四点多去海滩观看日出，看它天空由黑变白，变亮，然后是一片霞光，红红的太阳从大海中喷薄而出，让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大自然壮美的景观，动人心魄，让年轻的我增长了见识，积累着经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天上午，正值海滩上赶集，也是熈熈攘攘，摩肩接踵，十分拥挤，渔民们挑着五花八门的各种海货，前来叫卖，一股浓浓的鱼腥味！更出奇的是，有渔民端来煤炉，在路边烧得热气腾腾，锅里煮的竟是螃蟹！一个个好大的螃蟹，红红的，冒着香气和热气，一问价格，是论个卖，一个大螃蟹只要一块钱！看得我只咽口水！可我们有自己的伙食，一个军人穿着军装，在路边啃着硕大的螃蟹，成何体统！这个别致的海腥味浓重的集市，让人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部队终于来啦！我们是机械化部队，兵器都在各种特种车辆上，奇形怪状的，都披着绿色的伪装网，风尘赴赴，逶迤一条长龙，十分雄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个导弹营都按时到达，然后是快速地建立阵地，展开兵器，开始紧张的战前训练，准备打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跟在师长屁股后面跑前跑后，没有什么正事，就是打个杂，但新鲜而又兴奋！我不再是一个亲历者，一个参与打靶的战士或者亲自操作兵器的技师，此时，我就是一个年轻的“观众”。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此时我的身份和经历并不一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小的“雪球”正顺着长长的坡在慢慢滚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打靶终于开始了！我并不在现场，但心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指挥所的账篷很小，参谋们急促地走动和奔跑着，忙前忙后，气氛十分紧张，我怕碍他们的事，就站到了外面，外面也是一堆人，我选了一个高处，手里拿着一只望远镜，东张西望，但什么也看不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边终于出现一架飞机，拖着后面的靶标，小点亮闪闪，亮闪闪，人群躁动起来，“快看，快看，靶机，靶机！”看导弹打靶，实际上没有什么可看的！还是耳朵管用！就听到两声“嘭！嘭！”的震颤人心的巨响，回荡在碧蓝的空中，久久没有散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声巨响，是飞机扔下靶标，猛地打开“加力”，快速飞离靶标！不要被制导站的操纵员当靶标捕捉，被自己的导弹误中，活活当了靶子！拖靶标的飞行员也要冒很大的风险。所以，飞行员每次拖靶前要到导弹营制导连来，见一下我们三号车的操纵员，来个“见面会”！“拜托了，兄弟！我可是你的战友啊！”一个英俊潇洒的大活人站在你面前……在实弹打靶时，一定要精心操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飞行员，可是我们空军，我们国家的宝贝啊！决不能鬼使神差，来个误操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嘭”，后面的一声巨响，才是真的导弹发射的声音，这时，我们的导弹腾空而起，象一支凌厉的利箭，直刺蓝天，直刺靶标！在离目标几十米时，由于“多普勒效应”，导弹战斗部凌空爆炸，形成几十米，几百米的向前的锥形火网，几百片、几千片钢铁的碎片扑射向目标，将它撕个粉碎！让它面目全非，“死无全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击中啦！击中啦！”这是指挥所传出来的声音！我的心情一松，击中了，导弹正中靶标！这是意料中的事情，我也跟着欢呼的人们，一起举起双手，欢呼起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个导弹营击落靶标，又一个导弹营击落靶标！稀松平常，这就是一件寻常的事情。我正准备收拾行装，再去看一眼大海，就打道回师部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打靶失利！导弹失控！昌黎靶场闹出一件惊天大事！突然出现一个坏消息，把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事前毫无征兆，毫无思想准备，怎么会这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最后一个导弹营打靶，没想到，导弹发射升空，却不再受控，从强大的无线电波束中飞了出来，像没头的苍蝇，在天上乱飞起来，居然不知去向！“你们的小飞机，喷着火焰，从我们的房顶上呼呼地飞过，太吓人啦！”“从小学校顶上飞过去的，飞得好低呀！操场上还有许多小学生啊，四处逃散，都跑回了教室！一直向东飞去了！”村民们惊恐地聚在村头，高声议纷，导弹飞到那里去了，伤到人没有！从雷达的参数中推算，顺村民们指向的方位，部队开车四处寻找，方圆几十里，没有找到这个“这个倒霉的家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增加搜寻人员、车辆，扩大搜寻范围，没有发现！时间过了两天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事惊动了上级，北空有关部门立即派人来到靶场！很顺利的导弹打靶，最后来了这么一出“戏”！一个“闹剧”！打靶失利，发射出的导弹居然不知去向！不知踪影！人们都向往胜利，顺利；是的，真的很顺利，一切顺利，但灾难就悄然无息地隐藏在顺利里面，毫无一点征兆，终于露出狰狞的面目！一个典型的“黑天鹅”事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靶场笼罩着阴云之中，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就是两个击落靶标的导弹营官兵也都高兴不起来。第三天，那枚导弹终于找到了！还是在海里打渔的的渔民发现的！还好，战斗部没有爆炸！也有100公斤的TNT烈性炸药，也有一定的威力，一定的当量！它像半截电线杆那样斜插在海中，浸泡在海水里，露出一截尾巴，距离海滩三十米左右，不注意还真不容易发现！一级火箭已经脱落，二级火箭的烈焰将弹体熏得乌黑，这就是一枚导弹的残骸，惨不忍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在发射阵地上目睹过这枚光鲜亮丽的导弹，多么英俊，威武，潇洒！这是多么昂贵的宝贝啊！也不知什么缘故，现在就倒插在海里，像一座墓碑！后来，通过地方的海事部门，调来一艘蛮大的驳船，载上我们的大吊车，把它从大海里拔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岸上，在离指挥所不远的一间民房的墙根下，我又见到这枚导弹的残骸，我站定下来，仔仔细细细地打量着它许久许久……是什么原因？技术，组装，调试问题，还是人员操作问题？把它运回兵工厂，让工人们，让工程师们好好看看这件实物，触目惊心啊！把它拍些照片，放进导弹营的荣誉室，做个反面教材，戒骄戒躁，牢记教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然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不是亲历者，毕竟也是一种深刻的经历吧！有胜仗，就会有败仗。胜败乃兵家常事！失败，也是人生，也是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导弹脱靶，在上级技术部门的专家仔细核查下，原因找到，还是导弹自身问题！反复检测，都是好的，但关键时刻，一飞上了天就“掉了链子”！这枚导弹的质量没有过关！这是概率极低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打靶失利，这个导弹营的士气受到极大的影响。我随师长来到该营的驻地，只见整个驻地被一片愁云所笼罩，冷冷清清，干部战士都沉着脸，悲苦得很！我们要见营长，但营长在他的帐篷里，蒙着绿色的军被在睡他的大头觉！师长一声不吭，悄悄退出了帐篷。打了败仗的营长，就是这个样子！裹着被子，倒头就睡！这可是一个威风、彪悍的导弹营营长！一个空军导弹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一下子跌落到人生的低谷。一个参谋悄声对师长说，“再给他一发！”师长点点头，我小心地问，“还有导弹吗？”“那总得有个备份!”师长十分平静，虽然他也是心事重重。“这会不会影响他今后的使用？”我在心里为这位营长的前途担起忧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真是万幸！我们的“小飞机”，喷着火焰，惨厉怪叫着从民房上掠过，从小学校的操场上掠过，吓得小学生惊恐万状，四处逃散，没有栽下来，造成重大损失！导弹的引信没有启动，战斗部没有爆炸，没有伤到人！真是万幸！它就栽倒在海边，还露出半截尾巴，没有栽入再深一点的海里，如果让海水没住了整个身体，你到那里去找！你得动用海军人员，那真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这个洋相就大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就是一个人的经历，年轻人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有时不可强求，要靠时间，要靠积累，要靠耐心等待。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在连队失去了亲身参加导弹打靶的机会，但到了师部当了一名普通的干事，阴差阳错，无意间却得到了旁观三个导弹营打靶的机遇，而且是两个营击落靶标，一个营脱靶失利，真切地看到导弹营打败仗的整个过程和对部队士气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还看到了大海，海上日出，金黄的沙滩，热闹的海边集市，收获真的很大！一个小小的雪球，随着时间的汨汩流动，就这么慢慢地滚动着，滚动着，不断丰富着它的经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师工作组与二个导弹营返回驻地，那个营还留在了海边，经过半个月的严格训练，再打了一发。终于，海边传来好消息，击落靶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要再打一枚！要不然，全营官兵对自己的兵器与导弹会失去信心，会严重影响他们训练与精心维护兵器的热情和士气，严重影响他们执行担负要地防空的战备任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一枚导弹那怕再昂贵，也是一定要打的。（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