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石婆婆庵

　　2022年12月22日，冬至。

我一夜咽干，早起恶寒。老爷子靠坐在床上，等着我为他打水洗漱。他说身上无力，用助行器下床仍撑不住。我知道坏了，我们都阳了。好在老王已经退烧，和我一起扶了老爷子上床，一测，果然38度。他上月8日摔伤膝盖造成膑骨骨折，本已能用助行器下床简单自理，这下又“一夜回到解放前”。我脑子里又一次闪过“84岁是个坎”的老话。

午后，我的体温到了38度，老爷子则升至38、5度。家里有三九感冒灵和小柴胡，没有布洛芬。14点多，老爷子开始呕吐，体温39度。微信里，芳子告诉我她家有布洛芬，马上开车送来。我让她先别来，她一家老小还阴着呢，被我们传染上怎么办。我在业主群里发了求助，很快有了回应，前一栋楼一位邻居要我去他楼下邮箱取布洛芬，我立即跑去，没想到他竟给了我两板，足有十几粒。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楼道，冷风中心头一暖。

17点多，布洛芬起效，老爷子体温不到38、5度，但不能进食，一吃就吐，甚至喝水也吐。我拨打120，想去医院看个急诊。120回复目前排队人多，大约两小时后到。过了十几分钟，又打来电话，说本已派车的120司机烧到39、5度，要换一辆车，估计四小时后才能排到我。我喝了两包小柴胡，庆幸自己体温一直在38度左右，还能扛。小叔叔在微信里不时问我120到没到，远在大厂的他也阳了，但症状不重，他说如需要可随时赶过来。21点多，120终于到了，我告诉他们家里除了女儿之外全是阳性，工作人员一边忙着抬担架一边笑着说，我们谁不阳啊？谁都别嫌弃谁吧。其实，120车上的小护士并没有阳，但她近距离为老爷子测血氧上监护仪，仔细又温柔，我顿时安心不少。

　　到了泰康仙林鼓楼医院急诊中心门口，只见车下乌泱泱全是人，一个护士对着我们这辆车手挥个不停，让我们去别的医院，他们这里人满为患，接待不了。

120立即掉转车头奔向省中医院紫东分院。这里同样人头攒动，但好歹让我们进了。找来唯一剩下的一张瘸腿推车式病床，把老爷子抬上去，排了一小时队，终于见到一个年轻女医生。我想多问几句，她冲我：“你能不能不要说话？”看她焦头烂额的疲惫样子，我只好把话咽了下去。做了CT验了血，果然已发展成肺炎。问女医生能否住院，答曰不可能，早没病床了，下面连续三天每天这时候来挂水，间隔24小时。可老爷子不能走怎么办呢，女医生说你们今天怎么来的明天还一样。

夜里12点，水终于挂上了。

坐在暖气充足的输液室里，我却冷得瑟瑟发抖。老王端来一杯热水，嘱我吃下一颗医生为老爷子开的布洛芬。我打开微信，发现女儿建的两个群里已是信息爆满。一个是她的“大朋友群”，即我的十来个好友，一个是她自己的朋友群，差不多也有十人，其中有我的两个干女儿、闺蜜的女儿以及老爷子的学生。她告诉两个群外公被救护车接走了，爸爸妈妈都在医院陪着，她一个人在家。阿姨们也烧的烧咳的咳，还有两个正“吞刀片”，却都在安慰她，告诉她难受归难受，但总会好的。外公已经在医院治疗就不会有危险了。姐姐们大多在陪她熬夜，一点多还在安抚她不要怕，“姐姐都在，一直陪着你”。远在意大利米兰的蕾蕾央我给她地址，执意要给我寄血橙汁。大竹刚退烧没两天，冒着虚汗，却要开车去我家陪女儿，我谢绝了她的好意。睿给我留了十几条语音，她家老爷子也发着高烧，她不时告诉我怎么用药，如何调理。文则给我出主意，让我打12345求助，或打社区医院电话请求住院，但社区医院电话没人接，12345一晚上都占线……当然还有小叔叔，平日早睡的他在家族群里一直守到两点。

　　两点以后，微信里没有了信息，估计女儿也撑不住睡了。我闭上眼，脑子里嗡嗡的，却忽然想起今天（昨天）是冬至。六年来每个冬至晚上都要给妈妈烧纸的，今天却忙忘了。三年来我经常会想如果妈妈还在，她会不会焦虑。一贯心思深重的她遇上今晚的事，一定无法入眠吧？所幸她不用经历这三年这一切，她在天国应该是无忧无虑的。

我又拨打非急救转运电话962120，对方让我预计药水挂完前半小时再打一次。三点半我又打，四点挂完水，两名工作人员正好抬着担架到了急诊大厅门口。大约四点一刻，我们回到了家。摸摸老爷子的额头，已经不怎么热了。

后记

早上八点，基本没睡且浑身发抖的我强撑着爬起来弄早饭，老爷子不声不响借助助行器自己去上了卫生间。我大喜，以为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却不料午后他的体温飚升到39度+，无法进食，无法坐起。晚间又打120，老王一人陪着去挂水，我又吃一颗布洛芬睡了两小时，身上渐渐不觉得冷了，却开始咳嗽。第二天（阳后第三天）一早老爷子体温不降咳嗽不止，我们四处打听联系住院，却连堂妹所在的浦口医院（现南医大附属第四医院）都一床难求。大竹帮忙联系江宁的一家私立医院，说有一线希望。历经周折，终于在圣诞节上午住进了省中医院紫东分院呼吸科。我提前三小时打的120，两小时后车就到了，或是一大早稍许快一点。

12月31日，住院一周后，医院通知出院，我又拨打962120把老爷子接回家。工作人员见到我说了一句：“又是你啊！”我不禁苦笑。

后来女儿也阳了，家里咳嗽声此起彼伏，日日夜夜，直到春节。

2月4日，立春。老爷子膝盖手术三个月后第一次下楼，我陪着。他拄着拐仗慢慢地走进满园的粉梅绿萼中，不时赞叹花儿开得真好啊！从去年立冬到今年立春，将近百日，其间几多酸辛，一言难尽，令我唏嘘不已。

三月初，姑妈在遥远的加拿大因新冠引起的并发症去世。同月底，闺蜜蒋的父亲也走了。自去年底感染新冠后，老人家便一病不起。收到她信息的那一天，我路过小区门口的核酸小屋，耳边忽然响起她去年底给我留的语音：“东，我真是心疼你啊！”眼泪奔涌而出……

闲置的核酸小屋依旧随处可见，有时又仿佛看见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恍如隔世，又历历在目。

小贴士

七年来，我共打过120急救电话6次，非急救转运电话4次。

1、正常情况下，南京120急救车半小时内可到户，拨打电话挂机后两三分钟内会接到车上专业人士来电，询问病人基本情况，是否需要医护随行，告知到户时间。工作人员态度温和，手法娴熟，且机械先进，安全可靠。120只送不接，出院时如病人行走不便，可拨打962120非急救转运电话。

2、962120非急救转运车只接不送。他们可带着担架直接进入医院病房，从病床上将病人抬上担架。到家时如遇上楼，一名家属需帮忙和两名工作人员共抬担架（其实是一个大帆布兜），他们拎头，家属拎尾。

3、拨打120时务必冷静，言简意赅。先报地址，再说病情。病人年龄、目前状况包括神志清醒否、躯体能动否是重点。再就是病发后有无服药，何种药物，务必说清。

人生无常，有备无患。面对现实，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