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 (小说)

自然小家园

月光如水 升起的月亮像个玉盘。踏着碎银般的月光，我散步到街区广场，发现我常坐的那个长椅上坐着一位妇人。想着换个地方坐吧，那妇人突然站起走了，我紧走几步坐下。坐在这可以看见高楼上的我家。这是我换的第三处住房，结婚时我们住的是筒子楼，几家一个厕所。后来单位分了一套两室住房，妻子儿子满是高兴，可是我并不滿足。我要住更大的房子，只是力不从心，直到四年前才在儿子资助下，买下这处房子。住进宽敞明亮房子，这是我一生的追求。遗憾的是相濡以沫的老伴没亨受几年，一年前病故了。 我住的小区叫理想佳园，旁边是理想悦府，那是清一色的别墅。小富即安，住别墅，这辈子我就不想了。 天上一轮圆月，月光撒在广场和高楼上。看着我理想的家园，我百感交集，脱口说道:“我住的是高楼大厦！”说完我自已都愣了，这是我几十年前说过的话，今天怎么又把它说出来了。 皎洁的月光下，我记起在农村插队的时光。那时我身体单薄，干农活有点吃不消，还不如女社员。我感到很丢人，感觉别人看我的眼神里都有一种鄙视。只有她的目光让我感觉温心，目光还跟着含蓄的微笑。我的心不免一颤，砰砰乱跳。 又苦又累的农活愁死我了，唯一让我轻松的就是在人群中寻找那束让我悸动的目光。一但我的目光与之相撞，两束光瞬间别移，我有一种从没有过的异样感觉。 她叫满月，中学毕业后返乡务农。她圆圆的脸像一轮圆月，两只大眼晴勿闪勿闪的就像是闪烁的月光。 我不再沮丧，心情好多了，也爱说话了。我看过的书多，农活间休时间我给大家讲故事，讲古代神话故事、成语故事、寓言故事、外国名著。常常是一群人围着我，滿月是我最忠实的听者。 为了防止山上下来雨水冲坏庄稼地，生产队要在山坡上挖一条排水沟。队长把年轻社员召在一起，说道:“挖沟实行包工，沟深半米宽半米，男的挖一米五长，女的一米。一天的活，干完回家。” 我们沿着白灰花划好的线站成一排，开干。我的妈呀，不好挖呀。地硬石头多，铁锹挖不动，得用十字镐刨。我哪干得了这个呀，铁镐没抡几下我就气喘吁吁了。 中午，干得快的人完活回家了。我这还没干完一半，又饿又累，心想先回去吃饭吧，回来接着干。我刚要起身走，满月来了。她从蓝子里拿出两张卷着菜的饼递给我，说道:“你别回去吃了，我给你带来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满月说道:“慢点吃，别急呀！” 我咽下一口饼，说道:“不行啊，半天过去了，我的活还没干一半呢！” 滿月跳进沟，抡起十字镐就刨，我说道:“别，我自己干，你还是去干你的活吧。” “我的早干完了。”滿月头没抬，说道。满月帮着我把活做完。 没过多久，队长家要翻盖房子，找几个人帮工，把我叫去了。我心里纳闷，找帮工都找身强力壮的人呀，怎么找我呀。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事啊，给队长家干话谁不愿意去呀。再说青年点里的伙食没什么油水，帮工吃的好啊，可改改馋。 队长是满月的二叔，帮工里少不了她。 几天功夫，队长家的房子盖好了，三间青砖青瓦的房子。村子里还有的人家住土坯房的呢，这房子真不错。 晚上，队长家摆了两桌席。我不会喝酒，喝了一盅白酒后感到浑身发热脑袋晕，独自上了房后的山坡。 一会，满月也来了。我俩坐在山坡上，看着队长家的大瓦房。天上是一轮圆圆的月亮。 “队长家新盖的房子真漂亮。”我先说话了。 “这就算漂亮啊！”滿月说道:“以后我家盖房子，要比二叔家的还大，还漂亮。” 我说道:“你家能比得上队长家吗！” 滿月说道:“这有啥呀，我爸就是瓦匠，从小我就知道怎么盖房子。我的理想就是要盖一幢漂亮的大房子。”她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要不将来我给你盖个房子吧。” “说什么呢，开玩笑吧！”我说道:“我以后要住在城里，住的是高楼大厦，在家里放眼一望，整个城市一览无余。你盖得了吗！” 说完我感觉这话伤了她，又说道:“我喝多了，瞎说呢，你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这是你的梦想吧！”满月说道。 “怎么是梦想，这是我的理想！”我说道。 “难于实现的理想就是梦想。”滿月又看了我一眼，然后看着天上的月亮，小声接着说道:“我也有梦想，很难实现，可能一生都不能实现。” 我们没再说话。 在这之后不久，父亲退休了，让我回城接班。这是好事啊，我早就想早点离开这，可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依依不舍。 走的匆忙，也未能跟满月道个别。后来听说我走后滿月大病了一场，我感到挺对不住她的。 再以后，我去南方上学，之后就为生活奔忙，这些往事都留在了心底。 满月她现在怎样了呢！她那么勤劳能干，一定能在村里盖上一幢小二楼，儿孙满堂了吧！ 哎！几十年前的事想起来还那么真切。时间不早了，打道回府。 第二天晚上，照例我又散步来到广场。啊，那个长椅上又坐着昨晚的那个妇人。我犹豫间她又站起离开，我有些疑惑，还是走过来坐下。突然，那位妇人慢慢转身回来，坐在长椅子上。我感觉有些不自在，想起身离开。 “你是韩志宇吧！”她说道。 我不禁一惊，这是谁呀，怎么知道我的名子。我转身看她，月光下一张圆圆的脸，虽然脸上了刻上了岁月的印痕，但还有我熟悉的影子。“你，你，你是满月！”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我说道。 月光下，满月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啊，不是。”我慌忙说道:“我是说这太巧了，昨天我还在这回想我在农村插队时的事，还想起你。” “真的吗！那时候的事你还都记得？”满月说道。 “就像是昨天的事。”我说道。 滿月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那时的月亮和现在一样圆。” “滿月，这多年你过得怎么样？现在农村都挺富裕了，你那么勤快能干，一定过得不错吧。对了，那时你说要给你家盖个漂亮的房子，现在农宅大都是小楼房，你家也差不多吧。”我说道。 满月微笑地点点头。 “我说嘛，你家肯定差不了。哎呀，看我说的，你得结婚呀，嫁到哪啦！过得好吧。” 滿月说道:“婆家离我们村不远。” 满月是个能人，生活不会比别人差。可在那贫瘠的山区，好又好到哪去。我头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出现在这，决不是偶然的，是来找我的。是不是她遇到困难了，我应该帮帮她。 想到这，我说道:“滿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跟我说。我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可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满月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说道:“没，我没什么事。” 我说道:“当初，我又瘦又单薄，什么农活都干不好，都是你在帮我。现在想起来，没你的帮助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度过那个岁月。对了，你还说过要帮我盖房子，我知道那是句玩笑话，可听起来真暖心啊。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会竭尽力帮你。说吧，有什么事。” 满月又是微微一笑，说道:“真没有事，你没忘记过去，有你这些话，我挺高兴。” 满月不是找我帮忙的，那她怎么来我这啊！ “你不是偶然来这吧，是来走亲戚吗？你们家谁住在这呀？”我说道。 满月笑着摇摇头。 “那你这是，我猜猜啊，是不是你的孩子在这边工作，你来找他们来了！” 满月还是微笑，这次没摇头。 让我猜中了，我有些得意，说道:“我就说么。你有几个孩子，儿子还是女儿在这边？” “我就有一个儿子。”满月说道。 “你的儿子就在这座城市工作啊！” 滿月点点头。 “他住哪？就住在我这个小区吗？我不知道啊！你也不常来吧！” 满月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就住在这个小区，理想佳园。我住在高层，大户型，宽敞明亮。向外看，一望无际。滿月，你还记得当年我说我要住上城里的高楼大厦。你看，我是不是实现了我的理想。连小区的名字都对上了，‘理想佳园’就是我理想的家园。”我兴奋自豪地说道。 滿月面带微笑地看看我，她一定是羡慕我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我想起满月说过她也有理想，说道：“满月，这么多年你过得怎样啊？” “你回城两年后我就结婚了。结婚头两年还好，可孩子没滿周岁，我男人就与我离了婚，跟一个女人跑到南方去了。” 我心里一沉，说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到娘家，一个人把儿子养大。” “这也真苦了你了，你这些年没再成个家吗？” 滿月摇摇头。 我心里一阵悲凉，滿月这几十年过得苦啊。噢，我明白了，一定是滿月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儿子读书后来城里打拼，在这买了房。这小区的房子都要上百万啊，她们娘俩一定背了不少债，我一定得帮她。 想到这，我说道:“滿月，你有难处，我一定会帮你。对了，你儿子就住在这个小区吧。” 滿月没有回我的话，她说道:“你一直生活得很美满，事业也一帆风顺。” “我，还行吧。这些你怎么知道。” “真要想知道谁的消息，怎么都能打听得到。”滿月说道。 滿月说得对，一直以来，我就没有认真打听过滿月的消息，有些愧对滿月。当年我孤独无助，是她尽其所能帮助我。就现在而言，她就是等待我帮助的弱者。 我看着月光下的满月，她表情平静自然，衣着虽不华丽，但大方得体，己没有了当年那个村姑的模样。洁白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还是那么坚强自信，看不出一点落魄的样子。 满月扭过身子，看着我，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关注你，知道你过得好，我也很高兴。也知道你住到了理想佳园，我鼓足勇气来看你。” 原来是这样，我感动了。 “你的理想实现了，住进了理想的高楼大厦。我真替你高兴。你还记得当时我说我也有理想吧。”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我说道。 满月说道:“离婚后我带着儿子回到娘家，还得生活下去啊，我和父亲一起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盖房子挣钱。” “很不容易啊！”我说道。 “也没什么。后来我组建一个包工队，在县城里盖房子，先盖些小房子，后来就开始盖楼房。再后来，我就来到这座城市，继续盖房子。” 我吃了一惊，说道:“这么说你当了老板了，不简单，你的理想也实现了。” 满月继续说道:“我开发了几个楼盘后，中标了几个较大项目。眼前的理想佳园和理想悦府别墅区也是我建的。我现在就住在理想悦府。我拼了一辈子了，现在一切都交给儿子打理，我休息了。” 我大吃一惊，刚刚还自傲自大的我顿时目瞪口呆。我倾其所有买的这处房子，原来整个楼盘都是满月的。真是不可思议。 我说道:“满月，你，你简直颠覆了我的想象。你真了不起，你的梦想都实现了。” “不是。”滿月看着我，说道:“当时我还说过我有一个梦想，恐怕一生都难于实现，你还记得吗？” 我想了想，说道:“记得，只是你没说是什么梦想啊！” 滿月像当年一样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头脑一向好使，自己想吧。” 满月又微微抬起头去望天上月亮。月光如水，洒落在满月圆圆的脸上，美丽圣洁，像一幅美女图画。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