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的山，照金的水

耀州支教

　　我在小丘支教了两年，第三年来到了照金北梁。

哦，照金的山和小丘那里的山真的不一样啊。小丘的山都是土山，而照金的山以柳照路为界，路南是土山，路边则逐渐演变为石头山，说准确点是丹霞地貌。这些石头山，悬崖峭壁，裸露着深红色。走近了看，这些石头山的石头不是致密的一整块，而是又无数的鹅卵石混合着土质经过上亿年挤压形成了一个整体。因此，这些石头山更容易风化，水流冲击更有可能形成洞穴，加上人工加工修整，便是革命年代里红军屯兵屯粮制造武器的好处所。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照金的丹霞地质的山腰里，有不少红军战斗的遗址，譬如薛家寨接近山顶的山腰的红军寨，位于北梁红军小学北边3公里左右的红军洞，便是其中最为著名的。一年四季，每天都有全国各地慕名前来参观学习接受红色基因教育的大量游客，他们来到照金，通常会依次参观陕甘边根据地照金纪念馆、陈家坡会议旧址、薛家寨，使照金成为了极富特色的红色旅游名镇。而到了冬天，照金国际滑雪场更是游人如织，滑雪场与红色旅游连同照金东北角的大香山寺景区，合力推动了照金经济的发展，提供了不少的就业岗位，增加了照金人民的收入。

　　我初来照金北梁，发现北梁红军小学四面环山，而山上良田很少，上山的路也很少，公路通常修建在山谷。还好后来发现了“重走红军路”的路线，遂三次重走了红军路，第一次从芋园到薛家寨山顶公园，第二次从芋园走到石门山公园，第三次从溪山胜境里面翻过北边山梁找到红军路走回到薛家寨山顶公园，穿越莽莽树林，终于重温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快意。快哉快哉，挥汗如雨，举目四望，山峦绵亘，日照锦衣，遍地似金，虽牛仔裤被树刺勾出许多线头，腿上被划出道道血痕，四肢酸痛，依然自得，宠辱偕忘，其喜洋洋者矣。

山有路，沿路走，这自然轻松自在，而于无路处横穿，攀援直上，才能更得山之真味。

现在的我，越看这里的山，越是对上了眼。站在操场上，看到东边的青山，嗯，我要登到你的顶上去。于是，我从前芋园那边翻越了它。站在山巅，我又看到了北梁小学红色的教学楼。回到北梁红军小学，再仰望东边的山梁，我想象着我在那上面走过的路线、留下的足迹，清风拂山岗，大山好像对我微微笑，似乎说她明了我对它的一片痴情。

老鼠爱大米，爱它就要把它吃掉；我爱照金的山，爱它就要把它登上。自此，我迷上了这里的群山环抱。立在教学楼四楼，眼望陈家坡，怪不得叫陈家坡，真的是在山坡上，而南边则是高得多的一行大山，墨绿色的幕布一样横断了视线。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那个最高的地方，我要去。在宿舍里，又可以看见远远的一座大山正对着窗口，我的腿痒痒的，那个山头我自然也要去的。环抱四围的山啊，我都想登临你的最高处，从各个角度俯瞰亲爱的北梁红军小学，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达我对她由衷的敬意。

我来耀州两年多了，一直认为照金没有开阔的地可以种庄稼，海拔高，春天来得晚，冬天来得早，生长期过短，苹果无法栽种，如果强行栽种苹果，会发现照金的苹果无法长得又大又甜。所以，我进而认为照金这边赚钱的门路比小丘更少，生活节奏会比小丘人更加慢吧。

　　最近几周，我对我任教的六年级班的31位学生逐一进行入户家访，通过和家长们交流，我对照金和照金人民有了更加正确全面的认识。白天我去家访，会有许多家长不在家，他们或是在薛家寨、溪山胜境景区工作，或是在照金滑雪场工作，或是在红色教育基地，如陈家坡、照金纪念馆工作，或是在煤矿工作，也有在耀州外远离家乡打工的，都能够千方百计去赚钱。很少有家长在家闲着的，如果看似闲着，也是因为有孩子的牵绊，无法做时间不自由的工作。照金的人真的是勤劳的人，他们不等不靠，努力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美满的生活，也确实创造了幸福的生活。我无法不对我以前的错误认知感到羞愧，我无法不对照金人民刮目相看了。

家长们上班的煤矿主要是秀房沟煤矿、照金二矿、淳化安子洼煤矿这三个煤矿，也有照金之外的耀州区庙湾镇三政村陈家山冶坪煤矿、延安市黄陵县中瑞城煤矿。谈到煤矿，我格外感兴趣，特别是我和一位年轻帅气的家长的交流，让我懂得了许多煤矿的知识，也让我尤为感动。我没有想到他是下井挖煤的，因为我知道下井挖煤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即使现在机械化程度提高了，但依然是劳动量非常大的工作，三班倒，24小时换三班工作。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人能够扛得下这样的辛苦，我不禁对这位家长油然而生敬意。

我对《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是有点迷的，我一下子想起来里面描述田晓霞下井后看到井下情景那一部分，这里，不妨引用一下《平凡的世界》里描述田晓霞下井后看到井下情景的片段吧，聊表对辛苦的家长们的一份崇敬。

“等上下井的工人们都完毕以后，他们最后一罐来到地下。晓霞立刻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当走到大巷灯光的尽头，踏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后，她不由得紧紧抓住了少平的衣袖。接着便是过风门，爬滑溜的大坡，上绞车道。少平一路拉扯着她，给她说明旁边的设备，介绍井下的各种情况。她只是一直惊讶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他们爬进了工作面旁边的回风巷。本来，接连通过的那些巷道就已使她震惊不已，而没想到还有这么令人心惊胆颤的地方！

“她紧紧抓着少平的手，和他一起弯腰爬过横七竖八的梁柱间。这时候，她更加知道她握着的这只手是多么有力，亲切和宝贵。热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汗水一起在脸上漫流。她也不揩这泪水——黑暗中没有人会看见她在哭。她为她心爱的人哭。她现在才明自，他在吃什么样的苦，他所说的沉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掌子面煤溜子机尾旁边。王世才像猴子一般灵巧地穿过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钢梁铁柱，到机头那边让溜子停下来。震耳欲聋的巨大的响声停歇了。他们在这头稍事停留，等待王世才返回。

“掌子面一荐炮刚过，顶棚已经支护好了。正在攉煤的工人也暂时停下来。他们知道这是来参观的人。因为班长亲自带路，还跟着矿上的领导和安检员，知道参观的是个“大人物”。安锁子似乎知道来的是谁，不过，这家伙今天倒也没说什么粗话，而且把屁股上开洞的破裤子也穿上了。溜子停下一会后，王世才又象猴子一样从溜槽上爬过来。“走吧！”他有黑暗中招呼大家说。

“少平几乎是半抱着晓霞，艰难地从溜子槽上爬过掌子面，好不容易来到漏煤眼附近的井下材料场。

“他们这才又直起了腰。

“现在，晓霞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脸黑得叫人认不出来她是女的。

“直到现在，她还紧张得没说一句话。是的，她反应不过来这就是井下的生活，这就是她亲爱的人常年累月劳动的地方！她眼前只是一片黑色；凝固的黑色，流动的黑色，旋转的黑色……

“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按原来说好的，少平不再上井送她。那么，他们就要在这儿分手告别——就在此刻！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此时此刻，真有一番生离死别的滋味！

“黑暗中，她再一次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愿自己的手永远留在这只手里而不再放脱。

“我就不再上去了。”他说。

“我还要来大牙湾……”她说。

“宣传部长和安检员在旁边等着她。

“他放开了她的手。他和师傅目送着他们离开村料场。

“一直到巷道拐弯处时，她又回过头来，在一片漆黑中徒劳地寻找他的身影。她看见远处有灯光在晃动。她无力地举起自己手中的矿灯，摆动了几下——这是最后的告别……晓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井的。”

以上为原文收录，再次阅读，依然感动非常，让人忍不住泪水涟涟。我很想下井体验一下煤矿工人的井下生活，最少是去看一看他们工作的场景，但这个愿望应该很难实现，因为现在对于煤矿的安全生产抓得特别紧，外人恐怕是不太可能允许到井下的。

再站在山巅，眺望延绵无涯际的群山，我似乎看到了在那深入地下几百米的地方，蕴藏着丰富的乌金，勤劳勇敢的照金人把它们挖出来，辛勤的黑色的汗水顺着脊背滴落在矿坑里，换来了窗明几净的温馨小窝里灿烂的孩子的笑脸。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学校门前柳照路上大卡车很多，特别是夜里的时候，一辆接着一辆的大卡车，都是运煤的。以前我都以为是从东边往西边运煤的，和几位家长交流之后，我知道了照金原来有十座左右的煤矿，而现在只有秀房沟煤矿和照金宾馆北边的二矿还在产煤，这其中又是二矿产煤量大，这一辆接一辆的运煤车基本都是去二矿运煤的。于是，我后来站在宿舍厨房的窗口就注意观察这些运煤车了，真的从东往西开的车多是空车，而从西往东开的多是载满了煤炭。

我的宿舍是在教师公寓的最南边，最靠近公路，卡车从路上行驶时，我可以感受到车辆经过，但三个月了，我从来没有因为车辆行驶而影响睡眠，相反，这些运煤车虽然多，但行人稀少，运煤车都不按喇叭，这些运煤车行驶发出的声音相反的像一首摇篮曲了，嗡嗡嗡嗡的，声调低低的。以后在这样的摇篮曲里入眠，梦更香甜了。

　　班级大多数孩子的家住在田峪小区，小区离学校不远，走着去也不过20分钟的路程。那里的住宅完全是一派城市气息，走进室内，装潢现代感十足。这些除了国家的好政策，也离不开家长们的辛劳付出。

新学期开学不久，我就去过几次田峪小区，走到里面会找不着北，因为楼栋比较多，建筑的外墙都是一样的赭红颜色，看起来都一样。而且外墙由于粉刷摘掉了楼栋的牌子，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哪一栋楼是几号楼。我深以为这是个遗憾，也对我的家访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幸好，孩子们相互之间比较熟悉，于是，我在家访之余，逐渐对田峪小区的楼栋位置熟悉起来。等到家访结束，每一栋楼都在我的心里有了方位，每一栋楼里哪一个单元哪一层哪一个套间住着我的哪一个学生也慢慢明了。乃至，头脑中就像有了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每一个学生的家庭具体位置。每天把这个地图在头脑里投影一下，支教生活立刻幸福满满。

学校门前有一条沟渠，刚刚下了雨会哗哗地流，好久不下雨了则潺潺地流，沟渠的旁边有个牌子，标示着这条河是桃曲坡水库水库的水源保护区。桃曲坡水库我是去过的，有一种说法，那里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桃曲坡水库还有个动听的名字，叫锦阳湖，曾是著名作家贾平凹写作灵感迸发之所在。于是，我常伫立岸边，看水流弯曲向东，想象着它如何一路流到锦阳湖，去摇动武陵渔人的小国寡民的迷梦。可是，武陵渔人又哪里能够想象得到，他的梦已经成了大国亿民已经实现了的壮举了呢？

照金的水，冲刷着照金的山，照金的人忙碌的身影穿梭在照金的山水间。

（本文作者武锦华，江苏省东台市五烈镇廉贻小学教师，2021年8月至2023年7月支教于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小丘镇中心小学，2023年8月至今支教于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中国工农红军照金北梁红军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