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凛冬的傍晚,萧瑟的风追逐着黄色的叶子,在枯枝间打闹,然后蹿入草丛,顺着崎岖的泥巴小路,吱吱呀呀的堆叠到田坎边。</p><p class="ql-block"> 我们走了好久,转过了山坳,又趟过山涧,拨开混浊的寒色雾霾才来到半山腰石头老屋里。土院子上搭了个红色的棚子,三五成堆的人都忙乎着,吆喝着,好像张罗着最平常的事样,喧嚣又秩序的忙活。唯有音箱里哀怨的葬礼进行曲打破了山林的寂寞,让暮色也重了起来,低垂到屋檐下跳动的火焰上。</p><p class="ql-block"> 总以为爬到坎上,就会看到悲伤的人在那儿嚎啕大哭,一群人也跟着啜泣,因为逝者是正当年的中年人,一个高中的儿子,和一个小学4年纪学龄的智障儿子,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因为脑胶质瘤,几天时间从工地的抓钱手直接躺到了黑色的棺材里。</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都知道,这个男人“顶天立地”:一个家全在他身上,鬓角灰发的毛孔里都是责任在跳跃,都是辛苦在招摇。偏偏几天前的头痛他还以为是感冒,几块钱的头疼粉一定就会搞定。口袋里还有四包没曾喝到肚里,医生说没用了脑胶质瘤,最厉害的那种。当时老婆害怕,连忙叫来了上高三的儿子,同城嘛,也方便,医生说不会很久了。谁知病床上的男人怒斥了儿子一顿:怎么这么不听话,高三了还请假!</p><p class="ql-block"> 他眼里农村的孩子唯一的希望就是苦读书,有一天寒门出贵子,从此不再寒苦。然而儿子返校的第二天,男人就不能起床,紧接着就失去意识,然后急忙回了农村半山腰的老家。那儿是他的归宿,也是他亲手用一块块石头砌起来的三间石屋。那儿还有他最初的梦想,16年前结婚生了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可是他再也记不起这个地方,眼里混浊的泪水是他弥留之际,在人世间最后的光泽。</p><p class="ql-block"> 男孩坐在教室里,得知他离开医院的第二天父亲就不能起来,随即昏迷,他还是不敢去看望父亲他怕父亲又恼火愤怒,会加重病情。下午晚饭的空隙间,他埋头嚎啕大哭,惊到了还没走出教室的同学,所有的悲痛和恐惧这一刻宣泄出来。他跑回寝室,呆坐在床上,祈祷奇迹能温暖他稚嫩的心房。</p><p class="ql-block"> 周五老师给他放了假,也回到了半山腰的那个老屋。男孩没有哭,男孩的弟弟也没有哭,依然蹲在燃烧纸钱的锅边傻笑着,以为跳跃的火苗就是棺材里父亲的温暖。男孩的妈妈站在屋角的位置,默默的看着乡亲们忙碌。她告诉男孩:父亲走了,连累了父老乡亲,明天葬了父亲你快回学校,我在屋里感恩乡亲们。而且女人决定不收人情。男孩懂事的点头,跪在灵柩边磕头答谢来吊唁的人。</p><p class="ql-block"> 男孩深邃的眼神里有坚定的光和明天的向往,和大家一起在凛冬前一天,把父亲涂鸦成山的颜色,让山成了父亲的胸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