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树

吉言

二零二二年的春天，上海突发大规模疫情，从学校，到社区，再到整座城市，依次封控。

起初，我们小区还未封控，还能外出补给物资，而附近已有小区开始了只进不出的管控措施。邻居赖老师在给同事送菜时，不小心踏在路沿边上摔成了骨折。作为邻居，我时不时帮她网购的物资从小区门口带了回来。

大约到了五月，作为对我的感谢，有天她送了我些点心和老家寄来的腊肉，还有一小盆辣椒苗，三四株的样子，其中两、三株特别弱小。我本不善养花，辣椒苗到我手里几天就只剩下了一株。考虑到小盆水肥有限，我将那棵独苗移栽到了大花盆里，加上妻子后续的精心养护，那株辣椒终于活了下来。

上海的夏天异常炎热，辣椒出现了只开花不结果的现象，好在枝叶健康。转机出现在暑假结束，有天妻子突然发现了一个小辣椒。这一发现让我重燃希望，觉得只要养护得当，吃上辣椒还是有可能的。

因为有在阳台上种过西红柿、茄子的经历，知道靠昆虫来帮忙授粉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决定采取人工授粉。每天上班前，我用毛笔尖在每朵花下捅捅，希望不同花朵的花粉能相互粘在花蕊上。这样忙碌了好多天，也没凑效，花依然开过就落。当时一直不知效果欠佳的原因，直到有个周末的上午，大约九点左右，当我用笔尖触碰一个花朵的花蕊时，突然看见很多花粉像一小团烟雾飘散开来。再试几朵，又出现类似现象。这是我之前从未注意到的。后来查阅资料，才知道辣椒花粉多在上午八九点气温升高后才会释放。

遗憾的是我们上班都比较早，工作日的人工授粉几乎无效，但我还是坚持。真正效果好的，还就是周末有限的几次。就这样天天捣鼓，到了秋末时节，我翻来覆去数了好几回，整株辣椒苗上只结出了十一个辣椒。待初冬辣椒全红了的一天，我将十一个辣椒剪下，像宝贝一样收藏于冰箱里，等待某日急需所用。

随着气温降低，辣椒枝干上的叶片逐渐掉落。冬至那天，看着干枯的枝干，我想将它拔了丢掉。就在准备下手的一刹那，我突然发现主干的皮还呈绿色，似乎意味着它还没有枯死。我突发奇想，能否将它保留下来，明年继续让它发芽、开花、结果，甚至将它栽培成一株不会死亡的辣椒树，年年开花，年年结果。于是，我用剪刀将一些细小干枯的枝条剪了，然后用过塑料袋将它套上，偶尔给它浇一点点水，不让枝干彻底干死。

今年春天，它没让我失望，如期发芽，叶片渐大、渐密。初夏，花骨朵次第冒出，每天都有数朵同时开放。但遗憾的是，这些花只开花，从不结果，尽管我依然坚持人工授粉。这样的坚持维持了一月有余，在实在看不到希望后，我只好终止了人工授粉，任由它花开花落。整整一个夏天，它就这样没有结果地茁壮成长。这个奇怪的现象，还让我当时以为悟出一个道理：并不是每一株植物能开花就能结果，哪怕去年它还在结果。

今年暑假，我们一家回云南老家一段时间，期间还让邻居来浇过一次水。但待妻子返回时，发现辣椒叶已经枯萎，枝叶下垂。妻子拍了张照片发给我，说辣椒死了。对于一株只会开花不结果的辣椒，死了就死了吧，我这样想，一点不觉得可惜。但又过十天后，待我回到家时，见辣椒还活着。妻子告诉我她把它抢救过来了。九月之后，气温逐渐降低，辣椒又萌发出花蕾，几天后又次第绽放。我想辣椒夏天可能处于休眠期，故而只开花不结果。待到温度回落，它又开始生长，开始开花，类似于春天的苏醒与生长。

我重拾希望，每早又开始了人工授粉，尽管工作日的努力几乎无效。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少有的周末几次成功的授粉，还是成效显著，一个个小辣椒挂满枝条。我数了几次，每次是三十个。妻子也数，说是结了三十二个。我自持数过多次，而且又自诩做事比妻子细致，辣椒数得一定比妻子准确，所以我说她一定是数花眼了，多数出了两个。

今晚，我将辣椒带盆抬进室内，开始了辣椒的收采。我用剪刀将一个个辣椒剪下，放在一个小盘子里。

妻子说，数一数有多少个。于是我将辣椒五个一组排放在茶几上，结果正好六组。妻子说她之前数的是对的，三十二个。之前掉了一个在地上，前段时间小哥过来又摘了一个尝尝辣不辣。这样刚好三十二个。看来，说别人马大哈的才是个真正的马大哈，数了若干遍，都没有数对过。

这是收了辣椒的辣椒树，老叶片已经开始有些卷曲，甚至一些已经开始枯黄凋落。但我又看见新的一批花蕾开始长出，甚至有两朵花已经开放。不知道今年，在冬天渐冷的时节，这些花是否还能结出辣椒？

无论它今年是否还能结果，但此刻我似乎更有信心，将这株辣椒苗继续种养下去，把它养护成一株真正的辣椒树，以后每年都能收获更多的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