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丽轶事（一）

管兆玉

一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国西南最大的主焦煤基地宝鼎矿区（原渡口煤炭指挥部撤销，改为渡口矿务局，现攀枝花煤业集团）全部建成，并投入使用。闪亮的乌金源源不断地送入西南最大的攀枝花钢铁公司，为炼出世界稀有的钒钛钢提供优质的主焦煤。矿区呈现出了各业兴旺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数万职工的子女无法就业，成了急待解决的大问题。在煤炭部的支持下，成立了集体所有制的渡口矿务局多种经营总公司。招收局内职工子女就业。实行自力更生，自行管理，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方针，矿务局在资源、项目、场地等方面给予了大力的支持。我所在的单位渡口矿务局建筑工程公司是局多种经营总公司的下属处级单位，任命我为副经理。建筑工程公司主业是地面建筑施工，另有两个小煤矿，除了四个工区，还有机电修配厂，水泥厂，混凝土予制厂，翻砂鋳造厂，商业公司等二级单位。先后安置了八千七百多名职工家属和子女。矿务局从各单位抽调了一百多名管理干部和急需的专业技术人员到建筑工程公司从事管理和提高技术水平。经过上下努力，十年来经济效益一直不错。除去各项开支，每年都有赢利，成为矿区集体企业的台柱子。为矿区的稳定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貢献。

1992年的年初，四川煤管局下令，为了保证安全生产，实施专业化管理，降低原煤成本，建筑工程公司效益最好的两个小煤矿由矿务局收购。建筑工程公司原来对这两个小煤矿的投入给予全额补偿。今后，划归矿务局的这两个小矿每出一吨煤，返给建筑工程公司四元钱。矿务局派出的管理干部和专业技术人员随小煤矿回矿务局，原两个小煤矿的集体职工900多人留在建筑工程公司自行安置。此时矿区的各矿、处、厂的基本建设以及家属区已全部建成，俱乐部、学校、矿区公路、运煤索道、商场等各项配套设施也全部投入了使用，局内建筑市场已趋于饱和。只能找到一些房屋维修、地下管道的整治和防洪工程的修建等零散小活。这时，养活近万名职工的建筑工程公司的经营已经十分困难，接近到了无米下锅必须自己找饭吃的境地。公司领导班子经多次研究并召开职代会，最后决定“局内无活局外找，自力更生求生存”的自救方针。成立了公司对外联络部，由生产科、安检科、计划科、财务科、工会、纪委、团委、办公室各抽调一名副职组成专职部门，負责做对外招商引资和揽找工程等项工作。公司由领导带队，寻找和利用各种关系去攀钢、十九冶、正在建设中的国内最大的二滩水电站，和建设中的攀枝花飞机场，还派出人员去云南昆明、大理、丽江等地找活儿干。我被派往云南省瑞丽市。

二

1992年11月3日早9点，受公司的派遣，我带着公司对外联络部部长、财务科副科长、汽车队队长等一行11人，并带着一辆北京吉普车和一辆面包车，从公司出发，前往云南德宏州新建的瑞丽市考查。

我们一行过了华坪县，就渐渐地进入了山区。这里都是崎岖的山区土路，两米多一点的路连会车都困难。到了永胜县地界，山越来越高，路也越来越难走，车一直在往高处爬行。积云在车下升腾，无边的云朵好像是白色的大海在翻腾，汽车像大海里的小船在波浪中起伏颠簸。中午12点半，我已经昏昏欲睡了。司机郭宝忠师傅忽然对我说：“管经理你看山的下面就是程海。”（云南把湖称作海）我透过云层往下一看，在高耸入云大山的环抱中，象一个大脸盆似的碧蓝湖水映入了我的眼帘，盆的边缘是高山，盆底是湖水。湖边的村庄隐约可见，房屋像一个个火柴盒似的散在湖边的山坡上。陡峭的山上有好几条河水在向湖里流淌，断崖处还形成了瀑布，像白色抛下的哈达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村外放牧的羊群和少量的牛马好像是一群群蚂蚁在走动。湖边停靠的打鱼船，又像是一条条小木板漂在水面上。车子在行走，我在往下看，就像是坐在飞机上俯瞰大地一样。郭师傅见我看的出神，便说下去看看吧，我说经过不。他说不路过，前面就是往大理去的岔路口。我说下去得多长时间。他说山路难走，下去再上来得四个多小时。我说还是抓紧时间赶路要紧，走吧。到了大理我们才听说，程海不仅盛产各种淡水鱼，还是我国的螺旋藻和蓝藻的主要出口地，这些稀缺的藻类每年都有数万吨出口到东南亚各国。

出了永胜县境，进入了宾川县地界。随着海拔的降低，车子逐渐地盘旋往下走，路两边还能看到种植的庄稼，主要是苞谷，这时正在收割。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说咱们在县城吃午饭，顺便休息一下。宾川县城只有一条土路穿过。县城没见到一幢楼房，民居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屋顶多是铺的青瓦，还有少量的茅草房。个别的墙上还留存着文革时写的红字的毛主席语录。家家都有一扇木制的黑色大门，门外面贴着门神，门神两侧都贴着红地黑字或黄字的对联。有丧事的帖着白地黑字的对联，内容是悼念和颂扬死者的。

我们又累又饿。进了宾川县城唯一的一家饭店，是县政府的招待所食堂。我们每人要了一大碗米线和两个的馒头，他们又送了点泡菜和辣椒油。饭还没吃完，一个服务员满头大汗地跑来跟我们说，我们招待所养的母猪难产了，问我们有没有医生，帮忙给看看。我是放射科医生，实习时看过给人接产，也没有给猪接过产那。我说咱们去看看吧。到了猪圈我们看到母猪在声嘶力竭的嚎叫，已经破水了，并且在不断的流血。我告诉他们帮我拍打母猪的屁股上方八寸左右的地方，每隔一秒钟一下，不能间断；我立即用双手在母猪的下腹部按摩、推动、轻柔，这时可以看到它的腹部在起伏，可能是在用力。十多分钟后产出了第一头小猪，但小猪已经窒息了。我告诉他们把小猪倒着提起来，用力拍打小猪的臀部，十几秒后小猪开始叫了。前后一个多小时十头小猪都顺利产出了，侥幸还都活了。县政府的头头都来了，一再表示感谢。还送给我们几斤腊肉，留我们吃晚饭，我们谢绝了。

下午五点多我们离开了宾川县城，直奔大理而去。在途中的车上，我查阅了关于大理的一些文字资料。它位于云南省中部偏西，总面积29459平方公里。地域辽阔，矿产水力和动植物资源丰富，稀有矿产有十几种。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在域内流过，仅苍山就有动植物3000多种。山川秀丽，四季如春。全州一市十一县，人口近300万，有少数民族26个，占全州人口的50%多。这里是滇藏、滇缅公路的交汇点。三国时诸葛亮南征至此，是唐代南诏和宋代大理国五百年都邑所在地，有明媚清澈的云南第二大湖泊洱海，挺拔雄伟的苍山耸立在洱海的西边，以及蝴蝶泉的湖光山色，构成了美丽而又神奇的画卷。我们到达大理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进城时，黑呼呼的一片，民居和宾川的房屋差不多，到处是黑呼呼的土坯房，所不同的是大理城区的公路是柏油路面。城中只有萤火虫般的路灯在发出微弱的光。我们住进州政府的招待所。食堂已关门了。我们只好洗漱完毕睡下了。

为了赶路，我们没有在大理城逗留。11月4日天刚蒙蒙亮，就沿着紧靠洱海的公路出发了。出了城，前面有一个岔路口，我们车队的孙诗武队长下车找了个交警问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交警看到我们的车牌是川D，就进行了全面检查。也该着我们倒霉，查出了我乘坐的北京吉普车的前左转向灯不亮，罚了100元钱。弄得我们心情也不好了。

出了大理城，汽车又开始爬山。大约走了三个小时，山上有了半尺厚的积雪。天上仍在飘落着雪花，路窄且滑，在孙队长的指挥下，两台车都上上了防滑链子。雪越下越大，我从车窗往外望去，山、石、树、路和稀少散乱的房子都被大雪覆盖了，天地一色，处处洁白，视野内没有了别的颜色。为了安全，我们走走停停，有时还要下车铲雪。大概又走了一个小时，我们下到了山底，走出了雪区，看到了绿的颜色。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前边不远处，我们发现在公路上横放着两根大圆树，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的车停下，准备搬开这两棵树时，忽然围上了七八个衣着褴缕的人，其中有一个人手举着一只死鹅，呼喊着，硬说我们的车压死了他家的鹅，让我们赔偿。我们的人都下了车和他们理论。双方争执不休，甚至有打斗的可能。在这之前，我也听说过在云南落后偏僻的地方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下了车，问了手持死鹅的人，我说你们要我们怎么赔偿，他说给三百块钱，我们帮你搬走大树，放你们走。我立即说：“好，成交。”我让财务科张副科长拿出300元钱递给了持鹅者，他们马上抬走了两棵树，我们的车过去时，他们欢呼跳跃着，还跟我们打招呼说：“再见！欢迎再来！”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我给大家打气说：“大家不要生气了，就当是扶贫了”。

下午五点多，我们到了云南的地级市一一保山。

三

保山地势平坦，一望无垠的晚稻正逢收获季节。农民们忙着收割，人欢马叫很是热闹。这里是全国最大的山葵、石斛、三七、红花、油茶的种植基地，是著名的“滇西粮仓”。人口250多万。是傣族、泰族的发祥地和古人类的聚集地。又是著名的侨乡，有归侨近30万人。有腾冲的火山热海，何顺古镇，松山抗日遗址等。我们找了一家归侨开的旅店住下了。虽然才走了两天，但是有好几顿没吃上饭，大家都疲惫不堪。我跟旅店老板说杀两只鸡，再要了几个当地的野菜，再拿一瓶酒，大家放开吃。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们离开了保山，上了险峻的海拔4800多米的高黎贡山。到了山顶的狮子嘴，我们的对面的路边上停了六辆装满货物的大货车。远看狮子嘴是在山尖上开凿的路，为了行车，在悬崖上凿的两米宽的土路，一边是山体，一边是看不到底的竖直的峭壁。我们下了车，看到第一辆车上的两个司机在蹲在路边落泪。后边的几辆车的司机也下了车，在路边上愁眉苦脸的休息。我们问了一下情况，原来他们是河北省唐山市的车队，来瑞丽拉辣椒。瑞丽的辣椒是缅甸输入的，每近一角钱，拉到唐山可卖四元钱。我跟他们说，你们是往回走，我们是往前走，你们先走。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司机说，这路这么险，雪又有半尺厚，我们没人敢开啊。孙队长看了看他们的车，说先把货物卸下三分之一，安上我们的防滑链子，我们帮你们开过去，你看行不。他说那可太好了。我们的人和他们的人共同忙乎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过去了，我们也过来了。分别时他们每车非要送我们一袋辣椒，一共六袋，盛情难却我们留下一袋，回来后交给了公司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