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丽轶事（二）

管兆玉

这个唐山车队有个司机的亲戚是当时的煤炭部的一个副部长，我们回公司不久，就收到了煤炭部转寄来的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助人为乐，雷锋重现”八个字。矿务局的领导还在处级干部大会上表扬了我们。本来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情，却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过了狮子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车子也开始往山下走了。这里真是“一山聚四季，十里不同天”。山顶上是终年积雪，半山是阵阵松涛，山下是蔗田万顷。我们从大理出发，一路走的是抗战时民国政府修筑的滇缅公路，从昆明到边境畹町有一千多公里。出境后与缅甸的姐告至密支那的曼得勒公路衔接。当时动用了十多万人，死亡了数百人。云南人民用血肉之躯，硬是凭着人力在荒无人烟的万仞崇山中，用十个月的时间开凿出来的一条抗战天路。把英美等国家援助给中国的军用物资，通过这条路源源不断地运往抗日前线。其中保山至瑞丽段，由于史迪威将军捐了钱，又称史迪威公路。

我们到了怒江大峡谷时，往下看怒江，（出境后缅甸叫萨尔温江）它像一条弯曲的蚯蚓在万山丛中蠕动。峡谷中没有人烟，只有陡峭的石壁。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山底下的红旗桥（民国时称中正桥）。就要过江时，有边防检查站的解放军逐一查验证件。听边检站的解放军说，这是当年英国支援的钢架桥，现在仍然上面铺着一尺粗原木做的木头桥面。桥面距怒江水面有五米高，桥体宽两点五米，长约六十米。只能单向行车，每次单向放行十辆车。由于落差大，河床窄，江水流速极快，宛如看到“奔腾急，万马战犹酣”的壮观景象。我们过桥时，江上的水流击打巨石冲起的水花能溅到车里，水流的轰鸣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现在是枯水期，夏季的时候洪水可漫过桥体，那时看不见桥了。过了红旗桥，因为海拔不断降低，车子只走了一个多小时 ，就是较平坦的公路了。晚六点多到达了德宏州的首府一一芒市。

芒市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市”，而是德宏州直辖的一个镇，是州政府驻地，有一万多人。到了饭馆，看到墙上的宣传栏，才知道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面积1.15万平方公里，东临保山，北、西、南与缅甸接壤。“德宏”是傣语音译，德为“下面”，宏为“怒江”，意为“怒江下游的地方”。总人口100多万，属南亚热带季风气候。四季花果飘香，林木葱翠，土地肥沃，雨量充沛，素以“孔雀之乡”和“动植物王国”著称于世。我们到芒市时太阳还没有落山。镇子不大，但人员密集，商贾云集，人们熙熙攘攘，穿流不息。镇里建有多个寺庙，都是尖尖的顶，圆锥形状的底坐，寺庙内外金壁辉煌。人们的衣着很特别，好像是到了外国一样。无论是男女老少，都穿得花枝招展。男人戴着竹编的顶上尖尖的小帽，上衣多是短小的披肩，不穿内衣，坦胸露乳。下衣都是鲜艳的筒裙，没有腰带，好像是用床单布围在腰上一样。赤着脚。女的头上戴着手制的头帕，发髻上插着颜色各异的鲜花。鼻子到嘴上蒙着透明的沙巾，脖子上戴着不同的样式的项链，有玉的、玛瑙的、象牙的。手指甲一般染成红色，年长者也有染成绿色和蓝色的。小巧的上衣都是按自己的喜好，手工缝制的，只能遮住乳房。肚脐和腰完全裸露，显得苗条亭立。下衣大多数穿艳丽的筒裙，也赤脚。身上背着一个竹编的筐，也有在筐里装着小孩的。去集市时手里还另外提着一个竹编的蓝子。

我们吃完饭后，打听到从芒市到瑞丽只有九十多公里，路直而且平。我跟大伙说：“走，今晚到瑞丽。”

三

从芒市到瑞丽的公路是民国时期沿着瑞丽江修建的三米宽的简易公路，去年德宏州政府又投资拓宽至六米，铺了沥青路面。往瑞丽的公路一直是下坡，也很平坦。进了瑞丽这个边陲小城，首先看到的是灯光明亮的施工工地。有二十多台塔式起重机竖立着。有的工地的脚手架上还有工人在忙碌，有的在绑钢架，混凝土搅拌车在运转，其它运料车也在进出，整个瑞丽成了建筑施工的大工地。晚上十一点多我们住进了瑞丽市政府的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是用木板搭建的，有十几间房间，每间屋有两张床，被褥齐全，也提供洗漱用具。门外二十米处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卫生间旁边有一个自来水管，供客人使用。大家洗漱完毕就睡下了。我去了值班室找值班的服务员唠嗑，了解一下当地的过去、现在以及风俗习惯等情况。深夜12多我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吃饭时，我跟大家说，我们起早贪黑地走了三天，大伙儿一路很辛苦。今天上午放假，洗洗衣服，可以到处逛逛。下午大家按各自的对口单位去市政府和招商办公室，了解一下情况，晚饭时碰头汇总，再决定明天干什么。孙队长負责检查一下车辆，保证行车安全。大家说好。

上午我和几个同事逛了一趟市场。市场不大，人也不多。人们的穿着打扮和芒市差不多，这里比芒市热，每天都在摄氏35度以上。人们都穿很薄的衣服。所不同的是男人的身上多了个斜挎的扁平宽带子，带子上绣着好看的图案，带子的末段连接着一个长方形的彩色挎包，上衣是斜对襟没有扣子的小褂；女人的小褂更短些，耳朵上都戴着很大的耳环，有很多女人还牵着系着响铃的小狗。街上卖缅玉、玛瑙、火山石、金银饰器的小摊很多。热带地区特有的疏菜和水果比比皆是，例如鸡蛋果、琵琶果、木瓜、百鲜果、人参果、芒果、蛇果、榴莲、龙眼等。还有蛇、鸡、鸭、鹅、猫、狗、穿山甲、螃蟹、鳝鱼、山蛙、小孔雀、倪鱼等。都是活的。卖蛇和螃蟹的最多，满街都是。价格比内地便宜的多。螃蟹一分钱一只，蛇一元钱一条。我们买了二百多只螃蟹，十几条蛇，三公斤驴肉，（云南用公斤）一个大榴莲，十多斤其它热带水果和蔬菜，还买了些印度飞饼、烤饼和两斤米酒，请招待所的厨师帮忙给做好，请两位师傅一起吃。我们又给他们每人十元钱的加工费。

四

晚上，我们开会，汇总了一下情况，经过讨论一致认为，在瑞丽我们可以建两个投资少见效快的工厂：一是制钉厂，因为德宏州的房屋全是木头和竹子建造的，对钉子需求量大，还可以出口缅甸。攀钢的废铁很多，原材料没有问题。二是木材加工厂，缅甸盛产木材，价格便宜，我们有现成的机器，只要做来料加工即可。另外，我们可以调一个工区来瑞丽承包一些工程。总体上可转移安置500多人。我总结说，就这么定了。请办公室龙建华整理出一份可行性报告报公司，再写出一份请示送瑞丽市政府的招商办。我負责向公司电话汇报。今后，每天白天工作，晚饭后开会，交流情况，决定第二天的工作。会议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11月7日上午我向公司在家的领导做了汇报，公司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同意我们的想法和作法，并指示尽快办理。下午，我们分头去市政府与相关部门接洽和了解一下情况。

晚上汇总的情况是，市招商办要矿务局和我公司的国家二级施工企业的营业执照。财政局要我公司近五年的经营状况的财务报表，进瑞丽的资金来源。规划局要建厂的整体规划申请报告。土地局要占用土地的面积和使用年限，是租用还是购买，何时使用，两年内不能使用无偿收回的协议。市政府要我们的总体安排的申请报告。建设局要我公司的专业技术人员配置、装备设备，技术水平和施工能力的报告。交通局要审核我公司驾驶员的健康状况和驾驶员的驾驶证。市卫计委要进厂人员计划生育和国家二级以上医院的健康体检证明等。

经过五天的艰苦的日夜工作，这些资料由公司办公室电陆续传过来，基本凑齐后，分别交市政府各部门审核，合格后由他们上报市政府办公室汇总整理，转呈市长。11月13日我亲自去市政府办公室询问情况。办公室的乔副主任接待了我。他说，你们的申请报告我们接到了，经政府各部门审核基本合乎要求。但需要市长办公会敲定，我们才能以市政府的名义发文。接文后各部门才能与你们具体运作。我问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发文，他说最快得十多天。你们这次是办的最快的了。过后我们还唠了一些家常话。原来他是上海知青，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任营长，因与家在芒市的傣族姑娘结婚，到芒市当了副镇长，几个月前瑞丽建市时调在这儿工作。

面对这种情况，晚上我们开会决定，留下对外联络部副部长，工程科副科长和北京吉普车，其余人员随我回去。这时候有人提出，想过缅甸那边看看。我说咱们出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大家一致强烈要求，我说没有护照啊。有一个人说市政府开介绍信就行。我说，那就去一天，介绍信我去办。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乔副主任办理去缅甸的介绍信，他说我马上给你们办。正在这时，他接了一个电话，转身告诉秘书给他们开个介绍信，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走了。我拿着介绍信刚回到招待所，刚才给我开介绍信的秘书找到我说，乔副主任的岳父被钢筋扎穿了胸部，现在在市医院抢救，出血太多，急需输血。说完就匆忙走了。我立刻组织我们的人去市医院。瑞丽市医院是原瑞丽镇医院，正在扩建，辅助科室只有检验科和放射科，没有血液科，更没有库存血。大夫说，必需赶快输至少500毫升A型血。我说我是B型血。谁是A型血，或者O型血的赶快来。真巧我们有两个同事是A型血，立即给输上了。患者转危为安了。乔副主任感激万分。他晚上在家里请我们吃饭。请招待所的厨师给做的。饭是用竹筒子放在炭火中烤熟的。最好吃的是猪大肠装上糯米、肥肉、猪血和凤尾竹做的肉坨坨。饭后他还给献血的两位同事每人800元钱。他们不收，在大家地劝说下才收了。

11月15日我们顺利的过境去了缅甸的姐告县。缅甸边检站的工作人员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有一个村庄原来叫嘎西村，解放后改为胞波村。百十户的一个村子住着中缅两国人。一条道路把村子分为两半，南半村属缅甸，北半村属中国。我们看到了“一院两国”，“一村两国”，“一井两国”，“一家两国”的景象。白天南北村的人可以随意走动，互相帮助，探亲访友，也可以喝酒进餐，晚上各回各家各国。也可以互相通婚，国籍自选。

缅甸人的装束和我国的傣族景颇族人差不多，只是没有中国的艳丽。个子也比中国人矮些，也略黑些。村子周围有很多荒地，牛羊自由的游走。人们居住的都是木质的茅草房，一般是两层，上层住人，下面是家禽，房后放农具。没有学校，每个村子都有寺庙，小孩子七八岁都出家到寺庙里当和尚。长到十四五岁再回家劳动，成家立业。政府官员都由军队指派或者由军人担任。县政府是一排平房，有军人站岗。部门和人员极少。所有部门没有标识，工作人员都戴有胸章，标有姓名、职务和血型。商店也少，一般都在村子里，卖些日用品、杂货和农具。带我们的向导是瑞丽市政府的秘书，傣族人，缅语的发音和傣族语音差不多。他告诉我们，三国时期晋灭蜀时，镇守大理的五千蜀兵及家眷退到了人烟稀少的缅甸，成了缅北地区缅甸的大族泰族人的祖先。胞波情意就是从来的。

傍晚，我们在回国途中，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们乘坐的面包车在行驶中，忽然一个傣族青年骑着自行车，从村庄里横穿马路，我们的车来不及刹车，为躲避他打了个急转弯而翻在瑞丽江边。而骑自行车的青年则毫发无损。连同陪我们来的办公室秘书共十二个人，包括我有四个人鲜血直流。到了市医院，只有一个值班的骨科医生。我说先给那三个人看。我坐在外边的候诊椅子上等待。这时我口渴的很。我跟郭师傅说，你去给我买瓶水来。他走后，我浑身大汉淋漓，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经抢救半个小时后醒来，再经检查，左小腿腓骨骨折，行小夹板固定治疗，头皮撕裂缝了八针。嘴巴下边裂开了像嘴一样的大口子，医生要给我缝针，我没同意，只是进行了彻底的消毒。

因为我们帮了乔副主任的忙，他催促市政府召开了全体会议，他又连夜行文，市政府的批文就下发了。11月23日，我们拿着文件回到了公司，顺利的完成了这次瑞丽之旅的任务。

瑞丽轶事也写完了。正是：考查瑞丽去，市场询实情。万难能克服，市府批件成。办厂选好址，投资唯谨慎。谈判宜平等，协商有准绳。效益双方得，让利求均衡。成本反复算，经纬才分明。劳累伤筋骨，车翻鸟惊鸣。继续忙工作，决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