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人李平书—上海近代史上一位不可被忘却的先贤

朱钟熙

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镇”的高桥古镇位于浦东新区北部，三面临水，西濒黄浦江、北为吴淞口、东北为长江口。2010年10月13日，高桥镇被国家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与国家文物局命名为第五批“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千年古镇历史底蕴深厚，传统文化积淀厚重，历代名人贤达辈出。 在高桥镇南端东西向的航津路316号西侧，佳南路东侧，航津路南侧的绿化带中，有一座毫不显眼的墓莹，里面长眠着一位上海近代史上的名人。 佳南路、航津路路牌 他，就是上海地方自治的首创者、辛亥革命上海光复的元勋、上海市政建设的先驱、上海医疗教育事业的奠基人一高桥人李平书。 李平书墓 李平书：（1853-1927），初名安曾，后更名钟钰。号瑟斋，六十岁后别号且顽。出生于浦东高桥镇北街李家桥中医世家，父李炳铨精通医术。幼时入高桥名儒程上选处读私塾，14岁父亡故，辍学来上海花行、米豆行当学徒。同治八年(1869年)，应试上海县，补县庠生。同治十二年进龙门书院肄业，兼习中医，获补庠膳生。光绪十二年（1886年），以优贡资格参加朝考，获一等第十名。随即赴广州、香港、澳门及西贡、新加坡等地考察政治、经济状况。 光绪十九年（1893年）起，先后署广东陵丰、新宁、遂溪知县。在遂溪任职期间，曾组织团练击退法军入侵，反受革职处分。光绪二十六年被召入张之洞幕下，后任湖北武备学堂总稽查、提调。1903年，李平书转任江南制造局提调，兼任中国通商银行总董、轮船招商局董事、江苏铁路公司董事。 李平书像上海地方自治的首创者 李平书在全国首倡清末上海地方自治运动。光绪三十一年,他和姚文木丹、郭怀珠、莫锡纶等集议创设总工程局,以整顿地方,立自治之基。官方同意后,选出37人为议事经董或办事总董。李平书任领袖总董,统管城厢内外总工程局。积极主持总工程局工作,派人接收城厢内外道路、路灯管理权,设立和资助小学堂以利初等教育事业的发展,统一巡警以维持地方治安,同时还采取一系列措施阻止租界的扩张。 清代末年的上海城墙 在掌理总工程局的4年中,共辟建、修筑道路60多条,修理、拆建桥梁50多座,新辟、改建城门3个,疏浚河浜9处,修筑驳岸、码头11座,年收入达16.4万余两。光绪三十三年,上海道瑞澄[chéng] 下令禁绝华界鸦片烟馆,交总工程局办理,李平书遂将原有沪南学会体操部、商业体操会,沪北商余学会、沪西士商体操会等五体育会组成南市商团公会,自任会长。宣统元年(1909年)清政府颁布《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原城厢内外总工程局改称上海城厢内外自治公所,李平书仍为总董。 南市小南门救火会火警塔 1907年，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总董李平书和万家公益会总董毛子坚等人协力创办的“上海救火联合会”宣告成立，该组织仿效“租界救火会”管理模式，开始大力整顿华界消防，“警钟楼”就是在这个时期被建造起来的。 位于中华路581号的小南门警钟楼建于1909-1910年，这座高达数十米且饱经风雨的钢结构井架式建筑，最初是为南市老城厢消防报警与指挥灭火而建造。 辛亥起义革命军辛亥革命上海光复的元勋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成功。陈其美等同盟会成员潜回上海，准备发动上海起义。 在当时，上海的革命党力量主要有两支：一支是陈其美领导下的同盟会力量，一支是李燮和为首的光复会力量，但这两支力量都不足以控制上海。上海还有一支很大的武装力量，它们人数最多，武器最好，而且训练有素，这就是曾经担任过武昌讲武堂总稽查、提调的李平书掌握的上海商团武装。 陈其美请王一亭、沈缦云去说服李平书率商团参加起义，李平书即答应共同参与。陈其美与光复会的李燮和于10月31日晚至李平书处商议，决定11月3日发动上海光复起义。 会上决定分三路兵马进攻，南市的江南制造局由陈其美率同盟会攻打、苏浙太兵备道和县衙门由商团武装攻打、闸北的上海巡警总局由李燮和的光复会攻打。 辛亥起义光复成功 11月3日下午2时，攻打上海道和县衙门和闸北巡警总局的战斗一路顺利。到下午四时，各城楼均悬挂大白旗，城门均有商团把守；到晚上八时，整个上海县城均为商团所占。而攻打江南制造局的一路却受挫：下午五时，陈其美率领敢死队攻打制造局，与驻守的清军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双方僵持不下，陈其美只身到制造局劝降，反而被扣押。 危急关头，李平书、王一亭等紧急商议，决定成立敢死队攻打制造局，解救陈其美。会上有王一亭起草动员令，李平书签署发布，任命李平书族姪李英石为总司令、王一亭长子王孟男为敢死队队长、蒋介石为敢死队副队长，指挥起义的沪军警、巡警、商团等一切力量攻打制造局，经过通宵酣战，占领了制造局。此时是11月4日清晨8时许，上海光复胜利。 10月6日沪军都督府成立，李平书任上海民政总长。民政总长，并不是字面意思的一种官职，它在民国初年的上海是一个特殊职务：督军是最高统帅，而民政总长则是最高行政长官。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相当于上海市长。　　 上海中西医学院首届预科班毕业照上海医疗教育事业的奠基人（图为1907年，上海中西医学院首届预科班学生毕业，左侧为李平书、右侧为张竹君）。 出身于中医世家的李平书，祖父、父亲都是中医，他的岳父也从医。李平书30岁时开始钻研医学，发奋研读家传医书，掌握了许多中医中药知识，他行医办医院，悬壶济世，成为当地名医。1903年9月26日，他与著名中医陈莲舫、朱紫衡一起，于浙江路西小花园7号成立了我国最早的中医界学术团体——上海医学会。医学会旨在“集同志讨论，然后著医学报，编医学教科书，设医学堂，开养病院，期臻美备”。医学会对志愿入会者不收会费。初创即置备中西医学图书，诊脉之睱集同道研究医理，讨论中西医术。 李平书筹资创建的上海医院，现为上海市第二人民医院。 1905年，李平书建立上海女子中西医学堂时，考虑到缺少女医院，设想在学校旁设立附属女病医院作为实习医院。由李平书出资在公共租界新马路租屋创办“上海医院”，张竹君出任医院监院（相当于现今医院的院长）。上海医院也就成为中国人在上海自办的第一家西医医院，且专门为贫苦市民治病，受到各方的欢迎和好评。在医院成立大会上，李发表演说：“中外通商以来，吾华人之财为洋人算去者，若千亿兆京垓，岂非大害乎。独有西医出其医学，以治华人之病，数十年来受惠不少。盖中医日就晦塞，西医方日渐发明，此吾上海医院所以参用西医，且不免偏重西医也，故利用其利我者，亦当思抵制其害我者，否则，吾华人之身命保全矣，而钱财则日失”。 上海医院是一所自己投资、自己管理，有自己的医务人员，服务于中国民众的医院。令人感动的是，李平书创办女子中西医学堂及上海医院的最先四年，所需经费3万余金，全部由他一人负担。 上海市第二人民医院 上海医院设在公共租界的新马路，地方窄小，房舍较小，没有发展的空间。李平书一直想扩大医院的规模，但是为资金所困。这时，由李平书、黄炎培、杨斯盛等发起的浦东同人会已经成立，杨斯盛知道李平书的困难，慷慨解囊，捐助5000金。杨斯盛又动员上海水木业公所大力赞助，高桥镇营造商王松云亦捐了5000金，并由王松云负责新院的建造工程。有了资金，李平书租用南市三泰码头积谷仓外的公地（今多稼路1号），于1908年动工，翌年4月竣工，并正式开诊。 新院址占地10亩，包括女子医学堂校舍，房屋前后两进，前面是一幢3层楼，后面是一幢2层楼，各有房屋9间。另外还有一幢2层楼是割症室（即手术室）。后添置各类医疗器械，又添建风湿病房，医院形成了较大的规模，设有门诊部、住院部及手术室、浴室等。医院仍由张竹君任监院。每天上、下午分别由中西医施诊，均是免费的，军警及贫苦市民住院亦不收费。医院服务态度良好，病人到医院就诊，不论贫富贵贱，都一视同仁，能得到平等对待。医院服务好，又不收费，故深受病家欢迎。据资料介绍，当时对住院病人“中西治疗，颇有成效”。至于医院的经常费用开支，平时所缺钱款，由李平书随时筹集。 有留法雕塑家李金发铸造的的第一尊李平书铜像上海市政建设的先驱 李平书对近代上海事业的最大贡献，是他为上海市政建设和公益事业所做出的成就。 上海开埠后，租界洋场市政日新，但南市城厢仍然是一番旧貌。光绪二十三年（1897），华商开办的南市自来水公司成立，但经营中连年亏损，积欠甚巨。巡道令李平书接办，李筹款购地60余亩，建成了南市自来水厂，上海终于有了中国人自己创办的自来水厂。1906年，由李平书担任总董的内地电灯股份有限公司成立。翌年，电厂落成，装灯数由1000多盏增加到7000多盏。上海的闸北，市场日见繁荣，居民迫切需用自来水和电灯。租界内的洋商水、电两公司都有向外扩张的意向。巡道为保护主权，委托李平书创建闸北水电公司。1911年8月，闸北水电厂建成。1912年，法商电车公司企图把电车路轨延伸到老城厢内，李平书与上海绅商向江苏都督府呈文自办电车公司。经批准，立即招股，成立了华商电车公司，1914年，老城厢内即通行了华商电车。同时，他竭力扶持民族工商业，发展地方经济。李平书强烈的民族意识与廉洁奉公、深入务实而又与时俱进的思想，成为上海近代化过程中新型士绅群体的代表人物。 清代末年的上海县城 上海县城市市政建设方面，李平书在1903年至1913年的10年间，先后组织辟筑方浜西路、复兴东路、尚文路、福佑路等百余条马路，修理改建、新建桥梁60余座，建筑驳岸10余处，修筑码头6座。这些合乎时代潮流的市政建设，在当时有力地改善了华界的交通状况，虽然由于时代条件限制，不能与租界的马路建设同日而语，更不能与当代的市政建设相提并论，但却也是当时爱国自强的壮举，其影响十分深远。　　 浦东同乡会大楼 1905年冬，以李平书为首的一群爱国爱乡的浦东籍士绅，发起创建浦东同人会，推动了浦东早期的开发建设。同人会经半年多时间的筹备，以及征集有志于浦东开发的热心人士后，于第二年7月1日在杨斯盛创办的广明小学内成立。成立会上，推送李平书、杨斯盛、王一亭、顾兰州、罗旭堂五人为会董，李平书为首任董事长，瞿绍伊、朱福田等6人为议员，黄楚南、张访梅、张心九、顾翔冰等4人为干事。广明小学为同人会最早的会所。1907年3月，广明小学迁入浦东中学后，同人会会所迁至广西路小花园西首的宝安里495号。同人会创建后，立即实施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事业。他们协助成立浦东塘工善后局，卫乡护权图强；创刊《浦东》旬刊、《新浦东》报，启发民智；协助杨斯盛创建浦东中学，推动地方教育；规划浦东交通，测勘沪金铁路；创办浦东医院（今东方医院），发展医疗卫生事业。 当时发展壮大、会员众多的同乡会迫切需要有一幢象样的会所。1932年，在爱多亚路（今延安路）以22.88万银元买下地皮，浦东大厦1934年10月28日奠基，1936年11月21日隆重落成。能集同乡之力，自筹经费在黄金地段买地造8层现代化会所，是浦东同乡会人心、实力的显示，也扩大了影响，落成时连上海市市长也到场祝贺。 由浦东同人会创办的新浦东报建设浦东，造福乡里 1905年，以浦东高桥人李平书为首的一群爱国爱乡士绅，为引领浦东开发，组建了上海近代史上有重要影响的"浦东同人会"（"浦东同乡会"的前身）。1906年，以举人谢源深为首的浦东乡贤，组建了"浦东塘工善后局"。一百多年前的这群浦东人引领浦东早期开发的重要贡献之一，就是从1906年至1926年共进行了250多项工程建设，如修路、造桥、浚河等，从而推进了地区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浦东同乡会、塘工局组建后的20多年间修建的60多条道路中主要有：沈家弄路、上川公路、民生路、上南公路、源深路、东昌路、震修路(浦东南路的前身)……。 由李平书创办的宝界小学，现为高桥镇小学。 1906年，52岁的李平书在高桥镇“存心堂”创立宝界公立初等小学堂。继而又支持他人创立了宝界高等小学堂，这两所学校就是后来的高桥镇小学和高桥中学的前身。 李平书像 李平书晚年醉心于金石、文艺；寓居昆山，取旧藏书检点评陟，鉴赏极精，自编《平泉书局》目录二册。著有《新加坡风土记》、《且顽七十岁自叙》、《上海自治志》等，辑有《补花间集》等。 1927年12月13日李平书去世，为褒扬李平书的功绩，上海政商各界决定塑造李平书铜像。1936年，由华商电气公司、内地自来水等公司发起，由雕塑大师江小鹣等人雕塑的李平书铜像当时安置在小南门救火会大院内，市民纷纷前往瞻仰。1937年淞沪战争爆发后，为防止日军破坏，热血人士在院内挖一深坑，将铜像埋入地下。 树立在豫园湖心亭的李平书铜像 树立于豫园湖心亭的是李平书第二尊铜像，作者是江小鹣。上海科学院副院长、历史研究所所长熊月之先生说：“他的铜像，巍巍屹立在湖心亭前，九曲桥旁，千人瞻仰，万人称颂。那是个标志性位置，县城中心，城隍身边，那不是谁都有资格配享有的神圣待遇。上海人把崇高的敬意献给了他，李平书。” 江小鶼（1894-1939）也是近代留法雕塑家，1920年归国，后移居上海，发起天马画会、艺苑油画研究会等组织。江小鶼是李平书的世侄，江父江建霞与李平书在年轻时即是好友，李平书的《新加坡风土记》一卷，江建霞刊之于《灵鶼阁丛书》。李平书、王一亭等都是天马画会的重要支持者。 1946年10月26日，城隍庙湖心亭举行李平书铜像落成典礼，据《上海文化艺术志》载，“李平书像高3米，他银须一绺，身穿长袍马褂，右手执书，左手垂于袖筒内，伫立于八角形基座上，风度儒雅。” 黄炎培为铜像撰写铭文，铭文简括，全文如下：　“先生名钟珏，字平书，上海人，公元1853年生，肄业龙门书院，达识勤事。清末历主粤县政，廉干善教。尝主遂溪，练民团、抗法兵入侵，因以褫职，然卒使遂溪、吴川勿为旅顺、大连、威海卫续。归，创上海地方自治，为全国倡，兴利抉弊，规模闳远。辛亥，上海响应革命，以期智且勇，指挥赞助，迅奏厥功，奠定东南大局，保全无数民命与物力。1927年殁。公谥通敏，范像永念”。 蒋介石曾为铜像题赠 “惠溥申江”的匾额，时任上海市长的吴国桢在典礼上致词，高度评价了李平书的历史功绩。 申报刋登李平书像落成典礼盛况 1959年，邑庙区文化局呈报上海市文化局称：邑庙荷花池很小，在水面上立此铜像不美观，建议将铜像移至文庙，但后来李平书铜像并未移到文庙，而是安置在蓬莱公园。1966年“文革”开始后，李平书铜像不知去向。20世纪80年代，文物部门曾寻找铜像的下落，但至今仍无结果。 海派画坛巨擘王一亭绘制的李平书遗像 李平书故世后，由海派画坛巨擘王震绘制的《李平书遗像画》，上有当时众多名流题跋。李平书后人将其捐赠给相关部门，现珍藏于上海市历史博物馆。 山中独立长髯叟，指点苍松为胜友。十八公有万年寿，可与比拟三不朽。 庚午九秋，平书先生遗像，王震補图并题。钤印：一亭。 李平书墓 李平书去世后，他的棺木被安葬在其生前所购置的浦东高桥镇西南二十二保二十三图北印家桥墓地，占地约4000平方米。 1977年，因高桥镇开挖河道，李平书的墓被迁至高西村万家堰（即今航津路316号西）。 李平书墓、墓道 李平书墓长1.1米，宽0.4米，高0.3米。墓碑（确切地说，应该是文保碑）长0.9米，高0.58米。 墓道全长7.3米，其中前段宽1.1米，长5.1米，靠墓段宽2.2米，长2.2米。 9年前拍摄的李平书墓 当时墓碑上镌刻的是“李平书墓”，墓地周围夹竹桃茂密杂乱，地上野草丛生。几年后，在地方政府和相关部门的管理下，在路口通往墓地处铺设了新的墓道，周边环境有了很大改观。但现在看到的是，墓碑上的“李平书墓”变成了“李平书墓纪念地”。 9年前的李平书墓 李平书是一位在上海近现代史有着重要地位的著名历史人物，他对于上海城市建设、对于家乡浦东的开发和建设都颇有建树，在辛亥上海光复中功勋卓著，业绩不凡。他为官清廉勤奋，以百姓民众为重，处事谨慎周全。他多才多艺，他的诗文风雅非同一般，近代浦东的先贤中，能有李平书这样才德出众的人物，是浦东的骄傲，更是高桥的骄傲，也是浦东深厚历史文脉的见证。李平书被誉为“近代浦东第一人”当之无愧。所以上海人民都不应忘记他，高桥人更不可忘却这样一位先贤。 2023年12月于芝蘭堂………………………… 参考资料： 1，浦东史志： 2，李平书传：冯绍霆著。 3，评李平书：熊月之著。 4，上海中医药文化史：张文勇等主编。 5，李平书文集：上海远东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