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野古道观红叶

一杯咖啡

　　“霜染枫叶红”。暮秋初冬是观赏红叶的最佳时节。

我知道，观赏红叶，倘若是选择去日本的京都岚山等地，那肯定是不会让人失望的。倒不是说只有“远方”才有风景。枫叶之韵，必然是在一种与自然生态、建筑风貌等之间，产生最熨贴的调和状态中呼之欲出的。

我原本就偏爱枫树。以前在自家的小园里也种过二株：一株“羽毛枫”，一株“鸡爪枫”。春天，枫树萌发出的新绿真的招人喜欢，但由于过于娇嫩而往往挺不过炎热的夏天，烈日暴晒之下的枫树叶很容易被灼伤甚至被烤成焦黄色。“出师未捷身先死”，到了深秋自然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年复一年，年年如此。于是乎，对自家小院的枫树叶的美感仅止于春季短暂的新绿，很让人不爽。

当然，这个不爽并不妨碍我在他处欣赏红叶。

11月的下旬，老友们相约，一起去日本赏枫。

这群五十年代还要追加一个“初”字之辈，分明都是到了对“远足”不再那么从容、那么自信的年岁，自然会时时自我提醒着：放慢脚步，小心从事；不要动不动就受“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蛊惑。所以出行一般都会选择些比较温和的行程。然而，这次似乎有点偏倚，居然选择了“徒步古道”、“观赏红叶”这种非常需要体力支持的行程。

“徒步旅行”，单凭这一名称便足以让人荷尔蒙爆棚，让人着迷不已。但这毕竟是年轻人的世界；或是不愿墨守成规者的世界，是小众化的。我们这样一群人贸然加入，难免心底虚虚，陡然有种“误闯”的感觉。

不得不说，选择在“枫叶季”里徒步古道，绝对是个高妙的发想。古道沧桑、枫叶婆娑，二者同框，相映成趣。在这样的季节有谁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

满格的诱惑怂恿了我们的任性，竟然让一群可爱的古稀之人也毫不吝啬地张扬出了直面年岁而不甘示弱的一种倔犟。他“她”们似乎还没习惯将自己归属于老者，行为举止依旧没轻没重。这种倔犟，除了自带些许俏皮外，多半也是一种心情的放逐。

请不要批评我们太缺乏“理性”，怕只怕过分的“理性”，会把生活中原本就不多的乐趣“理”得干干净净。偶尔撒点小欢，又如何？

人未走，遐想先行。兴奋、忐忑皆有之。

我们的行走计划是位于日本和歌山境内的“熊野古道”。这是一条继著名的西班牙“圣雅各朝圣之路”之后，全球仅有的两条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的“朝圣古道”。名声早已在外，而我们对它却是初次了解。

飞机落地大阪关西机场，没作任何停留便直接坐车往山里赶去。此时，夜已深沉。

首宿“犬鸣山”。这是一座“开山”千年的孤独老山，一座能讲出许多故事的老山。千年无声静候，不矜不躁。

可是，我们的心思并不在“犬鸣山”，只是悄然走过，因而不忍过分惊扰。

翌日的晨曦中，在“犬鸣山”的山坳里，随手用手机拍下了首张“枫叶”的照片 ：万籁无声，一抹金黄，染尽峭岩。

一抹金黄，染尽峭岩

距“犬鸣山”，约二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便是日本的佛教圣地—“高野山”。

“高野山”在日本极负盛名，和“熊野古道”一样，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碍于交通不便，国内观光客很少。若不是对佛教有研究，知晓的人估计也不会太多。

车可直达“高野山”。但我们没图省事，特意在中途换乘JR“高野线”上山。这种考虑，应该是出自于对行程内容的整体的把握。豪华观光车太过于现代，犹恐稀释了佛教圣地的禅意。有一段穿行在山林深处的电车，是何等的应景？

山道蜿蜒，汽笛低鸣，仪式感满分。

终点站是“极乐桥”。在“极乐桥”的站内便可直接再换乘缆车上山。无须进出，少了不少麻烦。

高野山车站

“高野山”，不是山名，其实是指一个区域。弘法大师—空海，是开山宗师，开创了距今已有1200年历史的真言密教的总寺院—“金刚峰寺”。

空海，作为一位僧人，对日本历代朝野影响之巨大，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尚不知将来是否有来者，但可堪为前无古人。

提起空海，必然会联想到中国唐朝的鉴真和尚。鉴真东渡，空海遣唐，珠联璧合，才促进了日本文化的发展。

“高野山”以“金刚峰寺”为中心，周围星星点点地分布着一百多个多个千年寺院，宛如一座宗教城市。漫步街区，禅意浓浓。

金刚峰寺

“熊野古道”的“小边路”就通往高野山。

所谓“熊野古道”，并非仅指一道。而是通往熊野三山（熊野本宫大社、熊野速玉大社、熊野那智大社）的参诣道总称。

我们选择的是通往“熊野本宫大社”的“中边路”。这是在三条古道中，旅途最短、且最为经典的一条，拟走6.9公里。

一般来说，但凡是精神聚气之处，往往是远离喧嚣，躲藏在一个不可轻易而入的地方。心灵的安顿需要空静；参拜者须劳其筋骨。此道中外皆然。有了精神的聚汇，人们才为此不计辛劳纷至沓来，于是便有了“路”；“路”延绵历史久长了，自然冠上了“古”。“熊野古道”亦然。归因于宗教，横贯千年。

出于万全的考虑，在古道入口处还是建议每位参与者量力而行，若觉体力不胜可随车前往终点。但无一人提出说要放弃。如果说，在这之前还只是个“倔犟”水准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毫不迟疑的步履倒真让人觉得有一种意识上的突破。因为古道一经踏入，意味着必须全程走完。区区6.9公里的山路，对于年轻人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年越七十的老者们来说，是需要拿出点勇气来的。

古道崎岖坎坷，沧桑幽深；山路隐于众草、枝叶任性横生；山道两侧，古树参天，把原本就十分狭窄小路，压缩的越发显得深幽莫测。古树的根筋，盘根错节，盘踞山道中央，唯恐道路还不够艰难。

可以看出，在这条古道上，人工的印迹非常的收敛，一切尊重自然，一切顺从自然。

熊野古道

熊野古道

熊野古道

山道多变，忽上忽下，坎坎坷坷，曲曲折折，有时仅一个弯道又是另一番模样。

这是体力与意志的考验。我们也清楚：若想获得徒步古道的真趣，必须付出超常的艰辛；就像当年的“参拜者”为获“真经”在古道上艰辛跋涉一样。任何能轻易得手的东西，往往会少了一份对它的敬畏。

然而，古道也并非全都是幽冷寂寞。在不经意之处，时有惊鸿一瞥。炽烈的秋叶，出现得也总是时候，不露声色地把徒步者的情绪点燃，奇妙地化解了跋涉途中的孤寂与辛劳。

老实说，在这条“古道”上我们没有千古幽思的涟漪，况且我们也不是文化的苦旅者，无意在这条苍野荒道上去探索宗教上的艰深问题。只是想借古人踩出的“参拜之路”来体验徒步旅行的魅力，验证一下我们自己体能的承受能力而已。为二个浅层次的需求何须摆出过多的深沉架势来！我们希冀情绪上的放松，而沿途斑斓多彩的秋叶，正迎合了我们的趣意。

惊鸿一瞥

历经三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人员陆续抵达终点—熊野本宫大社。仔细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不少。时至此刻，一颗悬浮的心总算落定了下来。

晚餐特意安排在市里的一家居酒屋。这样的时刻，也许只有居酒屋的氛围，才能应和众人释重后的松弛情绪。店主也尽显热情，将二楼全部清空，专供我们使用。然而，面对全屋的榻榻米却让人犯了愁，有人横竖坐不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日本人的一个习以为常的小动作，却难倒了一批外来客。

有人调侃道：七公里的崎岖山路都没让我皱一下眉头，莫非要败在这不起眼的榻榻米上？

急中生智，有人搬来了几个空的啤酒框格，颠倒过来再铺上座垫，试坐，正合适。大有一览众山小之妙。于是，在一片欢呼声中，席坐最高者，荣幸地被推荐为“团长”。快乐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或许这正是旅行的迷人之处：人在旅途，心情心境全变！

熊野本宫大社

熊野本宫大社

完成了行程中最主要的“壮举”，该容我们静下来心来好好地看看枫叶了。虽说一路走来也观赏了不少，但接下来毕竟是在岚山。有人说：枫之韵的一半来自岚山。

单凭这句话，在去岚山的路上我一直在思忖：这岚山的枫叶到底蕴含着一种什么样的魅力？

在岚山，赏枫的名胜举不胜举，一处一风情，即便是在最日常的街道上，也能遇上刹那惊鸿。

民宅一景

我们在嵯峨站坐上了“嵯峨野”观光小火车，沿保津川溪谷逆流而上，在一个叫“龟冈”的地方下车，然后乘坐保津川溪谷漂流船顺流而下。

保津川溪流湍急，时下应是枯水季，但水势依然汹涌，因此可以想象，若在丰水季那该是如何一种气势！

漂流船的载客量约为二十多人，由三人掌船，二人在前，一人在后，全靠人力。二小时的漂流期间要闯众多的激流险滩，全凭他们的丰富的驾驭经验与通力合作，一次次化险为夷。

然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整个漂流过程中，三人默契配合，不断制造出笑点，甚至还动不动耍上了各自的水上绝技。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在应对复杂多变的急流中同步进行的。二个小时的水路，就像上演了一场二个小时的舞台剧，把游客们的情绪从一个高潮推向另一个高潮。谁能不说，其实这漂流船就是他们真正的舞台！他们把欢乐带给游客，却把一路辛劳消融于游客们的欢笑之中。

船驶出二个弯道，雾气忽然散去，原本封锁在迷雾里的景色，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哇……”，掀去面纱的一瞬间，惊到了一船人。

两岸山峦叠嶂，红绿交织，层林尽染。绿，绿的欲滴；红，红的欲燃。原生态的美，彰显到了极致。

无意回头望去，发现船上每个人注视的方向都不同，且无不流露出一种赞叹的神情。可以见得，溪流两岸无处不风景。

溪流红叶

溪流红叶

我们在庭院里看单株的枫叶，多为欣赏它的绰约多姿、欣赏它的灵动；只有在山野里，在原生态的状态下，与其它植物融为一体所叠加出来的气势，才是最震撼的。

岚山红叶

倘若把保津川溪流上的风景分成三份的话，我想应该是：一份在山，一份在水，剩下的一份应属掌船的“三人组”。他们也是保津川溪流上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