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五）

忘宵之君

上篇说到功夫不负有心人，祺深找到了靖丹，知晓了她的身世，虽还不曾得到她，却已失去了俞洁…… 17 又过去了很长时间。有一天，上班时有人打电话找我。“喂？”我拿起听筒。“祺深？”“谁？”声音好熟。“靖冈。”“你？”我很惊异，“什么事？”“我有点事儿想麻烦你。”“麻烦我？”我受宠若惊，“我能干什么？”他很久不说话。我也不做声，等他想好交待的词儿。他故意躲着我，避开我。现在忽然来电话求我？当然，撇开自尊心才能做得到！对靖冈来说，还有什么比面子更要紧的？“出来说行吗？”他的声调低沉。其实我从来没有听见过靖冈的这种声调。我答应了他。我走到所门口，他早已等在那里。我们谁也不看谁，呆了一会儿。他问我：“你见过我妹妹？”我心里格登一下。“是的。”我的声音很低弱。“你觉得她怎样？”他问。我看了看他。隔了很久，我才说：“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抬起头。“对，很复杂。形容不出她怎样。”他又低下头去，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我停了停，又说：“靖丹是很难得的。你应该对她好一点，这样才公平。”他看着我，“我们相依为命。你不用操心。”“看上去不太像。”我冷冷地说。他的脸色很难看，嘴唇有些颤抖。 “我要结婚了。”他突然说。我下了一跳。“恭喜你。和谁？”“你认识。”“谁？”“俞洁。”他说。我呆住了。俞洁。“我不想让靖丹参加婚礼。”靖冈说。我渐渐明白了。他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你知道我对她的情份。”“我会去劝她的。她太爱惹麻烦了。”我冷言道。“祺深！”我冷笑，“哈，我明白。我会尽到做朋友的责任的。”“祺深。”他声调是悲哀的。我淡淡地看着他，他实在可怜。靖冈看着我，大眼睛里阴晴不定。我忽然发现靖冈与靖丹长得是那么的像。我想到过去在一起的日子，真不忍心。“好。”我摆摆手，“你放心吧。”刚一转身，不料迎面走来了俞洁。看见我，她脸上没有笑容。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我想到，不让靖丹参加婚礼也是她的主意？我立刻想到几句恶毒的话，但不知为什么竟然说不出口。她看上去很安静。白短袖衫前印着蓝色字母：FANTASY。是英文，意思好像是幻觉。穿在她身上很好看。脸也没化妆，给人一种体贴、温良的感觉。靖冈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我认识这两个人很久，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一对情侣看。现在觉得有些别扭。然而他们俩站在一起却是那么的相称。 18 我要见到靖丹。我迫不及待地直奔五区511栋。她的家我从来没有进去过。开门的正是靖丹。她看上去很兴奋，“你来的正好，有点事儿想请你参谋参谋。”家里是明亮的。客厅里摆着一圈老式家具。她穿着西短裤，白色的短袖衫，胸前印着蓝字：FANTASY。我觉得心酸。这件衣服我曾经见过，刚刚见过。“祺深，你怎么了？”“没什么。”我定一定神儿，“可能赶得太急了。”“喝点儿凉茶吧。”她说。“有汽水吗？”她笑道：“你不是嫌汽水太呛吗？”她去拿杯子。“这是我的书房。”她一脸笑容，“让你笑话了，我居然有书房。”这要是她的书房那可就不一般了。整个色调素净典雅。有两幅荣宝斋的画和一帧摄影作品。“这间原来是我父母的卧室。那边是我的。哥哥的在那儿。这套房子公司是要收回的。到时候我就无家可归了。”我坐在沙发里愣愣地听着。“真没想到靖冈同俞洁结婚。不过他们挺般配的。无论才貌都般配，是吧？”靖丹看着我说道。我点点头。“我还想问你，送什么礼物好？”我看她一眼，不出声，喝我的汽水。“我以为靖冈不会结婚呢。”她兴奋得脸有些微红，雪白小颗的牙齿闪闪生光。从没见过她有这么好的心情。“直接送钱不好，还是买点什么。”她嘀咕道。我不出声。“祺深，你怎么了？”“没什么，靖丹。”靖丹感到了什么，微微张开了嘴。“他不要你参加她的婚礼。”“为什么？”她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 “我料到的。我不会去的。” 她喃喃地说。一阵无语。“祺深，你走吧。”她声音微弱。我去到了一杯水给她。她用手捂住脸，极力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渐渐地，靖丹哭了。她呜咽着，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我的眼睛濡湿起来。最后，她抬起头，嘴唇煞白。她在想什么？想她如何在世上挣扎，如何苦心经营？想她如何在人面前乞求？她的有些想法是幼稚的，超乎理想的。她这样劳累是因为哥哥要升学，哥哥要生活。靖丹不想哥哥走她的路，想要他成才。她忘记了这也是为了她自己，她的“新世界”。她本不再需要担心生活，但是她为了靖冈仍坚持挣扎。她不断地用这些钱来为哥哥添置东西：摩托车、家用电器……靖丹一直在牺牲自己。可怜的靖丹。我低声劝道：“靖冈现在自立了。他有了文凭，有了工资，又要有家庭。虽然成不了万元户，但待在吃皇粮的单位，撑不死也饿不着。他的生活要比你有保障得多。兄妹之间你帮了他那么多，不会是为了让他来感激你吧？”靖丹始终没有再说话。她呆呆地坐在我的对面。我们默默相对。我不知道过了多么长的时间。因为两个人都没感觉到饿。终于，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靖丹起身，但是我没张开眼睛，头仍然歪在沙发上。我不愿意离开。如果我醒来，就会人去楼空。等我醒来时，身上盖着毛巾毯。靖丹在厨房里。“靖丹！”我走过去。她向我笑笑。“没睡好吧。”她说。“你呢？”我注视着她的脸孔。“我没关系。”她直起腰，“吃早点吧。”我说：“我得去上班。”她恢复得真快，我想。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一顿丰富的早餐。豆浆、油条、鸡蛋、花生米。“这屋子布置得很有品位。”我说。她笑笑，“大多是靖冈的主意。”“这些年你赚了不少。”我说。“是的。”她回答得直截了当。“你不吃点儿？”我问。“我在节食。”她说。“有对象了吗？”她摇摇头，嘴角含着一丝难明的微笑。“那该找了。”“是吗？”她好像不屑。“这很正常。”我说，“年龄到了嘛。”她把碗收拾到锅里，泡在水池里。我们一同走出门外，就像一双夫妻同去上班。她走在我的身前。雪白的后颈露在衣领外。我曾幻想搂住她，体会她皮肤的温暖滑腻和那令人心醉的感觉。临分手时，我说：“靖丹，记住：如果你不爱护自己，就没有人再爱护你了。” 19 我已经收到了靖冈的请柬。红色的，烫着金字。同宿舍的人拿过来打开看，吓了一跳：“俞洁？——那不是你的对象吗？”“谁说的？”我瞪着眼。“不是？”他见我面色不对，停了嘴。这倒霉女人怎么会是我的对象？排场来得很大，各处发贴子。然后还有条件——未婚夫的妹妹不准在场！如果她不想让别人快乐，她还真做得到。靖冈能应付得了吗？那个大喜日子，我并不打算去。他们在我心中已经一笔勾销了。但是，越是不想见到她，却又偏偏遇到她。在八所的新彩冷饮店里，碰到了俞洁。那么多的地方能呆，干吗要和她挤在一起。我厌恶她。我刚坐下，叫了冰镇橙汁，她便进来了。俞洁和一堆人在一起。这些青年男女多是打扮得前卫时髦。我躲在角落里，灯光并不明亮。我只希望俞洁不会看见我。我正准备扭过脸去，俞洁忽然径直走过来。我低下头。“祺深。”我只好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你还在生我的气。”她说着，坐在了我旁边。我干吗要生她的气？泛泛之交，她怎么会觉得我会为她生气。我不吭声。“那天我去游泳，人很少。靖冈也在。”她忽然对我倾诉起来，“天上下着雨，我们都躲在水里。我说在这种天气里都会想结婚的。因为结婚有安全感。他就搂住我，向我求婚。我以为他闹着玩，谁知……”我很诧异，她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诉说心中的秘密？但诉说的对象不对。我可是一点也不想听她的心事。“祺深，你不怪我吧。”她迫切地看着我。“怪你？”我盯着手里的杯子，冷笑一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一呆，好像没有听明白。“我恭喜你和靖冈。”她好像还不明白。这个聪明的女孩儿，这时怎么变得愚蠢了。“祺深，我并不爱靖冈。你明白吗？”她像是在辩解。我鄙夷地看她一眼，站起来就走。我不想卷入他们的漩涡里。俞洁不爱靖冈，我早就清楚。不然她早嫁给他了，不会等到今天。靖冈配她，无论在哪方面都绰绰有余。没有人拿刀逼着她嫁。她的思绪已经乱到极点。我不想陪她疯。她觉得生活太简单了，非得搞点风雨出来不可。否则她的本事显露不出来。 20 我坐在办公桌前，翻着一册报告。我告诉自己，结婚生子才是正途。事业再成功，它不会叫爸爸。对于胸无大志的男人，结婚是磐石。向靖丹求爱吧，虽然她不会答应。我扔下报告。为什么不鼓起勇气向靖丹挑明？直说还是暗示？编排个故事？不用。她会明白的。她就是这点令人舒服。即使她不答应，也不会取笑的。我刚出办公室的门，文书叫住我。说有我的电话。我拿起话筒。“祺深——”是靖冈的声音，“她吃安眠药了！”“什么？”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她，吃安眠药了。”那边气急败坏地说。“我叫你不要逼她！”我声音突然提高，“看吧，现在你高兴了吧！”“你先别骂我！”“人怎么样？”“还好。在医院里洗了胃，医生说关系不大。已经回家了，现在睡着。”“我马上来。”“你不要来！”“为什么？”我几乎凄厉地叫。“我不知道你在搅些什么！她嘴里不停地叫你的名字。”靖冈的声音里夹着愤怒。我扔下电话。我从口袋里掏车钥匙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她叫着我的名字。而我却坐在这里冒傻气。祺深这两个字简直就是愚蠢！文书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奔下楼去，蹬了车子就往五区冲去。我把车子骑得飞快。链条盒被颠得咣啷乱响。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么强烈的情感？我寂寞的时间太长了。周末我像一个怪物似的蹲在办公室里宿舍里。眼看着他们带着女朋友进进出出。她们露出肌肤，头发拂来扬去，甚是诱人。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女孩子，不论那种，听到她们的笑声也是好的。为了理想，为了骄傲，我孤独至今。但是无缘无故地，老天注定要我把感情全盘花在靖丹身上。我把车子胡乱一放，跌跌撞撞地跑上楼去。我推开门，靖丹转过身子来看我。我一下傻了眼。 （待续） <a href="https://www.meipian.cn/4yof7udc" target="_blank">寻找（一）</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yosg1og" target="_blank">寻找（二）</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yp1tdi2" target="_blank">寻找（三）</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ypg2pdm" target="_blank">寻找（四）</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yplwvn0" target="_blank">寻找（五）</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ypovrhe" target="_blank">寻找（六）（完）</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