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世上最爱你的人走了,最痛苦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因为你还缓不过来,而是日后想起他的每一刻,看着他坐过的藤椅,用过的杯子,打过的算盘,角落里的柴刀,鼻子一酸,眼眶渐湿……题记。</span></p> <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走于癸卯年六月初七。</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之前,我和二姐、哥哥侍奉于床前。那一刻,父亲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脸色慢慢变暗,手指也逐渐泛黑。我知道父亲快要离开了,通知了大姐和三姐赶紧过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二姐提醒着帮父亲洗个澡,让他干干净净的走。闻言我爬上床从背后轻轻抱起父亲,靠在我的怀里,此时父亲的肢体已经有些僵直。二姐端来热水,哥哥帮父亲慢慢地擦拭着。刚把脸洗好,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从父亲的眼角滚落下来。我知道,父亲的内心还是清醒的,他深爱着我们,深爱着这个家的,眷恋着这里的一切。我们大声呼唤着:阿爸,阿爸,坚持住,穿好衣裳再“上路”。几分钟的洗澡过程,三兄妹忙乎得像经历了一场战斗。总算给父亲穿戴整齐,把他缓缓地放平身子,紧握他的双手,屋子里静得出奇。五分钟后,父亲长出了一口气,我用手摸了摸父亲的胸口,又搭了一下脉搏。告诉哥哥姐姐,父亲已经走了,在阿弥陀佛的佛乐中,父亲一脸平和,像睡着了一般。</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得安祥,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定格在2023年7月24日10时57分。从此,这个时间永远镌刻在我的生命里。其实,父亲早在十天之前已经说不出话,也进不了食,吸管吸点流食也变得异常困难,只能靠针筒喂点水或者牛奶维持着微弱的生命。除了睡着的时间,父亲都在承受病痛的折磨,我们在旁边也束手无策。这种经历,太过磨人,没经历过的人,难以体会。即便这几年我已经无数次做了心理准备,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无所适从,心里涌上一股再也挽回不了的伤心与绝望。</p><p class="ql-block"> 临走之前的那些时日里,父亲一直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喘息,时不时的还要咳几声。女儿乖巧的每天陪在床前,帮他轻轻地捶背,跟他说着话儿。爷爷,今天感觉好点了吗?没多大事儿,慢慢就会好起来;爷爷,你想吃点什么啊,我现在上班有工资了,给你去买。父亲躺在那里,搦爱的眼神看着孙女,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p> <p class="ql-block"> 那天父亲突然清醒过来,用手指着床边的谷仓想说什么,我一下子不明白啥意思,他使劲地摇着我的手往谷仓的方向指。我说:爸爸,谷仓有你重要的东西吗。老爸点点头。于是我打开谷仓,看见一个旅游包,拿出来给父亲看,父亲笑了。我打开包,里面藏着他早就准备好的遗照。还用手往楼上指了指,我问是不是楼上还有重要的东西,父亲又点点头。我和姐姐哥哥到楼上的衣柜里找到好几千块钱,拿到父亲跟前,父亲一直看着母亲,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母亲的,就贴在他的耳边说,老爸你安心的养病,我们会照顾好母亲的。弥留之际尤其忘不了父亲那无助的眼神,充满了对人间的眷恋。</p><p class="ql-block"> 在左邻右舍帮忙下,为父亲布置了灵堂。哥哥身为长子,电话里给长辈们逐个报丧。我开车去请来风水先生,根据父亲年庚牌的生辰八字,确定了火化与出殡的吉日良辰。还得约好厨师开好菜谱,提前搬来锅碗瓢盆,煤气桌凳。母亲一时悲急交加缓不过气来,茫然的坐在地上,显得手足无措,女儿和侄女见状,紧抱着奶奶安慰着。闻讯赶来的姑妈们,忍不住悲痛的情绪,进门就嚎声大哭。紧握父亲冰凉的双手,看着父亲干瘦的脸庞,紧闭的双眼,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述说儿时相处的点点滴滴。父亲与四位姑妈从小相亲相爱,没红过一次脸,在少吃没穿的年代携手共度难关,感情极为深厚。父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姑妈们的悲痛肯定是刻骨铭心的,但是在自然规律面前,人是多么地渺小无助。当死亡之神来敲门的那一刹那,我们唯有恭恭敬敬地迎接,别无选择。我也只能劝年迈的母亲与姑妈千万别过度悲痛而伤了身心。</p> <p class="ql-block"> 父亲年事并不高,享年七十六岁,按照现在的生活条件,活个八、九十岁的也很正常。可父亲被肺癌折磨了十六年,与病魔抗争到现在也算是创造了医学奇迹。老人去世,这边的风俗习惯颇多,孝子得请道士开大路超度灵魂。在灵堂前方摆立十张桌子,供着十殿阎王的牌位。众道士手持灵幡、六乐齐鸣,引领孝子孝孙围绕冰棺十进十出,绕到每一殿阎王牌位前,孝子孝女依次跪拜与叩首。这道场分别有开坛、取水、忌酒、破盆、度莲、绕棺、祭拜等等,都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所有的哭喊与泪水都挽留不了渐行渐远的疼爱了我们一辈子的父亲。所有的香烛、鞭炮也唤不醒沉睡着的辛勤劳动了一辈子的父亲。五兄妹虔诚的行着每一道礼仪,轮番给父亲烧千张纸,烧一张哭喊一声阿爸,一千声悲凄的呼唤,父亲却再也听不到了。</p><p class="ql-block"> 火化后,我在守夜,母亲过来坐在我身边,跟我细数着往事。父亲在世的时候,母亲经常唠叨父亲待她不好,家里的事从不与她商量,都自作主张,受了不少气,因此母亲的唠叨是有道理的。然而母亲现在却流泪了,说父亲一生善良,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光明磊落,从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人前人后大伙们提起父亲都竖起大拇指。一辈子不与别人打架斗殴,有矛盾了也是耐心沟通,直到彼此放下芥蒂,皆大欢喜。父亲出生于1948年,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饿过肚子,放过牛,赚过公分,吃过大锅饭。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却从未让一家子缺吃少穿。母亲说,自从嫁给你爸后,田里的农活你爸早就安排地妥妥当当的,不用我操心,这在六、七十年代是无法想象的。连—向挑剔的外公对你爸的为人处世,也极为佩服,满口的称赞。</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母亲回忆了父亲的诸多过往,夸父亲是位有责任心的男人。早年在砖瓦厂当过厂长,每天起早贪黑,走几十里山路买柴枝、买煤炭;还划船几十里水路去买瓦胚泥胚。把砖瓦厂做得风生水起,后来响应政府号召关闭了砖瓦厂,又办起了电镀厂,做得有板有眼,红红火火。之后做过化学药水的生意;又承包过鱼塘,数十年如一日,不辞劳苦,四处奔波,因此,我为你爸感到骄傲。你两兄弟有些懒散,不如父亲勤劳吃苦,要多向你爸学习。听到这里,我平静下来的心突然澎湃起来,实在控制不住,于是跑到灵堂前又哭了一场。</p><p class="ql-block"> 出殡那天,下很大的雨。上马祭仪式进行时,哥哥双手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嫂子旁边打着伞,不能让雨水打湿骨灰盒。三位姐姐四位姑妈跟在后面大声的哭着,这几天,她们一直就这样悲伤着,哭得有一搭没一搭的,配合着乐队的节奏。村里有来往没来往的人都来送别,他们拿着白毛巾,或者白菊花,也一路跟随。我除了感动,还能说什么呢,为父亲在天之灵感到慰藉。我兄妹五人推着灵车沿着公路一直走,耳边是开路相送的锣声和鞭炮声,每经过一座小桥,我和哥哥都得跪在桥头含泪呼喊:阿爸,上桥了。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老屋经西湖村至林中村再慢慢走向龙山公墓。由于路途遥远,送到垟城村时,参加送葬的乡人和灵车告别, 我和哥哥则跪在地上一一叩谢拜别。</p><p class="ql-block">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慢慢行至龙山公墓,两位长号手开山点卯,在唱班师傅哀乐中,父亲安然入葬。之后,我们脱去白色的孝衣,摘下孝良冠、麻绳,披上黄绸缎与父亲做最后的拜别。在坟前我和哥哥把沉重的五代砖用红绸子包好,扛在肩膀上荣归回家,侄子作为长孙肩上扛起长长的纻竹,女儿手提子孙灯在前面指引着回家的路。而父亲从此在这里长眠。我告诉女儿,这是你爷爷的新家,从此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女儿泪如雨下。</p> <p class="ql-block"> 世上最爱我的人走了,从此之后,我是一个没有爸爸的人了。想着想着,不觉着就泣不成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