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深秋

白亮

        人在深秋感觉太阳越发高远了，少了些烈日炎炎的燥气，天空明显开阔起来。街旁的树木，路边的植被，沟渠的水流，枝头的鸟啼，都是那么恬淡，衬得人不再那么焦躁。我过了六十一岁的年龄，时间闲了，觉也少了，习惯到小区附近走走转转，掐算着手机里每天五千到一万步的计数，去完成“健身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任务。尽管赘肉缠身，只要温度适宜，空气清新，运动的步履就会愈走愈轻盈。从冬天里的旭日东升，到夏季中的落日余晖，散步看景成了生活的日常。城市地平线上，虽无“野旷天低树”的广袤，但有“千朵万朵压枝低”的繁花。到了秋天，看见树上结满硕果，才有活过一年的满足感。或许这就是爱在深秋的打开方式，教会我抱紧生命里美好的东西，与大自然共情。

照片提供：陈  曦

一

        家在远郊的外甥打来电话说，屋前院后的柿子红了，让我去摘。消息被天真烂漫的小外孙女知道后，无疑是打了针兴奋剂，高兴的不得了。她把摘柿子当作保育院里老师安排的采摘课来上，一会儿让拿袋提筐，一会儿让排队出发，像个发号施令的“班干部”，忙里忙外都是她。最可气的是她“命令”我上树攀摘，岂不是要我难堪？年轻时，我翻墙爬树原本就不是强项，何况现在大腹便便笨如熊乎！于是，我想出一招，用铁丝湾成钩子，绑在长竿上，伸至树叉处拉拽，硬柿子就会跌落下来。然后，由家人们拉起一条大布单，在树下接落果。这样，摘下的柿子就不会摔伤碰破，完好无损地收入袋中。

        外孙女干起活来很卖力，只见她全神贯注，仰头望高，小眼睛睁得滴溜圆，双手攥紧布单的一角，和妈妈、外婆一起，左右移挪，步步为“迎”。每个动作都是那么投入，每次成功都是那么开心，犹如摘下了天上小星星一样陶醉。

        那天，阳光乍出，照在人的后脊背上，暖融融的……原来，秋天里不用花钱买的红柿子，也可以成为最有味道的秋果。

照片提供：陈照星

二

        今年11月，我和同学相约，去杭州探望耄耋之年的路善达老师。他是我们高中阶段数学任课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他讲课的水平与他随手画在黑板上的圆圈一样，堪比圆规画线，有弧度，有规准，让我们当年这些贪玩好动的后生，有了学习的冲动和改变命运的认知，圆了大学梦，开启了人生的新轨迹。他晚年随师母、儿女久居杭州，颐享天年。如今，我们都已过了退休之龄，开始步入人生四季的深秋时节。无论身在何处，魂牵梦绕的那份感恩之情，永远根植于心。

        深秋的杭州，晨风带着一股寒凉的湿香，沁人心肺，比西安燥冷空气显得滋润多了。听说我们要来，老师高兴坏了。他用了“太好了”的字句回复，并告知了家庭的详细地址和定位。他隐瞒了因身体不适住院检查的情况，执意要等出院后接待我们，并精心选定了聚会地点。

照片提供：月华.弼马温

        聚会餐厅定在西湖八景之一的“花岗观鱼”景区附近。中式楼阁亭榭式的建筑，依湖而建。青砖黛瓦，小桥流水，湖塘残荷，柳枝婆娑，很有“天堂之美”的那种古风和雅韵，看上去端庄而又宁静。

        我和夫人领着外孙女刚一下车。忽然，看见停车场草坪上蹦出一只黄白色的小松鼠，在寻觅游客丢喂的食物。外孙女见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盯瞧。似乎小松鼠不怕人，吧嗒着小嘴只顾吃东西。我被西湖自然生态环境之好而折服，拿着手机正欲抓照片时，抬头望见款款走来的同学。他们是从江西乘高铁刚刚抵杭，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远远地向我挥手打招呼。然而如此大的动静，都没惊扰到这只“胆大过人”小松鼠。它像个训练有素的“门迎”使者似的，转动着机灵的小眼珠，目送着我们的“大队人马”，拉着行李箱，呼啦啦地走进餐厅，妙趣横生。

照片提供：胡学珊

        老师和师母早已恭候在餐厅包间里，他们仪态从容，精神矍铄，笑吟吟地迎接远道而来的学生，脸上露出欢喜和眷恋容情。和前几年回西安时相比，他们变化不大，依旧是慈祥儒雅的样子。

        先期到达同学买的花篮摆在餐桌中央，极为鲜艳和喜庆。大家落座后，彼此间嘘寒问暖，分别送上自带的伴手礼。特别是从江西庐山一路旅行过来的同学们，挑选了四个寓意“吉祥、团圆”的橘柚圣果，用托盘呈献给老师，开启了“橘柚香来分好景”的温馨时刻。初始时的那份拘谨顿然消失，欢声笑语弥散开来，其乐融融。

照片提供：毛秦英

        交流中，有同学一时兴起，与本是上海人的师母，讲起了“吴侬软语”。虽然，她的话语有些磕绊，腔调有些生涩，但还算是自能“宛在水中央”的。原来，她的祖籍是江苏苏州的，会讲家乡话。另有女生随即表明她是浙江丽水人，并列举出姊妹兄弟在杭州等地过活的生活点滴，对浙江方言不陌生。其实，我也是半个南方人，母亲是苏州人。对南方话是“听得来，讲不出”。

        刹那间，仿佛是在北方包谷地里长出一茬子糯玉米，频道切换，音缓调降，简直了。明明是一堆来自西安的“兵马俑”，却依偎在西湖边，吟唱起了“在水一方”的调调，呆萌呆萌的。那一刻，真情在西湖的秋水里荡漾。

        再看满桌色香味搭配完美的丰盛佳肴，都是老师点的杭州招牌菜。有我吃过的，也有没吃过的。能叫上名字的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鲜肉小笼包等等，令我馋涎欲滴，叹为观止。犹如老师当年上课时的“满堂灌”一样，恨不能让自己的学生尝尽“杭帮菜”的美味。

爱在深秋   视频制作：温淑华

        聚会是圆满的，更是幸福的。难怪老师不无感触地说：“我原不想同我的生日挂钩，完全是各种因素的巧合，使聚会的日子赶到了一起。而同学们的良苦用心，为我悄悄地做了那么多精心准备。我非常意外，也非常感动，实在过意不去……大家的爱心我领了”。

        我暗自窃喜，正是因为老师“病愈出院”和“生日祝寿”的机缘巧合，才由“半生存了许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的“顽皮”学生，导演了这出“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依然是少年”的喜剧，给老师以“于无声出听惊雷”的欢喜和感动。就连我这个剧中人，也蒙在鼓里，深陷其中。

        那天，深秋里的西湖景色，真是美得醉人……

照片提供：陈  曦

三

        在杭州短暂逗留期间，与当年领我下海打拼的周鹏华先生重逢。这个三十年前遇到的“贵人”，除了脸上多了些皱纹，风采依旧。我在他家里栖居，享受着别墅雅宅的清闲和舒适。与他坐在庭院中品茗、喝咖啡，畅聊彼此分别后的苦乐年华，共同追忆当年在一起打拼时的峥嵘岁月，心情格外舒畅。

        他喜欢喝酒，自己动手酿制杨梅酒、葡萄酒等，瓶瓶罐罐摆满了储物间，并起了挖地窖储酒之念。他赋闲在家，经常自斟自饮。喝到酒酣耳热时，独享那份“我偷黄昏一杯酒，醉了晚霞仍不休。举杯再向邀明月，还欠清风二两愁”的洒脱，宛如在“与往事干杯”，酒不醉人人自醉，逍遥自得。

照片提供：木  南

        他领我观赏了院内的花卉盆景、假山鱼池、草坪植被，名贵而又精致。他告诉我，每天从早到晚打理花园，忙得不亦乐乎。一些养花种菜、修剪草木、喂养金鱼等繁杂琐事，都是自己亲历亲为，劳累并快乐着。真想不到曾经叱咤风云的商贾“老板”，暮年偏爱清泉石上流的恬静，依然过起了悠闲的田园牧歌生活，令人羡慕不已。

        大宅门前，看见一棵二三米高的橘柚树，碗口大的黄柚子结满枝头，个个饱满，颜值高光，十分诱人。我便踮起脚尖，伸手摘下一只，切开尝鲜，口感偏酸。可对爱喝老陈醋的我来说，不觉得牙倒，反倒是满口果味酸香，品出了“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的芬芳和温存，挺享受的。

时尚杭州快乐游

        我们一起开车去青山湖国家森林公园游览，这里群山环抱，风光迤逦，水湾静谧，滩林秀美，秋韵正浓。徜徉在水上茂密的池衫树林步道，视觉上不仅有一种穿越水上森林时空隧道的震撼，更有一种山水景观审美上的惊艳。周先生说，可惜时间稍早了些，再晚几天，待寒霜吹打后，树叶由绿变红。放眼望过去，犹如北方秋枫叶似的，红灿灿的一大片，风景比现看到的还要壮观。

        沿着环湖木栈道而行，一路青山绿水相随，极为惬意。步道上标有“亚运会自行车专用道”的标识和符号。这是杭州亚运会新落成的比赛赛道，结合大自然的地貌走势，别具一格的临湖水上设计，绕湖长达几十多公里，宽约五六米，形成了一条“这边风景独好”的亮丽观光线。倘若在这里踏秋，既有树影、湖光、山色相伴，又有森林、绿草、溪流、雾水等天然的生态净化，岂不是秋游的顶级氧吧？禁不住泛起乐不思蜀的萌动，何不想随遇而安呢？

照片提供：夏  丽

        返回途中，车行郊外。天真的外孙女看见田野里涌动着金黄色的稻谷，误以为是成熟的麦穗。从小生长在北方的她，还没见过大米饭的“原生态”。我们便随即停车，去田间摘下一束，教她辨识，并带回西安，当作植物标本，给小朋友们展示，使其增长见识，珍爱粮食。

        人在深秋，我感受了浪漫，体验了时尚，拥有了感恩，收获了幸福。正如刘禹锡《秋词》所言：“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2023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