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坎坷的母亲

玲随笔

母亲出生于中等收入的家庭，生活无忧。她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这样的位置注定母亲不受宠。母亲的母亲非常爱交往，朋友多，经常不在家。有时不高兴就拿母亲做出气筒。这样的原生家庭，母亲从小就十分自卑。在母亲15岁时，她母亲也就是我姥姥就想把她许配给朋友的儿子。原因是这朋友常年有病，母亲总去照顾她，她看上了母亲做她的儿媳。母亲也不懂什么爱情，只是不愿意伺候这个人，觉得她性格太强，怕她。就从北京逃到老家亲戚家。为此，姥姥十分不高兴，婚事做罢！ 母亲16岁那年，姥姥又想把她嫁出去。这次她没给母亲找有钱人家，而是找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青年。真的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地道的贫民。而且年龄大母亲12岁。我这个姥姥不知咋想的。 母亲这个年龄，又没上过学，根本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无奈嫁给了这个青年。他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与母亲开始生活。租房，买生活用品，买菜买粮什么都要钱。父亲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负担。姥姥送钱送粮送家具，终于支起了这个家。 父亲是个豁达开朗智慧的人。小学四年级毕业，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他对母亲非常疼爱，说话做事处处让母亲占优势。母亲从小被压抑的情感渐渐显露。变的敢于表达自己的思想，说话声音也大了。其实母亲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热爱学习，热爱劳动，心灵手巧。由于自卑缺乏自信才有点胆小怕事。贫穷不可怕，真爱是一缕阳光！ 父亲母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很快，大哥大姐就出生了。这是大哥大姐在1949年照的相片。有孩子就有欢乐，有烦恼。但父亲母亲把家庭经营的很好，大哥大姐快乐地成长。 母亲具有浓烈的好奇心，什么事都想试试。她无师自通，会画画，会剪纸，还爱唱歌。家庭和美使母亲越来越敢表达，越来越有思想。 儿女双全，母亲完全可以不再要孩子。她出去工作，以她认真苦干遇事有窍门的才能，干什么工作都是最优秀的那个人。 然而，无法控制生育，二哥，我，大弟弟又相继出生了。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又陷入贫困。 转眼到了1960年，母亲又怀孕了。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树皮都被人剥光用来做代食品，不堪回首。家中添丁喜事变愁事。在北京生下小弟弟，七岁的我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看着他那粉嘟嘟的脸，喜爱极了。母亲十分虚弱，没有奶水，眼睁睁看着哇哇大哭的儿子，心中滋味别人怎能理解？为了让小弟弟有口饭吃，能顺利长大，只能把他送给有能力养活他的人家。就这样小弟弟被陌生人抱走了，这撕心裂肺的痛只有母亲才深刻体会。经受这个打击，母亲性格有点变化，脾气开始暴躁。父亲响应党的号召回到了老家农村。姥姥舅舅后来也离开北京回老家了。大姨一家坚持留在北京。小弟弟也留在了北京，从此，我们天各一方，没有任何消息，一过就是四十多年！ 1963年，小妹妹出生了。这是母亲最后一个孩子，全家都喜欢她。我和大弟弟一放学就去抱妹妹，逗妹妹玩儿。她性格开朗，爱笑，有精气神的眼睛转来转去看我们，我们非常开心。 不幸的事又发生了，母亲突然得了伤寒，高烧，说胡话。请了几个医生都看不好。妹妹才几个月，饿的大哭，我和大弟弟心疼但又无能为力。姥姥来照顾我们，看到这种情况，就偷偷找了个人家收养妹妹。母亲病好后不见了妹妹，与姥姥大吵大闹要求让妹妹回家。可姥姥太强势了，根本不管母亲的感受。 我们打听到收养妹妹的村庄，与弟弟步行十多里路去看妹妹。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家。进门，她的养母用阶级斗争脸看看我俩，冰凉地说，孩子与她爸干活去了。我们俩吃了一惊，妹妹才多大就让她干活？找到妹妹，不知为何她不理我们，躲着我们。我掏出仅有的五分钱给妹妹，她一溜烟就跑了。 妹妹在比我家还贫穷的家庭生活，有那样的养母，岂能不缺爱？岂能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 我一直记恨姥姥，为什么把妹妹送这样一个人家。后来一打听，姥姥与妹妹养母的母亲是好朋友。这个姥姥，这是送人情的事吗？怪不得我母亲总埋怨她！ 生活的贫困可以忍受，与两个亲生骨肉分离对母亲的打击太大了。母亲变得敏感多疑自卑，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脑神经受到刺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发脾气就摔锅盖，可怜的锅盖已不成形了。 父亲细心呵护母亲，体谅母亲。特意买了一个大铝盆让母亲摔，好响的声音啊，使母亲的情绪得到缓解。 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她感叹自己命不好，世道不公平，自己对人是真血水别人回她朽木水（母亲自创语言）。母亲缺乏与人沟通技巧，她的神态语气比较生硬，常带来别人的误解。父亲耐心地劝慰母亲，讲笑话逗母亲开心。对我们提出要求，一点都不能惹母亲生气。 那些日子我过的也提心吊胆，进家门前先听听有没有响声，深怕母亲又大发脾气。 妹妹送人那年我十岁，上小学四年级。看着母亲的样子，我突然成熟了。从那时开始，所有的问题自己思考自己解决，向母亲只报喜不报忧。 我大大咧咧的性格开始收敛，操心起母亲的喜怒情绪变化。找来一些书看，给母亲讲人生，讲道理，逗母亲开心。后来的许多年，我都是如此，最后竟然形成习惯了。 劝解母亲的过程中，我看人看事的洞察力增强了，遇事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增强了，同时，提高了独立思考表达思想的能力及口才。以至于在我人生路上一直保持这习惯。 不过，这习惯也有弊病。母亲晚年时我常劝母亲养生，注意饮食。母亲挺厌烦，对我不满，说我不让她多吃东西。 母亲情绪稳定后，我带母亲去县照相馆照了如图照片。照相时母亲告诉我把眼睛睁大，我答应了但没照着做。照片上母亲的眼睛果然瞪得很圆，可母亲很满意，还放大做相框挂在墙上。 在家人的关怀照顾下，母亲发脾气的次数减少了。我们全家都很高兴。有人捎来信息，说我奶奶独自一人生活困难，想到我家来。父亲13岁时，爷爷去世奶奶改嫁，多年没有音信。父亲有点为难，善良的母亲毫不犹豫地说，把她接回来，我照顾她。 父亲很担忧奶奶与母亲产生矛盾，其实他多虑了，奶奶挺智慧的。奶奶与母亲聊天都是见风使舵，有时舵掌握方向有点偏离，母亲就会数说她几句。奶奶从不和母亲分辨，只是静静地听着，因为她知道母亲刀子嘴豆腐心。奶奶在母亲的照顾下幸福地度过晚年。 母亲终于展颜了。她战胜了自己重新找回了自信！ 母亲聪明，记性好，理解力强，有创新思维。如果有知识，有平台，母亲是能为社会做贡献的人才。可生存环境把她束缚在家中，她的才智贡献给了我们。我们幸福地享受母亲花样翻新做的各种小吃与饭菜。我记得母亲自己做豆腐，用小米熬糖稀，黄豆煮熟冻好再炒，用糖稀粘在一起压实切块做零食等。别人都羡慕我们家吃的好。 我们家住东房。母亲特想住南面有窗户的北房，她就在墙上挖个小窗让阳光照进来。后来又琢磨把窗前做饭的小棚子改成北房，我们认为不可能都笑她。她自己设计好后请来有经验的木匠商量。木匠非常吃惊地看着母亲说，这是你想的？完全可行！于是，小北屋建成了，母亲布置的很温馨，我放假回家就住这里。 我和大弟弟一起长大。我们俩产生矛盾时，似乎母亲总是数说弟弟从来也不说我。弟弟很不满，抱怨母亲重女轻男，其实母亲最疼他。母亲有一位远方表兄，终身未婚也无家人，过年过节他就到我家来。善良的母亲热情招待，他很受感动。经常与母亲念叨，他年龄大了，又在外地工作没人照顾可咋办？母亲的善心又一次发扬，她让刚高中毕业的弟弟去这表兄单位参加招工，留在那里给这表兄养老送终，还随他姓。父亲当然不同意，可母亲决定的事，无奈只好无言。 弟弟得母亲思维的遗传，同样心灵手巧。在单位工作突出，很快就站稳脚跟获得好评。后来还被提拔当了干部。他出色地完成了母亲交给的任务，把母亲的表兄幸福安详地送走。 母亲临终前，弟弟回老家陪伴母亲，给母亲做饭照顾母亲，非常孝顺！ 母亲重视学习，她常说：我就是吃糠咽菜砸锅卖铁也要让我的孩子上学，母亲这不识字的家庭妇女有这样的见识是我们子女的福气。大姐学习好，母亲就支持她上学。大姐初中毕业当了小学老师，生了四个孩子。母亲为支持她工作，不辞辛苦照顾大姐家还得照顾自己家。大姐没辜负父母的期望，年年是县里的优秀教师，家长们为把孩子送到大姐的那个班还打架呢？ 大姐盖了楼房，把最好的房间让父母住，母亲乐的合不上嘴，终于住上了有南面窗户的大房间。从此，父母的居住环境大大改善！ 大姐夫年轻时胃穿孔，为了给他养胃，母亲每天给他送营养早餐到他工作的地方，直到他痊愈。姐夫的工友夸母亲心眼好，羡慕姐夫。母亲晚年时，姐夫尽心尽力照顾母亲。母亲临终时，大姐一家付出很多，大姐的子女也轮流照顾母亲。衷心谢谢大姐一家。 母亲生了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是人民教师。照片我居中，左边是妹妹。 妹妹高中毕业后，经过几年努力当了一名数学教师。她思路清晰，表达能力强教学效果好。后来还担任一定的领导职务。妹妹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让我刮目相看。她养父是老实的农民，养母不善于施爱，家里非常贫困。这样的环境妹妹能优于同龄人，如果在教育良好的家庭，妹妹的优秀远超过我们！ 妹妹性格直率，意志坚强，做事泼辣。我在外地，不知她什么时候与父母认亲，我想一开始肯定有怨言，经母亲说明情况她释然了。 妹妹有一儿一女，生活无忧。 妹妹家离母亲约有8里地。母亲晚年时，妹妹常去母亲家洗衣做饭收拾家务。还经常给母亲买可口的食物，给予母亲很大的安慰。谢谢勤劳善良的妹妹！ 2003年末，有一个电话打到父母所在地找父亲，因父亲是村干部大多数人认识，就通知父亲去村委会接电话。父亲没想到电话是远在北京的小儿子的认亲电话，他乐蒙了，都不知是怎样走回家的。 小弟弟在北京的家生活环境尚可，养父母对他挺好。他高中毕业后当工人，开公司，后来又到国企当干部，生活幸福。 亲生父母什么样？他们是否住在冬暖夏凉的窑洞？有几个兄弟姐妹？生活状况如何？困扰小弟弟的这些念头促使他马上行动。2004年元旦，果敢坚毅的弟弟不惧未知的困难从北京开车回老家认亲。这种勇气深深打动了我，感染了我。 我未能亲临弟弟到家的现场。听说他给父母钱给父母带来许多东西，更重要的是带着浓浓的情意，见面就像一家人。我有点心疼他们，为不给家人添麻烦，当日来当日回，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啊？怎样克服的？这亲情无价。 同年五一节，在大姐二哥的操持下，我们兄弟姐妹在大姐家聚会了。母亲执意要给儿子补过生日，二哥买的蛋糕好大啊？78岁的母亲容光焕发，与小儿子照个相。看这娘儿俩多像？ 小弟弟认亲，给父母带来无尽的喜悦。他们经常回来看望父母，左边是帅气的儿子，右边是漂亮的媳妇，老俩口乐的合不上嘴。 我离小弟弟最近，姐姐关爱弟弟给予他们帮助是我所想。然而，相反。我想在父亲工作过的地方买房，美丽善良的弟妹历经辛苦找房源。弟弟一边上班一边给我装修房子。等我去看时，可以拎包入住，连做饭吃饭的用具都齐全了。女儿在北京工作，她装修房子同样是弟弟帮忙，当策划当司机当搬运工、、、、都是弟弟。这份情用感谢二字难以表达我的心情。弟弟回家最得益的竟然是我。 接父母来北京的房子住，也是弟弟弟妹精心照顾。父亲晚年回到他年轻工作过的地方，那欢喜心情不言而喻。 这是二哥当兵临走时照的相。在我兄弟姐妹中，二哥最英俊最优秀最会关心人。他一直是我心中的典范。记得我入少先队时，他领着我们全校入队者宣誓，好羡慕他啊？他学习好考取县中。初中毕业时，人民武装部到学校挑一名通讯员，全校毕业生就挑中二哥。母亲想让二哥上高中上大学，可那时我正好也考上县中，住校生活费无着落。二哥毅然决然地去工作了。从此，我的一切开销都是二哥，一直持续到我大学毕业。 二哥退伍后就当了干部，工作优秀，从小县城到地区后来又被调到大城市，生活越过越好。 二哥是母亲的知心人。只要母亲有点想法，二哥马上就给办到。母亲总说我不像她女儿，不合她心意，说二哥最像她，和她一样善良会关心人。 二哥不仅是父母的好儿子，也是我们的好兄长，兄弟姐妹他都关心，我们大家都很敬他爱他。 缘分，是挺奇妙。今生若是有缘，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总会来相见。44年未谋面的弟弟归来给全家带来了惊喜与欢乐，我们之间竟然没有生疏感。我们兄弟姐妹聚在大姐家的厅内卡拉OK，歌声笑声聊天声此起彼伏，年老的父母坐在我们中间，此情此景久久不能忘怀。 我们兄弟姐妹有房有车有固定收入，生活幸福。 我在家中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应该是最不得宠的。可从我开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们四个姓，我竟然成了家姓中最小的一位，真是匪夷所思。是我太霸道？还是命运使然？ 可怜的母亲经历的苦难太多了，那个家庭会有如此情况？ 母亲酷爱学习。老年时入了基督教开始学习圣经。让父亲把圣经上的字一笔一划写，教她读认。等我回去时，母亲已写满一个本子了。我考她，大部分字都认识，真了不起。我也给她抄圣经，她说我写的不好，只认识父亲写的字。 母亲对我寄予厚望，上高中时母亲就说一定要上大学。有一次，我听到母亲与人聊天说，我女儿高中毕业就上大学，大学毕业就当教授。正巧我听到了，马上把母亲拉到家里，嘱咐母亲以后别这样说，目标太高了惹人笑。没想到，事情朝着母亲预料的方向进行成为事实。 纸短情长，描述母亲有说不完的话。我觉得母亲对孩子的爱世间任何情都不能与之相比。 父亲母亲的子女都来了，瞧这大家庭多幸福快乐啊？今生有幸拥有这样的父母，拥有这样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母亲终年9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