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忙些什么（小说）

新疆 贠红

下面披露几个忙人的故事，供人们鉴赏，并希望从中得到益处。

忙于开会的人

他，一个中年人，某县的副县长，是个整天、整月、整年忙于开会的领导干部。这几年，不知是哪儿营造的气氛，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量，促使他长年累月地泡在会议中，简直成为一个开会专家。人们都说他是个“开会迷”，这个称呼一点也不夸张。他白天忙于开会，晚上还要和秘书研究第二天上午开什么会议，哪些人参加，解决什么问题，审阅讲话搞等；下午又要开什么会议，邀请哪些人，指定谁作中心发言，谁作最后总结，等等，真是忙得不亦乐乎。有时睡梦中还喊叫着：“同志们，今天这会......”“谁还发言，抓紧点，时间不多了......。”有一天午夜，正在酣睡的他，猛地坐起来，穿好衣服，夹起皮包就往外走。妻子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开会去。妻子扇了他一个耳光，他才清醒过来喃喃着“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整天想着开会、开会......”

他是分管大农业的，抽空总要到农村转转。每到一个乡，先要召集乡党委、政府所有领导成员，一个一个地听汇报，然后泛泛地作指示；接着召开各种座谈会，到重点村召开村民大会，以及各种专业会议等。下乡两天时间开了七个会议，正要筹备开第八个会议时，接到县长紧急电话，要他立即返县，参加当晚召开的养鱼专业户会议，他只得匆匆忙忙地、风尘仆仆地打道回府了。

离开机关两天，他走进办公室后，发现写字台上摆着四份申请开会的报告，六份要求他参加有关会议的邀请书，五份不同内容的会议讲话稿。他看也没看，在那四份申请开会的报告上签了字，交秘书照办，其他的邀请书、讲话稿装进皮包，便出席养鱼专业户会议去了。

会上，秘书没有准备讲话稿，他只好即席讲话。他说：“同志们，今天这会.......是养鸡......”秘书向他摇头。“是养兔......是养鸭.......是养猪.......是养羊......是养牛......”他每讲一句，秘书都向他摇头，只有讲到养牛时，秘书大概头摇累了，只瞪了他一眼，暗暗指指旁边的池塘，他心领神会、恍然大悟地说：“今天这会......是养牛蛙会议......”顿时会场上哄堂大笑......。

他最喜欢的是到上级开会，吃住在星级宾馆，自己掏不了多少钱，又不费多少脑汁，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养神；想发言就发言，不想发言就想想心事，挺逍遥自在的。可是，也有烦恼的时候，譬如接二连三的参加上级召开的会议，有时两、三个月不能回家。他一年平均在上级开四、五个月的会，有一年春季，他参加了计划会议，又参加农业会议、水利会议、畜牧会议、计划生育会议。由于这个县距离上级所在城市遥远，在上级召开精神文明建设会议和统战会议时，县上一时抽不出人来，县委又通知他接着参加这两个会议。这个会议和那个会议之间，有时间隔时间较长，他只好耐心等待着。一年之计在于春，所有会议都要求迅速传达，层层落实，他没办法，只好把每个会议的文件交邮局寄回。两个半月后，等他回到县上，已是初夏季节。一天，他召开畜牧业座谈会，问畜牧局胡局长：“上级召开的畜牧会议什么时候传达的？”畜牧局长冷冷地顶撞着：“畜牧业是讲发展的，而不是讲计划生育的。”“什么意思？”“我收到的是计划生育会议文件。”“胡说！”“这是真的。”胡局长拿出物证，他一时哑口无言。沉默片刻，他又训斥胡局长：“为什么不找计划生育办公室李主任？”“他外出考察去了。”“文件总该在吧。”“那个大信封写的是李主任亲启，谁也不敢拆开。”会议又沉默起来。不一会儿，他自我解嘲地说：“唉，由于我忙中出错，写错信封，装错文件，这几个月，不知要超生多少人，少生多少头牲畜......”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包含着什么，谁也捉摸不透。

忙于吃喝的人

曹镇长说他很忙，整天忙前忙后，忙上忙下，忙的晕头转向。他忙什么？其中有忙正事的时候，一个堂堂镇长不干些工作，怎能保住乌纱帽？不过，多一半时间，是用于陪吃、陪喝、陪聊、陪玩。他说这是工作需要，是感情投资，比那些埋头干事的人贡献还大。镇政府里整天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他谁也不敢冷落、怠慢，谁也不敢得罪，哪个庙门里香烧得少了也不行，哪个菩萨头磕得不够都要遭到报应，因此，他认定一个死理，凡县上下来的人，不管庙门大小，不管菩萨尊贵，他都要陪，顶头上司要陪，部门领导要陪，有实权的小头目要陪，和首长有裙带关系的人要陪，有利害关系的人要陪，现在或将来有用处的人要陪，甚至连大大小小的客户都要陪。曹镇长真忙啊，有人统计过，他一天最多陪过八桌客人吃喝。前不久有一顿晚餐，需要他陪五桌客人吃饭，他没有孙悟空的分身法，只好在第一桌吃几口菜，敬几杯酒，说几句客套话，然后到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桌如法炮制。这次他真的晕昏了头，竟反复地、循环地周而复始地旋转开了，连他也不知转了几圈，那个机械的动作重复了多少遍。当然，这个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他以心脏病复发，突然瘫倒在地而告终。

曹镇长在住院期间，陪吃、陪喝、陪玩是终止了，但某些机关单位和民营企业却乘虚而入，它们先是整盒整盒地送饭菜，供他和陪护家属以及医护人员吃，实在吃不完就倒掉。后来曹镇长病情开始好转了，那些人便轮番把他请到宾馆、酒店，每天都平均大吃大喝三次。为此，医生曾接二连三发出忠告，可没有人理睬，他们仍我行我素。曹镇长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每况愈下，实在没有办法，医院征得有关领导同意，把他转到外县治疗，这才逐渐痊愈，不久即出院。

遵照医生嘱咐，曹镇长回到农村老家长期休养。这期间，亲朋好友、当地乡村干部、得过他好处的人和准备有求于他的人，都发出邀请，排好日期，争先恐后地请他吃喝。这一时期，曹镇长真忙，吃了东家吃西家，吃了李家吃王家，吃得满嘴流油，吃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吃得步履艰难，行动不便，迈着小步也气喘吁吁。不久，他病情加重，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医生便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这消息一传开，像一刀切似的，不知什么原因，再没有一个人请他吃喝了。从此，曹镇长的门前冷落起来，不再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取代这一场景的是，死神率领着大鬼小鬼已经兵临城下。

忙于坐主席台的人

“我是个政协副主席，说起来我的职务高，责任重大，可我却干不了多少实事，整天就是坐主席台，有时我一天坐三次，估计有八、九个小时，真累啊。”这是六十三岁的市政协副主席老胡的自述。

“起先，我不习惯，也曾经抵制过。”他说，“认为那是标准的形式主义，是拉开干群关系的一道无形的鸿沟。你想，不管什么会议，不管有没有必要，甚至一个小型会议，都要把党、政、军、团、四套、五套、六套领导班子成员，请到主席台上就坐，可这些人既不主持会议也不发言，就是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腰杆，板起面孔，在正襟危坐。这也算开会？也算在工作？也算在为人民服务？我想不通，几次拒绝出席这种会议，我说，我再也不参加和我无关的会议了，要参加也行，就是不在主席台上就坐。我说，整天忙于坐主席台，真是浪费大好光阴，再说，群众不知在台下怎么议论我们，说不定一盆盆无形的脏水，直往我们身上泼哩。”

“可不行啊，第一把手曾批评我，说我不讲团结，不顾大局，还说我......下面的话我就不说了，总之，要我一定坐在主席台上，再忙也要坐，不坐是不行的。”老胡接着说，“也许是习惯成自然吧，我渐渐地坐上瘾了，一天不坐两、三次主席台，心里就不舒服，还有点失落感。坐就坐吧，反正这也是工作，也不少发一分钱工资，说不定还会得到一份丰厚的纪念品或者奖金什么的。后来我还为坐主席台总结了几条好处：一是可以海阔天空地想心事，当然是些个人私事；二是打瞌睡、养神，干这种事，我的技巧很高的，我把左手掌遮在额头上，低垂着头，装出一付沉思的样子，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三是如果灵感的火花爆发起来，还能写几行诗歌来；四是可以大出风头，每次会后，当地的报纸、电台、电视台等媒体，都会报道说，在主席台就坐的，还有我胡某某等；五是可以满足老婆孩子和亲戚朋友的虚荣心。这么好的事情，我何乐而不为呢。我尝到坐主席台的甜头，就心安理得的坐，再忙也要去坐，从没有放过一次机会。”

“再后来呢？”老胡自问自答地说：“这人啊，什么事一上瘾，就一切都不顾了。我本来已到退休年龄，可就是赖着不退，因为我已认识到，整天忙于坐主席台，是有权、有威望的象征，是一种不劳而获的荣耀，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又无法实现的目标。我不是傻子，这么好的事情，我能轻易让位，于是，我就有请必到，挖空心思地暗示人请我，甚至不请也到，有时台上人满为患，台下人烟稀少，我也要厚着脸皮硬挤个座位。没有这本领不行，要不人家以为我被“双规”了，被抓起来了，被免职了，那多晦气啊......”

忙于攀比的人

有一位领导，登上副省级宝座的第一天，就感到自己的住房狭窄，于是就亲自动手给财政部门写了份报告，要求拨款一百五十万元，给自己修超标准的，比较豪华的，独门独院的小洋房。然后，他驱车转来转去，用去四、五天时间，终于选择了一处风水好、地势高，环境优美，周围无杂七杂八人群的地址，着手给自己营造安乐窝。他要和高层人士比，要和大款们比，要和同级干部比。他越比越觉得自己的住房寒惨，越比越觉得自己吃大亏了，他认为这不是为自己着想，而是要全家人都能享受到他这一级干部的待遇，好让他们风光风光，能够在人前抬头挺胸走路。于是，在巨额专款落实后，他就忙于审阅图纸、寻找建筑单位、检查建材质量，甚至亲自到工地监工……他真忙啊，忙得不知道自己是老几，忙得不知道人民把他安排在这岗位上干什么，忙得几乎快要显出原形了.......。

与此同时，他感到前任领导留下的车子也配不上自己，尽管这车子只使用了一年多。他看同级干部坐的车子，是那么崭新，那么豪华，那么气派，心里很不平衡，于是，他又忙着打报告，找路子，托人说情。等专款一到，又忙着选车、试车、买车、装饰车，并且寻找自己信得过的驾驶员，真忙得天昏地暗的，他忙得竟在上任一个多月来，只参加了两次会议，还一次都没进自己的办公室。

下一步又比什么？有一天晚上，他冷不丁地盯着自己已是半老徐娘的结发妻子，不觉痴呆呆地发起愣来......。

忙于捞外快的人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市劳动局徐局长忙些什么？他在忙于捞外快。积二十年的经验，他捞取外快的手法大概归纳为三条：一是该办的事情拖着不办，人家一催再催仍不理睬，对方只好拿着厚礼登门造访了，结果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二是公开拿原则做交易，我给你办可办可不办或根本不能办的事情，你要拿重金答谢，否则该办的事也不办；三是主动给油水大的人办一些难办的事，这当然得到的好处更多。他为捞外快，真绞尽脑汁啊。

这还不算什么，更忙的是收礼、清点和处理。这当然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进行的，或者说是绝密行动。收礼和清点是很忙的，每天深夜，他都要关好门，拉上窗帘，全家人围在一起，拆开这一袋，翻翻里边的礼品，又打开那个提包，看里边都装些什么。更累人的是，要记住这是谁送的，意图和目的是什么，是已办过的事人家答谢的，还是急需要办的事，或者礼品不够丰厚，还需要拖拖再说。忙完了这些，又要忙着处理，这就需要分类，哪些自己享用，哪些长期保存起来，哪些送给亲朋好友，哪些交小卖部卖掉，哪些需要进贡给上司和有用处的人，现金当然要以家属子女的名义存入银行的。他真忙啊，忙得晕晕乎乎的，都看不到监督部门锐利的目光，已紧紧地盯着他。

尽管这样，徐局长还在忙，他把目光又瞅准那些急于找他办事的人......。

其他忙忙碌碌的人

人人都喊忙，但有的在真忙，有的在假忙；有的在实忙，有的在空忙；有的在为公务而忙，有的在为自己而忙，有的在为社会利益而忙，有的在为贪欲而忙；有的在秩序井然的忙，有的在瞎忙胡忙乱忙……。

还有些忙忙碌碌的人，他们忙得像无头苍蝇。有的忙于在游山玩水，有的忙于在搞花架子，有的忙于在争名争利，有的忙于窝里斗，有的忙于在说空话、套话、大话，有的忙于在造假、说谎话，有的忙于在抢镜头，有的忙于在会情妇、包二奶，还有的过着“上午看报聊天喝茶，中午喝完酒再洗桑拿，晚上打麻将哗哩哗啦，通宵达旦杠上开花。”这些人真忙啊。

这种忙忙碌碌的人，是不是应当扪心自问一下：我给共和国大厦增添过多少砖瓦？我给社会主义江山描绘过多少光彩？我在祖国大地培育过多少果实？我为几十亿人民谋取过多少利益？是该认真思考思考了啊。

一个人整天忙忙碌碌的，就应当像某些植物一样，年年开花结果，年年都在奉献着，就是不开花的，也是果实累累。我们呢，应当像蜜蜂一样，它们从未说过一句空话、大话，却默默无闻地酿出世界上最香最甜的蜂蜜。

写于2002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