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四姑娘有个约会

晴天

我和四姑娘有个约会

2021年，我报名四姑娘山越野赛，直至今年才终得赴约。

从大同出发一路上兜兜转转最后从秦岭深处钻出，正在拜水都江堰，参赛选手群里一条消息吸引了我：“有没有搭伴登大峰的？约一个”。我马上联系对方：“我！我现在从都江堰赶去。”这里解释一下，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赛是固定路线，最高海拔4600+，路线里不包括大峰峰顶，登大峰需在四姑娘山户外管理中心办理登山手续，并必须请向导带队，大峰的规定是一个向导带两名登山者，二峰、三峰是一对一，幺妹峰就不用想了，历史上仅有41人登顶，巨大的金字塔悬崖，超过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是骨灰级中的骨灰。

热身拉练，亲吻大峰

三小时后赶到四姑娘山镇，与广东的老周见面后迅速办理好登山手续。速攀的核心是“速”，一般是凌晨出发，当日返回，其他俱乐部登山一般是第一天上午从小镇出发，到达大本营后休息，第二日凌晨从大本营冲顶后返回小镇。

二号凌晨两点，和老周以及向导小杨集合后，开始了速攀之路。天黑黢黢的，走在山间，关掉头灯，满天繁星洒在黑幕上，两侧的雪山泛着幽蓝的雪光，巨大的压迫感无形的压了过来，压力来自视觉，也许来自气短胸闷，小镇海拔3280，过了打尖包3650，往上大峰二峰岔路口达到4200，到达大本营时4600。一直到大本营，我的感觉都可以，但是广东的老周可能因为生活在海边，高差太大的原因，明显感觉力不从心，看着手表一个劲的说自己的血氧80，80。什么是血氧？即血氧饱和度，正常情况下，血氧饱和度不低于95%，80%确实很低，供血不足将影响反应和行动。一路上走走停停，我和小杨每爬一段，拐弯看不到老周便停下来等待，等老周过来，休息，然后继续。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大本营映入眼帘，老周提出休息，睡觉，不能再继续，向导小杨将他安顿在大本营，找出一张睡袋给他，等待我们返程。

从大本营开始，难度加大，一来是海拔越来越高，二来是最主要的原因，山势越来越陡，这时候我开始气喘加剧，行动困难，每爬升一小段，必须停下大口呼吸，呼吸，刚爬山时认为自己的体力能力也可以胜任向导，到现在才知道，向导小杨吸着烟，轻松的等着我，差距不是一丁半点。大本营到峰顶，400多米的爬升，短短两公里的路程，我用时两个半小时，于上午九点登顶成功。环顾四周，东南西北一座座雪山向你涌来，向北望，二峰、三峰、幺妹峰依次展开，尤其是海拔6034的幺妹峰巨大的金字塔一片绝壁，高耸入云，绝壁上挂着零零星星的白雪，那是由于山势陡峭存不住雪。幺妹峰东侧是婆缪峰，海拔5413，婆缪峰高度不是很高，但是从这个角度看，山体几乎是一柄完美的利剑直插云端。看得让人心动不已，有种想留下的冲动。

血氧骤降，痛不欲生

下撤途中，雪线以下，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自恃身体好，我脱掉了冲锋衣，羽绒衣，摘掉了抓绒帽，向导小杨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结果，一小会后，我轻微感觉头疼，向导小杨也有些不舒服，我赶紧又戴了帽子，穿了冲锋衣，权当亡羊补牢，可为时已晚，越走越不舒服，刚开始下撤时比马帮走的快，现在越来越慢，国产的高驰手表血氧监测适时跳了出来，血氧含量74%，这个数值可想而知我有多难受，我好想念老周，想和他相携相扶，互相鼓励，可是老周也不好过，他没能等住我们，提前下山了。向导小杨凌晨还要带队，为了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到了安全地方，我强打精神让自己看起来很好，让他先回去了。向导走后，我走着比游客还要慢的速度，一步步挨了近十公里，呼吸困难，头痛欲裂，我感觉到，我发烧了，后天凌晨的比赛还能参加吗？我懊悔不已！

感冒发烧 神奇自愈

经过六个小时的下撤，终于回到宾馆，她担忧的抚着我发烫的额头，我说：“没事，让我睡一觉。”和我一起参赛的朋友小狮子送来了退烧药，我洗了个澡一头钻进被窝，大汗从身上溢出。下午五点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床铺、被子都已浸透，我起身，我好了，满血复活。

浪漫之约 金色童话

四号凌晨三点，经过严苛的强装检查，枪响了。300勇士冲出起点扑向“四姑娘”，人群从一片逐渐拉成一线，头灯闪烁，像一条蜿蜒曲折的巨龙向山脊伸去，最远处，灯光与星光融为一体，分不清山有多高，星有多高，灯光和星光都镶嵌在黑暗里。

山不离水，水不弃山，暗夜里，只听得海子沟水声轰鸣，但你看不见她，神秘的黑纱一直罩着她，可是你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不离不弃，也正像与我一直结伴而行的小狮子，我们经过1小时42分钟的突击，提前8分钟通过第一个关门点打尖包，现在正在向第二个关门点八角棚海前进，伴着一路河水轰鸣，终于在过河的地方一睹芳容，一条闪着幽光的河水从大坡度河床奔涌而下，河面不是很宽，在木桥处更是拘成几米宽，水流之大足可以把人冲走，简易的木桥由倒下的云杉搭建，下雪后圆溜溜的云杉木更加湿滑，大家只好小心谨慎一个挨一个过河，这样就造成拥堵，前面有七八个人在排队，就在小狮子要过河时，身后已经排起长队，有个不讲武德的小伙子从山坡冲下就往前插队，我不露声色斜刺里跨出一步，将他挡在身后，后面传来呵斥声，要求他排队，这个装傻充愣，充耳不闻的家伙最后被大家擒到队尾，都挣扎在关门线上，稍有耽搁就关门。

顺着河水继续往高处爬，在一片乱树林里，河水从树林里流过，我们十几人丢失了路标，导航显示就在身边，但是看不到路标，分头寻找后终于在河对面找到了雪地被踏乱的痕迹，找到了路标。

八角棚海位于幺妹峰东南，海拔4450米，上到垭口处，天光初亮，幺妹峰正被阳光洒成金色，旗云在山顶伸展，再过一会，其他的雪山也将被点亮，我们不能等着看雪山被点亮，比赛还在继续，经历了四个半小时的鏖战，我们提前26分钟通过了八角棚海，请记住这里我们提前了26分钟通过。

去往花海子一路向下，山水美如画，人在画中游，遍山的云杉经过霜雪洗礼，把最美的自己绽放出金色光芒。花海子一条条细细的溪流弯弯曲曲布满整条沟壑，云杉的倒影被阳光打碎在花海子，惊艳到无语赞叹，伴着美景我们轻松自若到达花海子，并争取到一个小时。最终，我们将受益于这宝贵一小时。

夸父逐日，步步惊心

“霞乃云魂魄”，我想把这句话的含义加注在犀牛海到双海子这一段应该恰如其分，这段路线是赛事的精神，短短两公里，爬升365米，赛事给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我们用时1小时42分钟，如果没有追出来的一小时，那就一切都结束了。此时此刻，追出来的一小时被犀牛海和双海子消耗殆尽，又仅剩26分钟，一朝回到解放前。

累死累活到达中梁子，距离关门还有十分钟，到达枯树滩，距离关门还有六分钟，可谓是步步惊心，直到过了枯树滩到达木骡子才稍显宽松，尤其是最后到喇嘛寺，山上开始下雪，工作人员通知改道，少了300米爬升，我和小狮子对望一眼，两张灿烂的笑容感觉到骨头都酥了，最终我们于凌晨两点回到终点，用时22小时54分钟，比关门时间提前1小时零6分。

比赛已经结束20多天，每每想到犀牛海到双海子这段，我还是心有余悸，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的心境，和小狮子怎么互相扶持过去的。

跨过犀牛海，要下到海子沟沟底，近乎70度的陡坡，厚厚的积雪夹杂着大石头，没有树木，也没有灌木可以抓手，登山杖用不上，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屁降”，“屁降”需躲开“打蛋器”，只要胆量够大，这点陡坡很快就下去了，如果放不开胆，这里就是时间的坟墓。我很快下到沟底，回头看，小狮子还在陡坡的上面寸挪。我冲着她大喊“快点下，“屁降”下来，没时间了，再磨蹭就关门了！”吼的小狮子“啊啊”大叫着滑了下来，是那种带着颤音的大叫，我真的很佩服小狮子，那是得很大的勇气。可惜的是，这段视频不慎误删，只好一声叹息。

顺着海子沟走到尽头，爬上300多米的垭口，就是双海子，又激活了登大峰时的痛苦，不同的是，那个没有限制，这是比赛，有时间要求，我们根本不能确定能不能在关门前赶到，哪里敢放心的爬升几米尽情休息，我每爬高几米，就回过头看着小狮子，看着她那痛苦的表情，看着她站定，喘几口气，就开始催促“继续！”赛后，小狮子对我说，“我就让你催死了！一下也不让休息。”你见过随便提溜出哪一个都是高手，今天狼狈的只能1小时爬一公里吗？今天你就见到了，手表记录，从26-27公里这一段，也就是犀牛海到双海子第二公里，我用时1小时3分。

山还是山 水还是水

当我们通过终点，我75公里组排名80，倒数12，官方统计75公里完赛率41%，小狮子百公里组倒数第一（因为赛前天气变化，百公里拆分了比赛，2号白天进行了18公里的KV赛，余下的线路和75公里组完全一致，所以并赛），倒数第一也是英雄，她是百公里完赛的七仙女中的幺妹！

我通过终点居然没有看到在终点给我照相的她，而几分钟前，她在路上等我，告诉我她会在终点给我照相，我神情呆滞的由着志愿者拉着我走向领物处，又想起了她，蒙头蒙脑的返回来与她拥抱，又呆呆的看了看身边的小狮子，整个人都傻掉了。

回想比赛，我有多少次牙关紧咬，神情凝重，有时恍惚，有时恐怖，有时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但不管咋样，心底始终有一股无声的呐喊，心里的他对我说“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你要退却吗？要放弃吗？”是的！我心有不甘，虽然我几乎要投降了，几乎再有一根稻草就会把我压垮。可是，在心底的最底层，是的，我确定就是在最底层，那里有一个意念，他还是不甘，这个不甘，是我仅剩的倔强以及和我相伴相随，互为激励的小狮子。

我们完成了比赛，但是也错过了木骡子的美景，我们到达时天早已黑定，那是幺妹峰脚下最迷人的地方。得与失相伴相生。

我们不会因为经历了最艰难的越野赛而得到什么，也不会因为不经历越野赛而失去什么。得与失云淡风轻。

我们在山里艰难跋涉，与自己做着殊死搏斗，却忘记了家里的老母亲在佛前祷告，保佑我们平安归来。得与失血浓于水。

此后，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光阴总还是在平淡中继续。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