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父亲一件军大衣

浅浅红楼

我再一次觉得父亲老了是在一个初雪的日子，我们一家三口外出采购，雪粒迷蒙的集市上父亲不耐烦闲逛，一个劲地感叹“冷得很，冷得很……”，连平时怕冷的我都觉得有点过于矫情了。

父亲刚刚六十岁，按现在人的平均寿命并不算老，可父亲却十足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了。他的头发已完全花白，稀疏枯软的头发被雪粒打湿，杂乱地贴着头皮，像是一块荒芜已久的庄稼地，早已被主人放弃打理。

繁密的雪粒随风乱飞，粘在了父亲破旧的黑色皮衣上，也粘在了同样黝黑又皱皱的脸颊上，在茫茫的赶集人群中将父亲淹没。父亲确实老了，再也不是曾经风雨无阻的硬汉了。我想，为父亲添置一件军大衣吧，那又厚实又气派，父亲一定喜欢。

得知焦岱集上就有售卖，而且价值十分亲民，我便欣然在一个逢集的日子去转转。在眼花缭乱、摩肩接踵的正街道并没有找到，我随意地转悠着，在背街出售二手物品的摊子上看到了军绿色的衣物，走进一看，物品还真不少，合适各样的鞋子整齐得摆了一大片，还有各种样式的棉衣，两位顾客正拿着一件羊皮大袄犹豫不决。

卖货的阿姨告诉我，除了传统的军大衣，还有将军尼的大衣，迷彩的大衣……样式还比较多，有的还是全新的呢。交易过程很简短，从八十元砍到六十元便欣然成交，我提着军绿色的大衣欣欣然返回。

父亲看到了我带回家的军大衣嘴角不自觉就露出了一丝笑意。“现在就试试吧！”我掏出衣服递给他，父亲也干脆得脱掉外套，愉快得将军大衣套在了身上，我开心地对他说“你转一下，我来拍个照片和视频。”父亲在原地转着圈，上下左右不断打量着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我拍好了照片让他看，他眯着老花眼放大了图片仔细审视，欣赏完照片似乎仍意犹未尽，他说“来，你穿上，让我看一下！”我便接过来套在身上，像一只北极熊一样在客厅中心转了几个圈圈！

父亲再次将军大衣穿上，我说他穿上像一个将军。父亲只是笑着，合不拢嘴。我们再次研究着衣服的细节，后边是扣上还是解开呢，哪样的效果会更好点呢。我提议，要不要把衣服再熨一熨，衣服平整了穿起来肯定会更加有气派。父亲说熨啥呢，这样就行了！父亲就那样穿着军大衣出门喝喜酒去了，说是有人给孩子过满月。走到门口他又回来了，有点羞涩地说“我去喝酒，还是不穿这了吧！”又换上了自己破旧的黑皮衣出门了！

营。

没过多久父亲就喝酒回来了，感觉比平时快了好多。我便去洗澡，留他在客厅看手机。不一会，我洗完出来，父亲不见了，估计又出去串门了，沙发背上搭着他的黑皮衣。我暗暗笑着。

我把父亲穿军大衣的照片发到了家庭群，引起了一阵骚动，妹妹手动点了赞，弟弟说看着像个军阀，母亲说，你弟结婚时就让你爸穿上。

晚上父亲串门回来，我看到他在卧室里叠着东西，迟迟没睡，便进去看个究竟。床上铺的是那件军大衣，他一会正着叠，一会反着叠，一会先叠领子，一会先叠袖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呦，叠了三年的军大衣，这会咋想不起来了，还是不对！”经过反复尝试，父亲把军大衣叠成了一个四方块，可他似乎仍不太满意。他告诉我，那时候军大衣是盖在被子上的，天天都叠，怎么就忘了呢！我笑着说，那晚上慢慢想吧！毕竟都几十年了呢！父亲一定是想起了自己在新疆当兵的三年，这晚，或许会梦回青春军

我想，从此，军大衣就留在了沙发上。父亲早起冷时会穿上它，干活热了又会脱掉整齐得放在旁边，晚上气温骤降，他又会再次套上。在村里闲逛时，他也会时不时穿上这件军大衣，并在和人闲聊时说起曾经的军旅生活。

我是了解父亲的，对他而言，最贵的礼物不在价格的昂贵，而是礼物背后的生命情节，那份情节是血气方刚的父对军旅生活的留恋，是他曾经的青春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