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怀念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文/张荣荣</p><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15年啦,每到父亲的生日和忌日,总还是思念如缕,父亲的音容笑貌依然闪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一、青少年 岁月</p><p class="ql-block"> 父亲名张亮,享年91岁,山西省柳林县孟门镇南坡村人。</p><p class="ql-block"> 父亲于一九一八年正月初二出生,兄弟二人,排行老二,学名张居亮,小名月清,参加革命后改为现名。父辈为耍手艺人即泥木匠,常年在外给人家砌砖窑做门窗家俱。伯父十二岁就跟着祖父出门做工。父亲8岁就开始挑水担炭以供家用,9岁开始上了三冬一春小学,粗识文字。童年时的父亲聪明,调皮,长得俊秀机灵,是村里的孩子王,与邻村孩子打架斗殴,惹祖母操心不少。但父亲很孝顺,祖母患肺病身体不好,父亲常几十里路跑上为祖母请医抓药。十四岁时也在农闲时随祖父外出做工。</p><p class="ql-block"> 少年时的父亲长得十分俊气,有个好嗓门,会唱很多民歌小调,而祖父伯父也会吹会拉,歇工下来一家人吹拉弹唱,引得村里人们争相观看。逢年过节闹秧歌,父亲常常包头男扮女装,与别人唱小会则,像《小放牛》《挂红灯》《补锅》等。十七岁那年,祖母终因久病不起而去世,父亲十分伤心,以至后来提起祖母去世还泪流不止。十八岁那年,父亲娶了孟门镇高家塔上村高全玉长女高有英(小名林变)为妻。当时陕北闹红军,家与陕北一河之隔的外祖父,舅舅(只有15岁)都受影响于37年都加入了共产党,父亲也受其影响,开始接触牺盟会的白现元、陈祥珍等共产党人士,并担任村闾长,参与与敌伪的秘密斗争。</p><p class="ql-block">二、革命生涯</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八年春,经舅父高有三(烈士)、白现元介绍,父亲加入中国共产党,开始了正式的革命生涯。当时,抗日烽火燃遍全国,父亲作为一名热血青年,积极投身革命,先跑到延安找工作,因招文化干部,而父亲仅粗识文字,未能如愿。一九三九年五月,父亲听说八路军要招收军事干部,就秘密参军,在八路军一一五师学兵大队独立支队当兵。支队的主要任务是培养军事干部,支队长陈土渠,副支队长黄华,政委林枫。父亲曾给林枫政委当警卫员。支队当时驻在隰县川口,晋西北事变后,部队开往晋东南武乡县八路军总部。在总部举办的爬山比赛中,父亲荣获第二名,在武乡,父亲聆听了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司令的多次报告,接受了抗日革命的教育。四零年春,父亲在抗大总校学习了半年,结业后于四零年九月又回到学兵大队。父亲所在的连队是一个先锋连队,百分百的共产党员,打仗时总是做开路先锋,这个连队曾受到朱总司令的单独接见。朱总司令说:我们红军时期有过这样一个连队,现在抗战时期又组建了这样一个连队,百分百的布尔什维克。鼓励大家要珍惜这个荣誉。当时部队要走山东,因为一一五师师部在山东。连队的300多人大部分去了山东,留了九十七人在晋西北。父亲又回到抗大八分校(贺龙同志任分校校长)受训,此时父亲已任八路军排长。抗大分校培训结束后,父亲到了晋绥边区兴县蔡家崖,被分配到临县分区。军部征求了意见后,派父亲一行五人到岚县去开展抗日工作。当时岚县已被日本鬼子占领,属于敌我双方“拉锯区”,汉奸多,干部中投敌叛变的多,斗争异常复杂残酷,而父亲又被分配到斗争最艰巨,最残酷的岚三分区普明镇开展工作。当时岚县共有13个敌人据点,普明三分区就有7个,我军在全国共有建10个情报站,岚县就有1个,工作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但父亲凭着对日寇的民族仇恨,对革命事业的忠诚,凭着自己的机智勇敢,深入群众,依靠群众,发动群众,硬是打开了工作的局面,组建了区游击队,后成为县七中队。四一年冬天,父亲任七中队指导员,队长张克山,陕北人。四二年一,二月间发生了岚县 “木会事件”,中队九十多人在木会村住宿,突然被200多日本鬼子包围,形势十分危急。突围中,一排长牺牲,三排长被俘,战士被打死十几人,被俘十几人,危急之中,父亲组织其余队员分散突围,突围中,父亲跳下两丈多高的崖楞,脚扭伤也浑然不知。“木会事件”使中队损失三十多人,分区工作严重受挫,县委书记知道父亲安全突围,高兴地说:“有干部在就好”。因为当时干部太缺乏了。42年春,三分区区长牺牲,游击队被消灭,县里就派父亲带领游击队60多人到普明一带活动,第一天就在丁家山村与敌人遭遇。42年6月,区长调走,200多干部就有100多投敌,斗争形势十分严峻,组织上任命父亲为岚三分区区长兼游击队指导员,父亲带着游击队到敌区抢粮食,活捉日本兵南旗,逐步打开局面。42年秋,晋绥边区又将兴县三个区划到岚县,父亲兼任区长,成立了一个武工队。43年上级号召开展地雷战,组织上又派父亲去学习制雷技术一个月,回来后在岚县摆开了四十里的地雷阵,打得敌人魂飞胆颤,于45年6月就将敌人挤出了岚县。当时父亲已担任岚县民兵大队政委,又组织围攻静乐县。在三分区工作期间 ,父亲多次与敌人遭遇,与死神擦肩而过,但父亲凭借着自己对敌人的高度警惕,靠着广大群众的掩护,一次次有惊无险,逢凶化吉。一次在白龙山马坊村的墕墕上,碰到了4个伪警察,父亲背着水烟与敌人周旋,4支枪向父亲射击,子弹在两腿间穿过,凭着多年练就的“飞毛”腿,父亲边跑边跳,顺利脱险。还有一次,父亲在李家湾开完会,晚上村闾长把父亲安排在闾长家楞底的一个老婆婆家里住下,父亲估计到在村里活动了半天,动静不小,敌人可能要来,就与同事半夜里朝敌人碉堡方向转移,果然天刚亮,敌人就进了村,抓住了闾长拷问,但父亲已安全脱险。因为岚县斗争特殊复杂残酷,投敌叛变的多,汉奸也多,父亲的行动常被告密,所以父亲组织民兵游击队惩处了六七个汉奸。虽然斗争十分残酷,但父亲生性乐观,一有空闲,父亲就给群众唱小曲,村里人常说,下午不上地去了,听张指导员唱曲去。父亲也参加演戏以宣传发动群众,斗争中与当地群众结下了深厚的生死情谊,正是这些纯朴善良的老百姓,帮助父亲一次次地逃脱了敌人的追杀。一九四五年秋天,父亲调回岚县公安局任政保股长,侦察科长。曾向敌区派遣情报员十几人,甚至派到南京。一九四六年,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四·八”空难事件,组织上又派父亲带人带布到黑茶山收尸并做好善后工作。</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七年八月,父亲调回晋绥边区公安总局,继续搞策反工作,学习了几个月后,被派出去搞外勤,期间参加了兴县的土改运动,由于康生等在土改中搞极左,提出所谓“村村点火,户户冒烟,群众要怎办就怎办”错误说法,致使许多村干部,革命同志惨遭冤枉迫害,父亲对这套做法十分反感,在他所下乡的村里就有所抵制,没有发生死人事件。外勤工作主要是跑榆林,包头,口外。48年,由河津,府谷合并组建了河府县。父亲调任河府县公安局长,49年2月内蒙古解放,河府县撤销,父亲又调回公安总局。其时大军开始南下,组织上派父亲到静乐县去动员干部走新区,由于土改错误政策的影响,干部心中有委屈和怨气,工作十分难开展,父亲挨门逐户地去说服大家,干部们哭,他也哭,逐步消除了隔阂,组织起干部训练班,后来全部去了四川。</p><p class="ql-block"> 49年6月,走新区的干部在临汾集中,秋天开始南下,成立了新区大队,父亲任新区干部连的指导员,干部连成员大部分是各地县的公安局长。50年1月接管了成都,父亲留成都市公安六分局任局长,开展镇压反革命工作,51年调任四川省新津县公安局长。由于残酷的游击战争摧毁了父亲的身体,父亲患了严重的肺结核病,吐血不止,于52年又回到省公安厅,在公安分校任组织科长,这段时间父亲主要是住院治病,母亲也带着大女儿于50年到了父亲身边。住院期间,父亲又并发了化脓性盲肠炎,手术时无法缝合,留下了腹膜粘连后遗症。当时北京刚解放,需要公安干部,组织调父亲去北京培训,但因病未能成行。54年,父亲经组织批准回原籍老家养病,好转后于56年夏天调到重庆西南政法学院工作,任学校党委组织科科长,行政定级14级。59年春天,母亲带我们姐妹二人到重庆与父亲团聚,时三年自然灾害已经开始,父亲任学校总务处处长,掌管学校的财务,但父亲刚正廉洁,公家财务分文不沾,所以因营养缺失全身浮肿,母亲回老家弄了点杂粮来补贴家庭。饥饿加上重庆气候炎热潮湿,父亲的肺病又犯了,吐血不止,卧床不起,这次父亲想起了在成都公安医院住院时给他治病的肖璐嘉大夫的建议,肖大夫两次留美,医术精湛,他曾对父亲说:“我要是得你这种病,就回家挖泥巴。”(四川土话,即回家种地)于是父亲向组织提出申请,退休回家养病,组织上认为父亲才四十四岁,尚年轻,工作能力又强,退休可惜,想帮助父亲调回原籍工作。同时又提出,先回家养病,什么时候好了再回来工作。可父亲不愿给地方和组织添麻烦,再三请求回家种田,组织批准了父亲的请求,六一年十二月,父亲携全家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开始了他的退休生活。</p> <p class="ql-block">三、退休生活</p><p class="ql-block"> 刚回家时,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农村的生活还十分贫苦,物价特高,我们姐妹俩年纪尚小,母亲患有严重的支气管类,咳喘不已,无人种田,家中也无余粮,生活十分困难,好在父亲有90元退休金,这在当时算高工资,日子倒也过得去 。农村的新鲜空气,使父亲的肺病渐渐好转,父亲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63年正月 ,母亲生下小弟,四十六岁的父亲别提有多高兴。接着开始筹划新修两孔窑洞,可能是劳累的缘故,父亲盲肠手术的后遗症引发了肠梗阻,父亲腹疼如绞,黄豆大的汗珠滴个不停,可刚强的父亲硬是不哼一声,七天七夜米粒未进,上下不通,农村医疗条件差,但当时有个柳文靖的大夫医术尚好,亲自给父亲治病,并护理父亲坐毛驴车行走90多里路到县城医院治疗,临走时,父亲已向母亲交代了后事,母亲哭成泪人儿。万幸得是父亲再一次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后来又几次犯病,皆因治疗及时,均转危为安。村里的人们都惊叹父亲的命大,妈妈则说:我们姐妹的福命好。</p><p class="ql-block"> 回家后的父亲曾担任公社和村委委员,积极参加队里社里的工作,县里老干部开会,父亲一直是负责人。生性耿直,刚廉的父亲对一些村干部的多吃多占看不惯,常常爱多管闲事,因此也得罪了一些人,但父亲的乐于助人,关心集体的精神也赢得了乡亲们的爱戴。文革开始,虽然有人给父亲贴大字报,但没受什么皮肉之苦。武斗开始后,派性林立,鉴于父亲在县里老干部中的威信,两派都想拉父亲参与以壮声势。但父亲头脑清醒,没有参与任何一派。他常说,都是捍卫毛主席,为何又打斗不休,不正常。又说,你们要搞联合,我可以去做工作,要武斗我不去。两派的头头到家来,父亲都热情接待,因为都是熟人,趁机做一些说服工作。武斗激烈时,父亲为避干扰,拿起瓦刀,重操旧艺,给人们修窑洞去了。文革后期,不少老干部因参与武斗受牵连,遭批斗,坐大牢,甚至丢了性命,父亲却安然无事,足见父亲成熟的政治智慧。退休在家的父亲,热心集体事情,关心邻里乡亲。一九六三年父亲贴上钱到岚县给大队买牛,文革开始后,中小学停课,为了孩子们能有书读,父亲出资等办了南坡农业中学,吸收本村及邻村四十多个小学毕业的孩子来校学习。六七十年代,农村生活很苦,返销粮回来,乡亲们没钱买,就找父母借钱,三块五块,十元八元,父母都痛快借给,没钱还,放两个鸡蛋也可,再没有钱就不要了。舅舅家,大姨家,姑姑家生活困难,父亲常常接济他们,一个侄儿生下来唇裂厉害,说不成话,父亲亲自带他到太原做手术,出钱出力,村里本家的爷爷奶奶,逢年过节吃点好的。父母总打发我们给送点去,或把他们接到家里来吃,总之,父亲去世前还有一千多元借出去的款没还回来,父亲也从不计较,父亲在乡邻中赢得了乐善好施的好名声。</p><p class="ql-block"> 父亲爱好文艺,会唱好多小曲,春节期间,积极组织秧歌宣传活动,到时还亲自出场表演,逗得村民欢笑不止。</p><p class="ql-block">四,晚年生活</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父亲由退休改为离休,享受地师级待遇,工资也不断增加,更奇的是身体也越来越好,三期肺病未留下任何后遗症,说话声响气足,走路健步如飞。我们姐妹三人都在离石工作,让他来享福,他不肯。母亲五十多岁患高血压,哮喘病,曾中风三次,父亲一直侍奉跟前,洗锅做饭,生火担炭,家里家外,一个人忙活,直至母亲76岁去世。父亲生性乐观幽默,说话常常是妙语连篇,常把生活的事理编成小曲唱给村里的人。父亲一生勤劳节俭,能自己做的从不麻烦别人,一直耕作不辍,正如他自己说的:担炭担到80岁,种地种到85岁,年届九十,还坚持锻炼,还在村里扭秧歌。父亲非常关心国家大事,爱看电视新闻,老了耳聋后,就看书看报,特别爱看军事战争纪实性的书籍,《金陵春梦》,《草山残梦》,《十大元帅传》,《江泽民传》,《蒋氏父子在台湾》,《毛泽东传》等书籍全都看完。常把观感编成顺口溜来宣传。毛泽东诞辰100周年,父亲编了几十首小曲,在县老干会上唱,引起了轰动。母亲去世后,父亲伤痛欲绝,也编了几十首曲子来纪念母亲。父亲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女,但从不娇惯,我们姐妹放假后,就得下地劳动,小弟虽是老来得子,但同样不娇惯,常教育我们要清白做人,认真做事,平时十分节俭,但在学习上从不吝啬,尽量满足我们的需求。对我们的工作十分支持,一般事情都自己扛着,怕耽误我们的工作,父亲脾气不好,对我们要求严格,小时也没少打我们,儿时的我们很敬畏父亲,很少敢在父亲跟前撒娇,有时也难免有点怨气,但成人后的我们都明白了父爱的道理,心中非常感谢父亲。现在我们姐妹三人都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每年的正月初二,我们全家欢聚一堂,为父祝寿,欢声笑语,充满了天伦之乐。父亲在岚县工作多年,策反了不少人为抗日工作,向敌人内部也派出不少内线,文革期间,不少人被打成叛徒,汉奸,惨遭迫害,造成了不少冤假错案,由于岚县抗战时的档案保存不善,遗失不少,给平反甄别造成困难,86年国家安全部到岚县调查甄别,父亲被作为活档案请回岚县,给不少人做了证明,使之得到平反。父亲还几上太原,为一位战友争得了烈士待遇。在岚县的乡亲心中父亲有很高的威望,与当地的群众在斗争结下了深厚的鱼水情。62年到父亲带村干部到岚县给生产队买牛,一个多月里,家家争着抢着做好吃的招待父亲,让同去的村干部惊叹不已。93年我曾陪父亲到岚县白龙山赶庙会,一路上不少熟人“老张,老张”喊得可亲热啦,庙会后父亲又留在岚县好几天。父亲至今也深深怀念岚县的斗争岁月。总之,父亲的一生充满传奇,多次遇险,却又绝处逢生,多病的身体曾被医生断言活不出五十岁,可又奇迹般地走到了今天,儿孙满堂,颐养天年。现在每月离休金3000多元,身板仍旧硬朗,学了胡锦涛地荣辱观,父亲即兴编出“为人一生,荣耻必分;不分荣耻,不为真人;争荣去耻,不愧一生”顺口溜。父亲地一生就是这样做的,我们深爱自己的父亲,06年春,一场大病,使父亲瘦弱了许多,我们儿女们衷心地祝愿父亲早日康复。曾有一算命先生在我们那一代很有名,被誉为“神算”。他给父亲看命大部分说的很准,说到寿数时,他说:父亲 享寿89岁,一锅蒸馒头的功夫就去了。父亲笑称:这个好,到时不用受罪,父亲于生死看得比较达观,但2006年春生病,他心里也嘀咕是否应验了算命先生的话。我们姐妹都劝他别信,积极给他治疗,结果父亲不仅活过了89岁,90岁时等到他最疼爱的二孙子的婚事。2008年2月,91岁的老父亲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驾鹤西去与先他而去的母亲会聚天堂,把深深的思念留给了他至亲至爱的儿女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