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天目,故乡于秋

桑柔

<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因父母在外上班,于外祖父家度过。而今,外祖父祖母去世多年,祖屋已然空置。</p><p class="ql-block"> 然而每每回乡,总习惯去祖屋转转。那喧哗的、无忧无虑的儿童的欢笑好像还萦绕在天井,萦绕在屋边曾茂盛葱绿的菜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走进儿时的卧室,童年的一切恐怖又潜伏在角落和门后的黑暗里;步入厨房,静穆、温存的外祖母的爱,仍然散布在那些老式的桌椅和橱柜上,外祖父的“三字经”仿佛仍然在土制火炉边抑扬。时光依稀重回四十几年前。 </p> <p class="ql-block">  浙西天目,一个普通村落,外祖父世代于斯。</p><p class="ql-block"> 听说家境曾相当不错,村里的田地,大部分是曾外祖的“家产”。留下的这间祖屋,在当时也是最大的,木结构,粗大的柱子,门窗精工细作,雕有花草、人物。听说当年被“长毛”烧了三天,不曾焚毁,只是破损也不小。</p> <p class="ql-block">  外祖母生世堪怜,六岁就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由其外公抚养长大,十六岁那年嫁给同龄的我的外祖父。 </p><p class="ql-block"> 年轻时的外祖父也算纨绔子弟,好赌,不懂事。外祖母生第一个孩子即我大舅时,十九岁的他还逍遥地在石榴树上摘果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能记事,外祖父已然赌输了全部田产,被划为贫民。我无从想象外祖父是怎样豪赌而输尽,只知我是没机会看他赌了。从此不沾赌,偶尔耍他玩一玩都不肯,这是我所见“金盆洗手”最彻底的人。 </p><p class="ql-block"> 祸福相倚,因为成分“贫农”,我母亲有机会被选送,跳出“农门”,成为一名助产士。 </p> <p class="ql-block">  外祖父有二子六女,母亲排行第六。由于当时的医疗及条件,小姨和小舅在七八岁就夭折了。大舅是教书的,四十几岁也逝于病。</p><p class="ql-block"> 从未见过大舅,但见过舅妈。在我三四岁左右吧,孀居的她改嫁,留下一儿一女由他们的爷爷即我的外祖父抚养。</p> <p class="ql-block">  外祖父良善耿直,但脾气急。外祖母贤良温和,从没对谁大声过。家中三、四个孩子,或有打架、争吵、发脾气拒绝吃饭,外祖母总是煮鸡蛋、炒瓜子哄着。</p><p class="ql-block"> 外祖父却不然,哪个孩子使性子不吃,他直接端走饭碗,扔下一句“饿了看他们不吃?”这一招还真管用。此后,只要外祖父在,我们全吃得乖乖的。</p> <p class="ql-block">  始终想不明白,性情相差如此的外祖父与外祖母,怎会相濡以沫、同甘共苦走过风雨六十六个春秋。那么严厉的外祖父,对外祖母却从不发脾气。朴素的感情,令我感动并羡慕不已。</p> <p class="ql-block">  少年家境的富裕使外祖父有机会上几年私塾,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批评我们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迹时,我还“抗议”:你那年代只用毛笔,有训练机会。</p> <p class="ql-block">  他给我们背诵“人之初”,在门板上教我们做算术。</p><p class="ql-block"> 围着火炉我们听他讲故事,那火总是烧得旺旺的,映照得光线并不太好的老屋通红通红,火炉上一把老式水壶的水正沸腾着…… </p> <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外祖父没有了严厉,饱经风霜的脸笑眯眯的,非常生动。所讲故事大抵相关“忠孝节义”“因果报应”等。不乏年代与隔代局限,然而其间的真善美,温润过幼小的我们。</p> <p class="ql-block">  外祖父倔强得近乎固执,不愿有欠任何人,对自己的儿女也如此。</p><p class="ql-block"> 他真正是活了一生劳动了一生。他扎过扫把卖、种过菜籽卖。八十几岁依然上山下地闲不住。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去地里挖马铃薯、蕃薯、花生,一串串的,染我一脸喜。我喜欢看他劈柴,然后帮着整齐码放。外祖父总是赞扬我是个做事有条理的女孩。我曾怎样地沾沾自喜过啊!在我看来,得到外祖父的赞扬是无上的光荣。</p> <p class="ql-block">  而大部分的白天,我与小伙伴们在田间山野嬉戏。连绵无断的山,几疑“山重水复无路”,一转弯,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p><p class="ql-block"> 雨后初晴更是雾气缭绕,恍如仙境。逢晴日,上山采橡果、打板栗、敲山核桃;</p><p class="ql-block"> 春花烂漫时节,映山红始终是主角:大红、粉红、白色。想来那时我们也常在“丛中笑”?</p> <p class="ql-block">  最是那一条清澈的溪流,留下我们光着脚丫捉鱼捉蟹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夏日的夜晚,在如水的月光下捉迷藏,没有街灯,没有繁华,只有院里、桥头人们摇着蒲扇的剪影,只有虫儿呢喃、萤火点点。</p> <p class="ql-block">  八岁那年,母亲接我上了小学。但每个周末还去看祖父祖母。</p><p class="ql-block"> 初中、中专一直到参加工作,见外祖父与外祖母少了,但逢年过节依然风雨无阻回祖屋。</p> <p class="ql-block">  那年春节刚过,一向健康的外祖父忽然觉得不舒服躺倒,却坚决不让人扶,也拒绝用药。想是不愿浪费钱,不愿拖累女儿们。第三天,外祖父就走了,享年82岁。我那倔强的外祖父,一生固守他的自强与自尊! </p><p class="ql-block"> 外祖母寂寥地度过了之后两年,本来少言的她更加沉默。某日扭伤了脚,便再不能行走,躺了一年,也随外祖父走了。</p> <p class="ql-block">  远去了,我那纯真的童年时代!</p><p class="ql-block"> 但记忆中的乡情如斑驳祖屋,质朴陈年绵远悠长;记忆中的亲情如村头小溪,澄澈回甘永不枯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