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四十

素年

摇曳的山村，炊烟袅袅勾画着四十岁女人的一半清欢，而那份静谧，早已被岁月的车辙，碾压得遍体鳞伤。101国道车轱辘里抢回的生命，再次又痛失父爱…… 我相信，一个人的思路决定未来的出路。 父亲去世整整一年了，此一年中，我忘记了自己欢笑时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父亲的音容笑貌。满眼的苍茫和无助，觉得自己的空间是灰暗的，每一天都在下雨，梦想着奇迹的发生，父亲能从荒冢里逃出来。偏僻的村子，除了山便是沟，山很陡、沟很深、地很薄，一垄一垄怀念的泪水，却怎么也浇灌不出丰收的心田！我预感到自己抑郁了，如果不自救，后果将无法预料。 也只有在山村，才会看到清澈的繁星，才会听到“唧唧吱唧唧吱”的锐耳蝉鸣。依窗深思和遐想：“不如换个活法吧！”我竟然脱口而出，回头看到熟睡中的丈夫，心头不免泛起圈圈涟漪，他，不会同意的。 换个活法？就得另辟新径，毕竟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坎坷之路。我，一个自称是井底之蛙的农村小女人要到哪里去？要去做什么？心中一片茫然，如在夜空中找不到北斗星。在无数个不眠之夜，我挣扎着，如作茧自缚般，束缚着每一粒细胞。 到城里去生活！我头脑中突然迸射出一缕光，能给出路照亮的微弱的光。生，很容易；活，是步履维艰的！经过再三思衬，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并征求他的意见，他闷闷不语，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我解读到了“不可、不许、不能”！我没有气馁，人生如棋，我一定要走下去，也许我会赢！ 从此的这段时候，我把郁郁寡欢的呆滞，变成了一股动力，寻找着能走出小山村的灵感！于是，我不许自己抑郁，我知道父亲也不愿意看到我颓废的样子！我心里坚定一个信念，我会成功的！总有一天，我的丈夫和所有向我投来反对票的家人，一定会为我所做出的决定给我掌声和大拇指！ 往往意念很重要，我总认为它是成功的秘诀！ 公元2010庚寅年的春天，也是我的春天！阳春三月，是播种的季节。丈夫扶犁，我播种，在飘着馥郁槐花香的坡地里，我种下了新生的种子……我坚信我一定会有收获！ 也许这个春天火大，我的左侧槽牙疼得厉害，已经夜不能寐。我便找个空闲去了市里的牙科门诊，牙医决定要给我拔牙，此时我正疼得很严重。槽牙牢牢的镶嵌在我的牙龈上，我数着医生的锤子，他整整敲了十七下，牙齿终于拔出，就像我要离开生我养我的家乡一样，也许会更痛……因为我常识的匮乏，更因为牙医的不负责任，牙疼时是不能拔的，使我命悬一线。当我走出牙科门诊的刹那，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更加疼痛难忍。初中时的玩伴凤仪把我带到她家，给我买了止痛药，还亲自下厨做了肉馅大蒸饺，又招呼了几位同城友人。我双手拖着火辣的肿腮，紧皱双眉，没有动筷子，彻夜未眠……次日，我高烧了，赶紧回家输液，躺在病床上，看着滴答滴答透明的液体注入我的血管，恍恍惚惚中，觉得注入我身体的是精神的营养，是在给我充电和能量。回想着在凤仪家一桌人的交谈和她嫂子似开玩笑又如真的话语，当时我牙是疼痛的，可是我的耳朵是灵敏的、头脑是清醒的、心是有斗志的！在她们推杯换盏中，我已经找到了心路的航标。 灵感无处不在，只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一定能到达成功的彼岸！ 十几年前，自助烤肉店像一批新取之秀，火在大小城市，而最底层的小城市依然不为人知。一定要抓住这次机遇！商机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怀揣着梦想，跟随凤仪的嫂子去了沈阳参观学习，从未见过、尝过、想过的餐馆让我大跌眼界，心中暗想：这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玫棋子，我要将下去，我要步步为赢！ 通过几天的学习，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后厨所有技术，包括食材煨料等。而前台，仍然一无所知，但在我眼里，已经不是令人畏惧的事了。 在辽宁的朝阳市，2010年6月3日，嫂子的26元/位自助烤肉店开业了，是嫂子出资带我出去学习、见世面，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嫂子的店里帮忙。凤仪和嫂子也都希望我好好锻炼，能走出来，也开一家这样的店铺。于是，我精心打理着嫂子的后厨。然而，家里好几十亩地需要耕作、读小学一年级的女儿需要人往返近三个小时接送、八十四岁卧病在床的婆婆需要人照顾，这一切，都落在了丈夫一个人身上，在他心里，我能深深体会到，他是恨极了我。我的心，是纠结的、是痛苦的，远远超出那次拔牙之痛。 同年农历五月十五日一早，冷漠了我好久的丈夫突然给我打来电话，他说母亲好像不行了。我心里痛痛的一颤，泪水夺眶而出，痛彻自己身为人媳不能尽孝的惭愧。我没有犹豫，向嫂子辞去后厨工作，收拾起行囊，义无反顾地回到家里。 婆婆躺在冰凉的土炕上，看到我撩门帘走近，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号啕大哭：“妈，儿媳妇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回来照顾你了！”我的手在婆婆手中颤抖着……泪水湿透了婆婆的衣襟。此时，我感受到在一旁婆家的亲戚们，正斜着眼冲我撇嘴，我不敢抬头，不敢看他们每一张脸和他们犀利的眼神。我心里已经驻足了远航的脚步，一定要留在家里照顾好婆婆。八九天的时间里，我从未再有雀跃的思绪，悉心地照顾着婆婆，尽我该尽的道，不能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憾事！农历本月的二十五日清晨，婆婆安详的闭上了双目……在办理婆婆后事的时间，是那么的无助和委屈，受尽了婆家人的冷嘲热讽和白眼……待婆婆入土为安后的一天，我大哭了一场，嗓子哭哑了，把所有的心酸之泪水洒在乡土里，希望能长出记忆之树，结满激励的果实。我怀揣着诗和远方，毅然地走出大山！ 我永远相信，一切福田来源于心地。 感恩家乡朋友们的资助，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是他们一把柴一把米的帮我在另一座小城搭建了新的灶台！ 一条半旧的裙子，一双路边摊凉鞋，一只跛着的脚（因为车祸刚做完脚踝骨手术），一张黝黑的脸庞，一双斗志昂扬的双眸，这就是我随身携带的私有家产。我，来到了既陌生又举目无亲的小城，开始了另一片天地的求索，城虽然是陌生的，一切又是那么让人期待和憧憬！ 炎热的季节，一位村妇颠簸在每一条街上，只要看到“本店外兑”字样，就会走进去咨询，沙哑的嗓音、土里土气的模样和跛着的身影成了街道上独有的风景，常常被质疑的眼神赶了出来，但并没有击垮我的意志。我相信，总会有一席之地来供养我们一家人！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定会有最美的遇见！她就是我在这座小城中第一位相识相知的贵人——我的房东姐姐，多少年来，她的陪伴和鼓励，使我很快融入了新的环境。 好几万元的房租在朋友的资助下终于落了地，接下来就是装修和饭店厨具、食材的采购和备用，后续近十万元的费用像雪片一样飘入我的银行卡。有了钱，我心里便有了底。老公因为忙于农活不能来帮我，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不认可，但我能理解他。孩子们还小，我一个人白天奔波于市场和小店，凉馒头和自来水能接上顿，也是我的幸福。 由于过度操劳，我突然觉得胸闷气短，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姐要去医院看看病，你能来替我看一下店吗？”我打电话给在农村生活的妹妹，但我没有哭。医生开了几副熬好的中药汤水，店里没有冰箱，没有热水，甚至连个碗还没有，我就把药袋放在水槽下面，每次用牙咬开袋子，一口气咽下肚。那些中药只饮用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酸了，只能扔掉。身体的不适，依然没有让我退缩半步。夜晚关上卷帘门，躺在一张纸壳上，头枕着一个布包，和衣而卧。一天、两天、三天，十八天的时间，楼上楼下一切准备就绪。2010年农历六月二十三（公历：8月3日）29元/位的韩式自助烤肉店终于开业了，距嫂子开业时间紧紧只差两个月，用餐标价我每人上调三元。沙哑的嗓子、一颠一簸的脚步，忙碌在络绎不绝的顾客中，沈阳四天的培训、朝阳四十天的工作实践，耳濡目染，使我拥有了一个饭店女老板的皮囊。 前厅招待客人、结账、后厨切菜洗菜拌菜、煨料，洗碗，忙碌于前前后后……根本不觉得累。 每餐爆满的客流替我偿还着一分一分的债务，并且买了房子和车……四十岁的我，韶华没有倾负，用满贯的精力和魄力实现着自己的梦想！ 原来，有梦就有希望啊！ 十几年过去了，回想四十岁，百感交集……此时，虽然小店不复存在了，虽然又经历了一番浩劫，令我深思的是，人类抗拒打击能力是十分强大而令人震撼的！ 此时，我还能依稀记得店里很多顾客的名字，还有两位最小的顾客更是记得，如今他们也是正值豆蔻年华！我更不忘为我付出的每一个人，没有他们，也许我永远也拔不出山沟沟里的红土浆！同时我也有更深的感悟：人生如棋，马走日象走田，只要路是对的，未来可期！ 我的梦圆了，每一个清明节，无论怎么忙，我都忘不了给我的父亲和婆婆送去一缕清香和厚厚的一沓纸钱。化思念为力量，我们更好的生活，是他们冥冥中最愿意看到的事！ 庚寅2010年岁尾，丈夫开始转变了对我的态度，村里人向我投来羡慕的眼神，孩子进了市里最好的学校，我们一家人开始了新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