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军旅（55）房福松

慢慢相遇

如果没有记错，我和房福松曾在红三连共事六年。六年里，我们在工作中一直保持着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我管好我的连队，他当好他的兵。除此之外，我们在生活中互动很少，几乎没在一起开怀畅饮过，也没在一起促膝长谈过。最近的一次交流也是在2020年的下半年，战友陈彦明帮我在成都介绍了工作，我前去面试的时候张龙要把我拉到大英县吃顿饭。我欲婉拒，他说：来吧，房福松也会赶过来想着和你聚一聚呢。

那天在餐桌旁，我对房福松说：在连队工作那几年我对你没有啥特殊照顾，反而让你干了不少活，出了不少力，实在心中有愧。他说队长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你对连队还有同志们的心意也是明白的。这时，我嘴上说着感谢你理解话，心里却突然想起他退伍那一年，我还曾写过一段话想要送给他。于是，我对房福松说等我回到家里重新整理一下发给他。未曾想，我答应的这件事一拖又是三年，实在是罪过。就在前两天，我突然想起此事，于是尝试着通过手机号添加了房福松的微信，然后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微信头像。那是一个红五星，昵称是“眼不见心却念”，我想他这么设置的原因应该是仍然怀念那段曾经身在军旅的日子。房福松服役十六年，在2019年退出现役。很荣幸，我曾和他一起并肩工作过。

2010年年初的时候，连队要建成应急救援拳头单位，短时间内集中配备了十几台机械车辆，其中就有五辆崭新的豪沃自卸车。那一年我也是刚当连长，胆子大，做事也急躁，看到车辆多了，老司机却不够的问题，于是咬咬牙就把在驾驶员培训班结业的学员全部放到了学徒的位置上，由师傅带着跟上了车，这些学员里面就包括房福松，此前，房福松已经跟着孙玉峰在开水车了。连队有两辆水车，一辆车况一般，另一辆车况较差。水车不好开，特别是水箱装水的的时候，车身稳定性较差，但即便如此，大部分情况下这两辆水车仍是学徒开始跟车生涯的开始。就像游戏里的升级打怪，学会开水车是第一步。

在我看来，房福松对驾驶车辆有天生的灵气，是那批学徒里最机灵，也是最有驾驶天赋的一个。很快，他便打怪成功，顺利晋级到斯太尔自卸车这个级别了。那个时候是2010年的5月，他的师傅是荣雪涛。

荣雪涛有个外号是“大眼”。连队里的人有外号的很多，有的外号是根据岗位起的，就像房福松的第一任师傅孙玉峰，他开的是水车，于是大家就亲切地称呼他“水货”。有的外号是正着起的，比如他的脚很大，会被叫做“大脚”。有的外号是反着起的，比如个头很矮，那一定会被起名“大个”。但是荣雪涛个头不高眼睛又大，算是连队外号宇宙届里魔王般的存在，两者取其一，就落了个“大眼”的称号。虽然“大眼”的外号响起来了，但同志们仍是经常拿他的身高开玩笑，说是从车外面是看不到大眼坐在车里的，那斯太尔都是无人驾驶。但是我要再次声明，这样善意的玩笑都是胡扯，至少从驾驶室外面还能看到那双炯炯有神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当然，调侃归调侃，荣雪涛的驾驶技术还是相当过硬，不然，他也不会三个月就让房福松升级改造出炉了。现在想起来，大眼之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不辞辛苦的培养房福松并把他逐出师门，恐怕也和这个又高又帅的徒弟整日跟在身边压力倍增有关。

房福松和大眼是老乡，在连队时两人关系都很好，所以他俩名为师徒实为兄弟。但即便如此，房福松还是踏踏实实地做了一个学徒该做的一切。他每天出车前后都仔细的检查擦车洗车和保养车辆，踏实做事，尊重排里的其他老驾驶员，诚恳做人，口碑很好。连队先是让出师后的房福松用老旧的斯太尔磨炼技术，后来又安排驾驶新配发的豪沃自卸车，很快就成长为连队里独当一面令人放心的驾驶员了。

讲到这里，突然想插入一个话题，就是房福松那批学徒是我任职连队主官的六年里最幸运的一届。为什么这么说，就像前面提到的，那一年我初为连长，胆子很大，赶上连队大发展，车辆也很多。所以就把那些学徒都安排跟了车。到了干连长中后期的时候，即便有一些老驾驶员都退役了，我也是很谨慎的只把部分看起来有灵气，比较踏实的学徒们放到驾驶岗位跟车锻炼。至于原因，一个是连长当久了，明白了肩上的安全重任，如果一个历史这么悠久的连队在我的手上出了问题，那真是大大的罪人了。另外一个原因不方便说出口：即便我为了连队的长远建设考量培养新人而出了安全事故，上级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减轻对我的处理。所以于公于私，我后来培养新驾驶员的热情也下降了不少。因此，那时的房福松是幸运的，但这种幸运还要感谢他自己的努力和付出，机会来了，他把握住了，就这么简单。

言归正传，房福松出师不久，连队承担了承秦高速部分路基段的施工任务，驾驶排的同志们需要把连队驻地逃军山村处的挖方运到数公里外响水沟村里的一处峡谷里。路途虽不远，但所经过的251省道道路狭窄起伏，急弯较多，路旁村落延绵不断，村民出入频繁，所以不安全因素很多。自卸车到了响水沟后还要经过一处坡度很大的长斜坡以及沿着半山腰新开辟的一段蜿蜒的劣质便道，真真是每经过一次都让我胆战心惊，心肝发颤。当然，面对这样陌生险要的地域环境，自卸车驾驶员们也是一样，没有担心那都是假的。我起初对如何安全行车制定了很多规矩，包括车速保持多少都有明确的要求。但后来看到房福松这批新驾驶员也能很好的征服险要的路段，我的心也就慢慢放下了。自此以后，老驾驶员们带着新驾驶员们一改初始时的小心翼翼和较慢车速，开始了争分夺秒拉料方的日子，那简直是一路火光带闪电，呜压压地能飞起一路尘土了。那一年，拉料方的任务一直持续到小年，直到临近春节，天寒地冻方才作罢。

很幸运，以房福松为代表的这期学徒独立驾驶车辆后都没有冒泡，虽然也出过几次险情，但也是有惊无险，顺利的完成了任务。这次任务就像毕业考试，完成了施工任务的驾驶员队伍得到了壮大。所以，我得感谢房福松这批新人，表面上是连队给了他们机会和岗位，实际上，没有他们的及时成长，连队是根本不可能按时完成施工任务的。他们跟着老司机在危险又困难得情况下，不仅驾驶技术得到了锻炼和提高，也为连队的施工生产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而我也在跟车的过程中和每一位驾驶员熟悉起来，建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那一路的颠簸都可以算是奏响的华丽乐章吧。

房福松在青龙逃军山营区除了拉料以外，也有过两次“满堂彩”的演出。一次是在连队组织的军民共建联谊晚会上，房福松参加了摔擒的表演，他和黄亚坤搭档站在C位，踢腿、格挡、抱摔等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赢得了同志们和村民的满堂喝彩。后来，在某次组织的训练中，他在夕阳下的余晖里亲身示范了一个大鹏展翅般的跃起前到动作，更是惊为天人。我想这美妙瞬间既表现出了房福松良好的军事素质也彰显了交通兵刻苦训练锐意进取的精神。不然这张照片也不会被机关相中，用到了很多新闻稿件及支队的宣传画册中。另外一次是房福松在连队的篮球场边上倒车时，不小心把一侧篮球架上的玻璃篮板撞的粉碎。出事的一刹那，他一脸懵逼地在围观同志们发出的满堂倒彩中跳下驾驶室，不解地询问：这是我碰到的么？哈哈，这样的事故大概可以给房福松一点提醒，驾驶员只要启动车辆，就一定要提高注意力，任何时候都要谨慎驾驶，千万不可马虎大意。

2012年连队移防到抚宁邴各庄营区后，正好碰到部队改革，连队由施工生产转为应急救援。施工任务少了，军事训练多了，对预任班长的要求也有以前以专业技术为主转为以专业和军事兼顾。原本二排里新一代的驾驶员有不少骨干苗子，我“一见钟情”的就有好几位，像房福松、李史新、黄亚坤等，都是专业和军事素质俱佳的班长人选，但不少人因为和我的管理理念有冲突先后离开了连队。还好，房福松还在。我把他找来，告诉他我的想法。结果，他有些不乐意，他说前几年曾干过班长，知道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管理得罪人的差事。我一看情况不妙，马上开动脑筋组织语言从“班长”这个军中之母存在的意义以及干上班长对个人管理能力的提高等多个方面进行了阐述，期望他能被我说服。末了我还补充一句：你再想一想，不用着急回答。结果，他说不用想了，这就是最终的决定。

我看中了房福松的利索和干练，还有他身上优秀的军事和指挥能力，对于这样的人才，不放在骨干的位置上简直是暴殄天物。但是以他那种属于比较偏倔强的独立的性格，谈心做思想工作很难有效果。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看到桌上司令部领导签发的文件后直接找到了那根救命的稻草，立即给陈梁副参谋长打电话汇报了这件事。我先说了来意，然后汇报了房福松作为班长对连队正规化建设的重要性。哈哈，领导很通情达理地打断了我夸奖房福松的话，答应这件事他会立刻处理。十几分钟之后，我的意中人房班长踏着七色祥云找到中队部说：队长，这个班长我干。

房福松和陈副参谋长之间的亲戚关系在连队人尽皆知，而我也曾在领导手下干过排长，对我有教导之恩。但即便是这样，房福松也未曾在我任职连队主官期间找我表达过个人的诉求，像立功受奖这样重大的荣誉，他不争也不抢，也不会找连队谈条件。当然，领导也未曾因为房福松的个人原因而插手任何管理。唯一这一次，还是我主动打电话让其帮助我把房福松这个小老弟训了一顿。所以，在房福松干班长的这件事情上，夸奖房福松本人后我也要给自己用人的眼光点个赞。

房福松重新干班长的那个冬天，我把一项组织旗语训练的重要任务交给他。说实话，我对旗语训练哪些内容以及如何整训一点都不懂，没有训练教材，没有训练大纲，连队也未曾开展过这样的训练，这是一个全新而又陌生的科目。无奈之下，我把房福松找来说这个训练任务全权由他负责，训练内容由他找，参训人员由他定，训练计划及组织也全听他的。房福松听完后脑袋也大，他说：队长，你不能这么干，这不是难为我么？我心里一乐说：这怎么是难为你，旗语训练完成后是要到支队参加比赛的，我这是给你一个重大立功表现的机会。

房福松果然没有让连队失望，他四处找寻各种参考资料，团结其他骨干集思广益，并结合连队施工生产中的实际情况，搞出了一套在没有通讯设备的情况下，利用旗帜不同的变化向远处的机械设备操作者传递命令和信息的旗语组合操。忙完这些，他着手组建了一个二十人左右的团队开始训练，他一边自学一边教，队员们一边学一边练。等到大家都把十几套旗语动作学熟练了，房福松带领团队又借鉴战术的前、后三角队形中的训练思路，把旗语的站桩式队形设计成了由不同队形进行变化组合的新模式，把枯燥的旗语训练变得令人耳目一新。正是依靠他的这种组织能力和肯钻研的劲头，旗语训练项目最终代表支队在总队组织的视频会操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后来，旗语训练不断完善，最终成了那段时间连队固定对外展示的科目并在整个大队进行了推广。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房福松就再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不仅凭借着稳健的专业技能驾驶自卸车、运兵车、拖平车等车辆继续为连队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还在施工生产中带出了像郭翰林等一些优秀的徒弟，为连队的驾驶员队伍更新换代补充了新鲜的血液。此外，他还从班长干到了代理排长，成为了连队管理中的核心骨干力量，参与了天津港大爆炸等多起救援抢险行动，立了功受了奖，实现了自己从军以来的梦想。

2019年冬季的时候，我到机关工作并已经递交了转业报告。在等待离队的日子，有战友无意告知房福松也转业脱下了军装。听到这样的消息，我有些伤感，未曾想到身在军旅的时光过的如此之快，一转眼，不仅是我的，还有他的十六年军旅也已到了离开的时候。是的，十六，很简单的一个数字，但是每一个当兵的人却要用无数的汗水和艰辛一步一步丈量完那五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退伍了，这些拼搏似乎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但是这些美好或艰难的时光会存在他的心里，我的心里，以及很多个曾经一起同行的战友们的心里。我想，有了这些也就够了。

房福松退伍那天，我把这些有感而发的话编辑了一大段文字想要送给他，结果却没有他的微信也就作罢了。于是，我只发了一条简短的短信发给他，大意是对他那些年在连队做出的贡献和对我工作的理解支持表示感谢。今天，我把那天想要说的话重新编辑，然后送上迟来的对他退伍那天应该有的祝福，祝福他在新的生活和新的工作岗位上美满如意，一切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