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等 心 富 亲 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潘叔夫妇生育四个儿子，各自成家立业。潘叔去世后，潘婶由住在乡里的三个房头轮流赡养（轮食伙头）。小儿子家住汕头市区，离得远，没轮，但每个月得拿点钱给老人零花。</p><p class="ql-block">潘婶跟俺妈年纪相仿，素有往来。每天早晨，她们一班老年人会聚在一起，或锻炼身体，或喝茶看潮剧，或聊天谈人生忆苦甜，或探听消息借鉴经验，或家长里短评论子媳孝逆。不一而足。</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回老家。母子俩滴茶，谈世事，诐人情，猪槽暹罗，暹罗猪槽。</p><p class="ql-block">母亲说：“潘婶这个人真弜。”</p><p class="ql-block">“哦，弜在哪里？呾来听看。”我生性好奇心强，也懂得聊天需要互动，乐当捧哏角儿。</p><p class="ql-block">“上个月头，就听潘婶跟阮班老人说，她那个住在汕头的小儿子打来电话，叫她去汕头小住一段时间。我们都替她高兴，说她儿子有孝心。”</p><p class="ql-block">“成婶一听，比手行步，学潮剧激人笑：‘嗄喱好——啊！换做是我，猛猛打好包鼓来行起。’引得大家哈哈开心一笑。”</p><p class="ql-block">成婶是我家的老邻居，性格开朗，有五个儿子，都住在本乡，没有一个外出。以前听母亲讲过，成婶最羡慕乡里别的老人，可以隔三差五地应家住外地的儿子的邀请，前往，接受赡养。</p><p class="ql-block">我马上接话，高调表态：“儿子请父母去住，那是应该的，没什么特别的呀。”</p><p class="ql-block">母亲不予理睬，自顾自地说：“潘婶自从那次说过之后，一直静静，大家差点儿忘记了。到了上个月下旬，银嫂突然问她：‘潘老婶啊，您呾小儿子打电话要请您去食享福，您怎呢还没去？是不是儿子忙，过后没再来叫？’</p><p class="ql-block">经银嫂这么一提，大家人才突然想起来，七嘴八舌，纷纷附和着说：‘是啊，是啊，你怎呢还没去？’”</p><p class="ql-block">一番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之后，我端茶轻放在母亲面前几上，示意其喝茶。“潘婶怎么说？”我迫切地追问。</p><p class="ql-block">或许茶汤有点儿烫，母亲只抿了一小口，权当润喉。她说：</p><p class="ql-block">“潘婶脸上笑笑，说：‘有啊，有啊！是我没跟你们说。儿子过后还打来两次电话催呢！’</p><p class="ql-block">‘那你怎么还迟迟不去？你这个儿子不错啊！你在经乜机器？’大家非常关心，又非常好奇，半开玩笑寻开心。</p><p class="ql-block">‘我知我知，儿子对待亲啊母个个都好，这个免呾！但是…只是…’潘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知道大家都在竖起耳朵静静等着听，最后还是翻出白牌：‘未知心富怎些样，乐意不乐意？若是不高兴，亘日面乌肿蹾，让细仔难做人，（那我）输过勿去！’</p><p class="ql-block">听潘婶这么一说，个个静静，没有出声。我知道大家人心里头跟我一样，都在暗暗承认潘婶说得在理。</p><p class="ql-block">大前天一大早，潘婶高高兴兴，欢欢喜喜，逢着人就嘴笑鼻笑，说：‘xx婶（嫂、姆）啊，我细心富打来电话，说她们夫妇明天就要带我去汕头住！’大家人都替潘婶高兴。”</p><p class="ql-block">我为母亲续茶。我知道自己也跟潘婶一样，脸上笑笑的，静静地等听。</p><p class="ql-block">母亲端起茶，呷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咂嘴，继续：“昨天是星期日，潘婶跟着她儿子和心富去汕头了。今天早上，我们一班老人聚在一起，都在夸潘婶这只老脚桶真够弜，经到她心富亲自邀请才肯去。”</p><p class="ql-block">我静静地看住母亲三分钟。母亲啜着茶，神情十分恬澹，自在。</p><p class="ql-block">“弜，潘婶真实是弜！”我一边由衷地朗声赞叹，一边脑子急速运转，“儿子三请，不如心富电话一个。看来，今后我也得……”</p><p class="ql-block">因为我自己的小家庭也住在汕头市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01：心富——新妇，儿媳妇。</p><p class="ql-block">注02：弜——读：强³，意为贤、有能 </p><p class="ql-block"> 力、有智慧。</p><p class="ql-block">注03：呾、诐——呾：说、谈；诐：聊</p><p class="ql-block"> 天。</p><p class="ql-block">注04：亘日——整天。</p><p class="ql-block">注05：经乜机器——设置什么机关，</p><p class="ql-block"> 或顾虑什么？</p><p class="ql-block">注06：细仔、细心富——排行最小的儿</p><p class="ql-block"> 子、小儿媳妇。</p><p class="ql-block">注07：面乌肿蹾——不高兴，黑着脸</p><p class="ql-block"> 色、重力置物故碰出声，以发泄</p><p class="ql-block"> 不悦情绪。</p><p class="ql-block">注08：经到她心富亲自出面邀请——</p><p class="ql-block"> 经：预设且耐心等待某种情况出现</p><p class="ql-block"> 才愿意行动。如，孔明经到刘备三</p><p class="ql-block"> 顾茅庐相邀才肯出山。潮剧《苏六</p><p class="ql-block"> 娘》渡伯夸桃花：“你心事一套经</p><p class="ql-block"> 过一套！”</p><p class="ql-block">注09：阮——我们。</p><p class="ql-block">注10：滴茶——煮喝潮汕工夫茶。</p><p class="ql-block">注11：输过——不如。</p><p class="ql-block">注12：猪槽暹罗、暹罗猪槽——随意聊</p><p class="ql-block"> 天，由近及远或由远及近，没有</p><p class="ql-block"> 预设主题。</p><p class="ql-block">注13：老脚桶——老家伙，老东西，多</p><p class="ql-block"> 用于比喻那些会算计的人，但不</p><p class="ql-block"> 是贬义词。】</p> <p class="ql-block">▼作者先慈，时年97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