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故事（3）领导司机

旭日东升

上个世纪90年代和00年代我曾在二个单位担任过办公室主任一职，这个岗位对于我这个技术型干部是个新的挑战。那时，单位领导们的专车司机都属办公室管理，所以工作时间里，我与本单位、上级单位、所属二级单位领导司机们接触较多，对他们的生活百态有了一些深入的了解。

领导司机，顾名思义就是为领导开车的人。那个年代，私家车极少，尚末实行车改和“八项规定”，除地（市、厅）级以上领导能享受相对固定的专车待遇外，其他县处和科级领导是不应该配专车的。但实际上，文件规定是写在纸上的，在我们这里，不管你是科级还是处级，只要是单位主要领导，都能享受事实上的专车司机待遇。

在中国，领导司机这份看似普通的职业却能让许多人趋之若鹜，领导司机的“牛气”程度也广为人知。领导的司机，虽然只是工勤编，有的甚至是劳务派遣的临时工，但单位内的门道与规矩，他们了如指掌，千万不能小瞧他们。司机在领导面前说哪个人不错，这人不一定能获得领导赏识，但司机要是整天在领导面前说谁不行，被说的人估计够呛。

说实话，作为办公室主任的我，理论上是单位领导司机的顶头上司，但实际上这些司机们个个神通广大，管好他们是需要胆量和智慧的。如何管理领导的司机，绝对是一门微妙而高深的艺术。

领导的司机不好管，有时领导本人也不敢管，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然而这种事，在现实中却不断上演。司机最大的权力，就是跟在领导身边，能够知道领导各种隐私。领导“驾驭”不了司机，只能说明领导平日里干了些摆不上台面的事。司机平时不但给领导开车，而且领导家里的私事也当公事给办了，小到买菜换煤气接送孩子，大到领导的迎来送往，和领导的私人感情非常好。

曾经接触过一些上级单位领导司机，他们精于世故。无论是随领导公务接待，还是接受私人宴请，都会巧妙把握时机，提前退场，然后去柜台挂帐拿好烟好酒。有人道出其中奥秘，其实都是领导默许或授意的。除此之外，还经常拿各种名目繁多的发票回单位或找下属单位报账，说是领导指示的。身为办公室主任的我也不可能每次都找领导核对，财务人员更不敢去找有关单位核实。一些领导司机，凭借为领导服务的特殊身份，逐渐分享部分权力资源，并将其转化为灰色收入。

领导的司机往往就是“贴身秘书”，被私下戏称为“二号首长”。领导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吃什么饭、收什么礼，司机一清二楚。领导一般在退休或调离之前都会给司机寻找一个合适的归宿，安顿好司机就等于“封口”，这是职场上的潜规则。

有时下属单位领导们向单位主要领导请示汇报工作，先得给领导司机打电话问领导在不在、心情好不好，甚至还求着司机在领导面前多说好话。平时见了他们还得表示非同一般的尊重和礼遇，给领导送礼也得把司机那份考虑在内。

当然，不是所有给领导开车的司机以后都能得到提拔，一般只是给单位一把手开车的人员才有这种好事。那时，我们这里，只要领导满意，他的司机提拔成干部，慢慢走上领导岗位一点也不奇怪。经常看到一些领导在任时都会安排司机在下属单位挂个副科级或科级主任科员的虚职，为司机们提前安排好退路。

有些司机在单位以“二当家”自居，骄横跋扈。96年我局下属某二级单位只有一辆2.0桑塔纳轿车，开车的司机王X，除了单位里的一把手外出坐车以外，谁想坐车他都不搭理。一次，张副职领导有个紧急会要用车，王X推托说车有毛病，要马上修，张副职领导说，刚才看车还好好的嘛，王Ⅹ又说那是凑合着来的，现在凑合不成了。

长此以往，单位里其他领导便知道了王X的毛病，也都不再去自讨没趣、坐他的车了。一年后的97年单位领导调整，张副职领导荣升一把手。张领导上任后虽然不是当天就换了王X，但不到一个月，单位里果断决定王X下岗了。

第二天，王Ⅹ找单位闹。主管领导对他说，这是单位集体研究的决定。原来，张领导在会上研究撤换司机时，只说了一句话：只认一把手，谁的帐都不买的人，人性如此凉薄，谁敢用他？王x得知自己下岗真相，当场傻眼，王x虽四处找人说情，没人理会，最后只好接受现实。

平心而论，王Ⅹ这种司机只是少数，一般而言，对于一名长期为领导开车的司机来说，他们能积攒丰富的人脉关系，并且通过与各种领导打交道，能了解许多政策和决策背景故事，耳濡目染会对人脉关系的建立和维护有更深入的理解，分析处理问题的能力也是非一般小科员可比，思想觉悟更是堪比科处级干部水平。

领导开会时，司机们时常聚在一起，交流各种信息和八卦，形成了一个紧密的社交网络。在机关和系统里，他们往往是消息灵通的人，情报收集能力实属不容小觑。

车改前单位内领导的司机们虽不是身居要职，但他们在单位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们的能力和经验使他们在单位里形成了不容忽视的江湖地位。车改之后，领导司机岗位少了，同时监管也越来越严格了。

领导司机也有非常优秀的人。2002年，我单位聘用了一个劳务派遣的年轻司机肖兵（化名），每天为局长开专车，工作认真负责，随叫随到，任劳任怨，几乎没有节假日，十分辛苦。肖兵平时不出车时，不是看书学习，就是帮助办公室同事干些打扫卫生，端茶递水、分发报刊等杂活，深受同事喜欢。

2003年9月随局长参加省委党校培训，一天局长因私事不能参加下午的学习，又不能请假，便让肖兵代为听课，做好笔记，供局长弥补不能听课的遗憾。那天三个小时的课程，肖兵听得很认真，笔记记了不少。课程内容肖兵虽然听懂的很少，但是，老师的一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因循度日，枉对一生。人虽不能主宰命运，但转变思维，努力去创造，一定能改变命运。”这一堂课的这一句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改变了肖兵的整个人生轨迹。

多年后肖兵对我说，这堂课的内容让他极其震撼，尤其是那句话——因循度日，枉对一生。转变思维，努力创造，改变命运。他把这句话当成了自己的座右铭，时时提醒自己。肖兵开始反复问自己：“我，真的只能当一辈子司机吗？”肖兵一直在琢磨那句话，思考了很久，他终于于当年11月鼓起勇气提出了辞职。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他凭借自己对汽车的一技之长，货款创办了汽车修配厂，赚得第一桶金后，他又与人合资创办了驾校，企业干得风生水起。经过近20年的打拚，肖兵现已成为身价数千万元的私营企业家，实现了从小司机到大老板的华丽转身。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