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确专考试让我哭了

明马中显

——湖北第三次中医确专考试记事 湖北省的2023年的中医确专考试于11月26日18时落下了帷幕。 以前全省分为武汉、襄阳、荆州、宜昌四个考场。因为考试的严格，考生人数逐年呈阶梯式直线下降，今年全省仅设有两个考场了，——武汉、宜昌。 武汉、宜昌两大考场同时开考，日期是周六周日，即11月25——26日。 我的入场时间排名是26号下午，全县就我和另一个学员李女士排在最后一天的下午。我戏称我们俩是老落巴子(常落伍者)。 大浪淘沙，千滤万筛，优胜劣汰。严格的铁腕政策把关，令许多想侥幸蹭中医门的小白们望而却步。 以前每个县里近二三十人参考，能考过者凤毛麟角，零录取率也不鲜见，导致今年仅十来人参加就不奇怪哒，其中参考者大都是考了好几次的人，他们多是在临床奋斗，经验丰富，动手能力，但或医理稍欠，或不擅考试，所以一两回考不中也就不奇怪了。这群坚持者，大家戏谑“老三届”。 老三届里面我和子陵医生最熟，以前我俩都是同一时间参考，今年排名把我们时间打乱了，他25日上午，我26日下午，为了便利，更为了不间断的友谊，我24号晚上便同子陵医生到了宜昌。 同行来宜昌参加考试的队伍中还有柴医生、汪医生。 从莽莽的荆州平原，到叠叠的宜昌山区，一路畅通，车笛鸣叫，风驰电掣，大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车已过万重山之疾速感。 子陵医生一袭唐装，儒雅端正；汪医生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柴医生素面朝天，巾帼不让须眉。三位年轻中医，谈医论考，构思未来，笑语连珠，气氛热烈，颇具“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之豪迈，让我这个迟暮的花甲老者也沾染了不少的年青人的激情。 车到宜昌夜明丽橙酒店，热情的汪医生买单摆酒款待我们一行。一盘道地的宜昌卤花生，颗大粒满，原汁原味，入口即酥。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喷香四溢。做东人好客，面对同行好友，悉心关爱，礼数周到，一勺辛辣劲道的羊肉汤入口，味道超爽，令人肠胃顿感温暖炙热。 汪医生亦是老三届的他，尽管一手针灸活儿娴熟，擅长临床的他前几次考试却因发挥不佳而铩羽而归。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次他志在必得，预祝他心想事成，凯旋而归。 柴医生是队伍中年龄最小，但斗志不输同行。其刻苦上进，勤学苦背，中医理论扎实，不逊院校毕业生，加上名师指导，这些年跟诊抄方，识病认药，已具成就。我预测他通关的几率最大。 酒足饭饱后，大家相互道别，各回宾馆房间休息。 宜昌山城，雾霾缭绕，霓虹灯闪烁，已过午夜，街道上汽车驶过的声音依然不愿停歇，总是惊扰远客的清梦。 日历翻到了25号。我凌晨六点半钟起床，洗漱完毕吃早餐后，便坐车陪同子陵医去考场。 从上午八点钟开考，约上午九点左右，子陵医生考试结束出来了。我赶忙迎上前去问他考试发挥的咋样？子陵医生摇了摇头，表示不尽理想。原来考官要他背一段《黄帝内经》和《医生的宗旨》。天天只会埋头搞临床的他，早已把这些东西生疏了，自然没有答对题喽。 回到宾馆，我也开始临时抱佛脚加强学习了。我在网上搜索内经、宗旨类背诵，为应对万全，怕考官会随口考，我背了宗旨，还顺带把中医人的宗旨——《大医精诚》中的一些章节也背了。一时间宾馆房间一口西南方言的腔调在宜昌某街响起: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25下午，子陵医生、汪医生、柴医生皆已考完，家里的各种电话正催促他们回归呢，大伙也就挥手道别，陆陆续续起程返回去了，只留下明天下午待考的我。 时间在煎熬中爬行，一夜难捱难眠，千盼万等，当一缕亮光透过窗户照到我枕边时，26日总算来临。 清晨我在宾馆楼下吃了一碗热干面。这家店里的热干面真的不错，与在石首的味道迥异。我这个人遇考多会食纳不香，考试前的午饭届时肯定又吃不下了，早上得乘机打好底子，吃完面又喝了一碗汤，肚子一下填得饱饱的。 回到房间，我浏览了一会儿考试资料，待到时针指向九点，我便背起行李，下电梯、退房。走出宾馆门，我双手合什，躬身而退，口中默念:五方土地，两天叨扰，还请担待…… 大街上车水马龙，喧嚷繁忙，各种买卖吆喝声音充斥着耳膜，我正欲挥手拦下一辆的士，想想离下午一点的入考场时间还早，我决定步行去考场，一磨练自己的意志，二锻练体质，三省了的士费，一举三得，何乐不为？一如前途雄关漫道，杏林坎坷，不跋山涉水，又何能到达彼岸？ 丽橙酒店离三峡大学考场近5公里路程。我要用朝圣般的步履向三峡大学进发，向医途折桂的方向努力前行！ 晨露如泪，湿濡了我的脸颊。一路上我背着行李，一边步行，一边背诵资料。 面对山岗，面对河流，面对滚滚驶过的车流……动情之处，我不情手舞足蹈，仰天长啸。更多的时候，我像一个负重者，迈步沉重，静默寡言，踽踽独行。 许久未步行了，直走得我气喘如牛，但浑身大汗之后，三万六千玄府大张，通身舒泰。经过一个小时步行，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考场门前我见到县城的易医生和一群乡土同行。他们考完后正要返回程。从几个人神态看，有人踌躇满志，有人情绪低落。要说压力最大的就是其中的几个老三届的医友了，有人甚至放言，再考不上可无颜见江东父老哒……语调悲壮，闻者悯之。 目送走易医生一行人后，我还有两个小时才可进入考场呢。这两个小时最难熬，感觉时间如蜗牛般慢。如孤家寡人般的我一时坐立难安，只有在学校操场不停转圈子，彳亍而行。 度时如年，两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我也按规定进入了候考大厅。大厅里面坐满了待考的考生，大家双眼紧盯着前方电脑大屏幕，上面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该去考试了。大厅人虽多，但除了电脑的报号声，气氛却出奇地安静，我甚至能听到坐在身旁椅子上考生们的粗重的呼吸声响。马上就要考试了，一向最容易紧张的我此刻却一下变得心里平静了。俗话说:十年滴水能穿石，三年蚌螺可成精。都老三届了，考习惯了，加之今年临床之余加大了理论补习，感觉今年考试定能好好发挥，一步夺冠。 当屏幕上念到我的名字时，我被安排在X号教室。当我礼貌地敲响了教室门，考官喊进时我从容迈步走进了房内。房间五名主考官成一字坐一排。我礼节性向考官问好。主考官示意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坐在考官对面，主考官在不停点击电脑查看资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要我专长陈述，陈述时间为五分钟。去年考试我准备的五分钟陈述词，考官却要十分钟；今年我准备了十分钟却又要只限五分钟，一下子打乱了我的节奏。五分钟就五分钟吧，我将陈述减短为五分钟陈述完。 陈述讲完毕，考官又慢条斯理地问我在何处行医？我回答后，又是短暂的空歇沉默，主考官才冷不丁地抛出一问:巴豆与什么药相畏？我脱口而答:牵牛！这个问题看似简单，是则考官欲擒故纵的战术，因为考试队伍中不乏有未真正接触中药的人，抱侥幸之心来参考，口口声声称拜师学艺多年，这些人连十八反十九畏一些基础的东西都没学过，一下就露馅了。第二个问题:我的特色是药丸，方里有乳没，考官漫不经心地问:乳没如何打粉？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也是杀机四伏。细微之处见功夫，这些也显示出考官丰富的临床经验，他们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们中有些像经验丰富的猎手，有时会用一招制敌，考生回答不慎可能仅此一下便会败走麦城。如有个学员报的擅长用梅花针擅于治胃病，病案中有叩刺内庭穴，考官问他梅花针咋叩刺内庭？学员才想到平时没动手验证过，当下口拙，支支吾吾，真伪立辩。 我用过乳没，轻车熟路，当然知道如何加工，不加思索便回答出来。然后又是短暂沉默，考官又要我表述一个方剂的君臣佐使，我也答出来了。考官示意我进入认药环节。虽然N多年没有抓药了，但桌上五味中药材，有四味我脱口而出:茯苓血藤防己桂枝，那一味没认出来的我也不想仔细辩别了。 药认完了，主考官几次问我有西医证或乡村医师证没？我说没有，我就是民间草根中医一枚。然后的然后又是短暂的沉默，主考官问我有什么需要补充的问题没？言下之意，考试到此结束了。 天啦！我为这个考试准备了近半年，车马劳顿，信心满满，还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哒，耸个(什么)情况？整个考试节奏多是老师出题慢，学生答题快。而且至始至终只有两位考官提问，其他三位一言不发。这与往年确专考试大异呀！？以往的考试虽然败北，但问答紧凑，精彩纷呈。现在一下就结束了，而且考官总喋喋不休的问我为什么没证证证……我的无名火一下被点燃了，有证我来考劳什子？我大声问他们:我是做中医临床的，你们可以考病例、考脉诊、脉理加现场切诊都行，考完三十分钟，哪怕我考不及格，我也心甘。士可杀不可辱也，这般让我匆匆下场，是侮辱我对中医的一腔朝圣般的信念呐…… 面前一阵沉默，我抬起头，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五位考官，除了中间白发苍苍的主考官脸色红润光泽，其他几人多显憔悴，一脸倦容，明显是精力透支，没休息好，好像乡下那些熬通霄的打牌者黄皮寡瘦般模样。我一阵揪心，想到两天的考试，面对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的考生，他们或许早已身疲口干了。一场考试就如同一场浩大盛宴，政府从上到下各级部门人员无不为此倾尽了心血，作为考生应该感恩新时代，感恩为此付出的所有人员，是党给予了我们的这样千年未有的机遇。 考官似主人，考生似客人，大家都不容易呀！考官手中的笔虽可以影响到一个考生的人生，可他们是人不是铁，日考百十人，辛勤付出，强度之大，当令人尊重，我有什么理由朝他们发火？心念及此，敬意大生，我立起身，态度真诚，向他们鞠躬说了声:谢谢各位老师！说着我便大踏步向门外走出去。 离开三峡大学大门，面对十字街头熙攘的人流，想到来时家中八十多岁老妈送我出门时的殷殷叮嘱、想想这些年来为了一纸证书屡屡受挫，让家人操碎了心……我的双眼不知不觉湿润了，终于有泪不轻弹的我抑制不住情愫——我特么的哭了。 这时腰中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个不停，我按下免提，传来一个声音:喂！你是xxx吗，你想考试包过吗？xxxxx元包你考过…… 去泥玛的骗子！劳资有钱还干劳什么的中医？说完，我关掉手机，急匆匆向火车站方向走去，我要离开宜昌！我要赶回家！ 写于癸卯年癸亥月己丑日-新历2023年11月27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