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录：遭遇山洪

锦州市知青文化研究会

作者：赵焕良

　　一旦毕业走出学校大门也就跟寒假、暑假作别了，可我却在毕业多年后，在下乡当知青时享受了一次“暑假”的待遇。就在这次暑假里，遭遇了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的惊险经历。

那年挂锄后，农田里的庄稼活也告一段落，可以稍歇些日子，用当地村民的话说，可以“过城门吹喇叭——缓口气了。” 农活一少，青年点的同学们就纷纷议论着要进城回家探亲，点长把大家的要求反映给了大队领导。

大队书记是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退伍老兵，一个心性耿直的爽快实诚人。听完小青年们的意见后，一琢磨，觉得也在理。这帮小青年，离家在外属实不易，这些年跟屯里的庄稼人一样，在田地里摸爬滚打，没少吃苦受累。眼下正是闷热大伏天，农活又不太多，放几天假，让他们回城歇歇，跟家人团聚也是人情常理。

书记大腿一拍，定了砣：“青年点放假一个月，明天就回家。”消息传来，青年点顿时一片雀跃。

日子过得太快，在家忙活着聚会、串门，一晃十几天就过去了。那时我兼任生产小队的会计，在家呆了没多久，生产队便托人捎来话，说有些事等着处理，催促我早点回去。我虽心里不情愿，可也要服从大局。碰巧，有个青年点的同学也有事要返回，就搭伴同行了。

记得那天刚出家门时天气就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小雨随风飘落，远处不时还有雷声。爸妈见状说马上要下大雨了，劝我改天再走。可那时的我正值年轻气盛，嘴里连说这点小雨没啥事，就不管不顾的出了家门，直奔车站。

老旧的长途汽车在山路上颠簸前行，雨也开始由小变大，雨水顺着车窗哗哗的流淌着，脚下已是汪洋一片。下了车，雨还在不停地下着，雨声、雷声裹挟在一起，眼前一片水雾茫茫。还有十多里的村路要走，说是路，其实就是河套，晴天是路，雨天就成河。

平时好天气都不好走，偏又赶上了大雨天，就更加坎坷难行。前面的路已是汪洋一片，浑浑荡荡的变成一条湍急的河流。试探着前行，水里面的石头乱滚，几乎无法立足。风急雨密，打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俩相互扶持着吃力的在水中跋涉。

河水在迅猛上涨，一会儿的功夫就齐腰深，水流也越加湍急，在河里几乎迈不动步，我们急忙上岸。不远处传来呼叫声，原来是同在一个生产队的当地女青年山英子。她是去山外的亲戚家串门返回村的，此时正站在水边吓得不敢前行，见到了我们如同遇到了救星，挥动着两手，奔着我们边喊边踉跄地跑来。

路没了，三个人就爬到山坡上，贴着山根往前走。可山坡上的青草被雨水冲刷的溜滑锃亮，用脚踩上去直往下滑。下面就是距离山坡十几米的深沟，里面遍布着泥水杂草，要是不慎失足掉下去，可就凶多吉少。无奈，只好用手抓着地上的草丛，半跪半爬着往前蹭行。

没过多久，山英子连累带吓，一下子坐在泥水里大哭起来，说啥也不想走了。没法，连哄带劝的硬拉着走，不然在这个大雨泡天的蛮荒野地，非出险事不可。 走了一段，发现从山上淌下的泥水中裹挟着大小不等的碎石块，碰在身上疼痛难忍。远处的山顶上开始传来沉闷的隆隆轰鸣声。“不好了，山要塌了！” 不知是谁岔了声的喊叫着。

情急之下，看到不远处有一山崖，下面有一个凹巢。山英子喊道：“咱快点躲到石砬子下边啊！”三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挤进山崖下的凹巢里。顷刻间，山上顺流而下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像一匹匹脱了缰的野马，呼啸着由头顶上轰隆隆的倾泻而下，崩进河水里溅起串串水柱，那声音如惊雷滚动，摄人心魄。

过后才知道，原来是爆发了一场几十年未遇的特大山洪。山洪暴发可是危险事，这种由暴雨引起，发生在山区沿着河流、溪谷形成暴涨暴落的洪水灾害，危害性极大。尤其是山洪暴发时还会伴随着发生滑坡、崩塌、泥石流等地质灾害，给人们的生产生活，乃至生命财产带来极大的威胁。曾听当地老农讲，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山洪，山体滑坡造成多户民房被掩埋，损失惨重。

此时，天越加阴沉，雨越加狂暴，山石在不断的滚落。我们惊恐地蜷缩在山崖下不敢动。恐惧、寒冷包裹着每个人。身陷险境，心，紧缩着！我很是后悔当初没听爸妈的话，不该冒险逞强。想来老辈人劝诫的话，往往是他们实际生活经验和教训的积淀，不可不信，不能不听。

猛然间，一块尖利的山石斜着冲进了崖内，划破了山英子的小腿，顿时殷红的鲜血淌了下来，连疼带吓，山英子几乎昏厥。 她哭喊着说：“我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哥俩先走吧，别管我了。” “不行！咱们谁都别泄气，坚持住，一定要活着回去！”我一边大声地喊着，一边扯下汗衫的袖子给山英子包扎伤口。

过了许久，感觉山崖外面的声音小了一些，我们试探着爬出崖壁，贴伏在山坡上，不时还有一些零碎的山石从身旁滚过。三个人小心地爬过一个小山坳，相互搀扶着走走停停，终于越过了几座山梁，绕过了河道。此时的雨也小了许多，离青年点也越来越近了。

当我们三个跌跌撞撞的闯进屋里时，已是满身泥水，衣裳刮扯的破烂不堪，惨极了！

　　几天后，我去公社参加抗洪救灾大会，路边的积水还很深，从山上冲下的山石凌乱的堆积在路间。看到有很多车辆深陷在泥水中，有的还侧翻在沟里，地里的庄稼也受灾遭毁。此次山洪，给当地人们的生产生活各个方面的都造成了很大损失。

此事过去不久，山英子的爹妈特意来到青年点，感激话说了一堆。后来，山英子时常从家里带好吃的东西送给我们，黏豆包、烤地瓜、红皮鸡蛋、大红枣之类没少吃。青年点的伙食缺油少盐没滋味，山英子送来的好东西常常遭到点里同学的妒忌和哄抢，可山英子还是照送不误。

患难中结下的友谊，使我们相处得跟亲兄妹一样。遭遇这场几十年未遇的山洪，算是绝处逢生，在人生旅途中能有如此惊险的历练，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几十年过去了，那泥泞湿滑的山路，震人心魄的轰鸣声，还有那呼啸滚落的山石激起的串串水柱，还时常在脑海里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