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母亲

武鼎翰

<h3><b><font color="#010101">&nbsp; &nbsp; &nbsp; &nbsp; 那年、那月、那日。老家的日头在云层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时候,老家的院落里几只鸡安逸地挤卧在草垛里的时候,老家的堂屋里病床前守满了娘的亲人的时候,应了无数次“娘”的人,带着子女们的牵挂,走了。娘走后的日子,我曾无数次的在梦里、在海边、在山顶、在角里,在大街、在小巷,冥冥之中就会出现娘的身影。思念如同潮水一般天天吞噬着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和脆弱的心灵。 <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勤劳&nbsp;</font></b></div>&nbsp; &nbsp; &nbsp; &nbsp; 小时候,打记事起,娘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我是老娘的宝贝疙瘩,娘走哪我就跟到哪。娘除了下地干活就是裁剪衣服、孵小鸡、纺线织布、染布、织箔、淋醋等等,娘样样都会。每年房前屋后的树木展露着春天般美丽的时候,也正是小鸡孵出的时候。 “唉!孵的小鸡够天了呀?咋着还没有动静啊?”大娘心急如焚。娘二话没说放下手里的活就去了。娘关上堂屋门,把孵的鸡蛋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温水里观察。这时,娘告诉大娘说:“是在水里晃动较大的,小鸡破壳不成问题。”于是娘在水里拿出一个晃动微弱的蛋来,只见娘在门缝里一耀,中指轻轻一弹,拨开,露出小鸡的脑袋来,就这样小鸡得救了。大娘的脸蛋如春日里花开一样。夏日里,农村土路浮土窝很深,刚好没了脚脖,晌午烫晚上舒服。每天上午下地归来,都是娘背着我,落黑时下地归来,我就会到浮土窝深的地方去。劳累一天的娘,回到家洗衣做饭。一家人收拾停当后,娘才能缓口气。有时邻居让她为小孩裁剪衣服,娘撂下手里的活就去了。冬天农人清闲,妇女纳鞋纺线。为了赶活,娘和姐姐的纺车就会在煤油灯的光线里运转。我听着“小喇叭开始广播了,滴滴答滴滴答……”到躺在床上看娘纺线在墙壁上落下长长的影子的时候,我便睡意朦胧,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娘把我搂在怀里,喂我。娘和姐纺线累了,就做“咸汤”喝。咸汤里有面、白菜、粉条、葱末、姜,然后掌点醋,蘸点香油。这可是我最爱喝的汤了。当第二天姐姐描述昨夜娘喂我情景的时候,我就觉得十分的委屈。次数多了,我便有了记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娘从来都不舍得吃和穿,都是以“不喜欢”为由,让我们吃(穿)得心安理得。娘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从未歇过脚。年轻时为了养家糊口,年老时为了小儿娶妻生子,一辈子的辛苦命啊。 <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刚强&nbsp;</font></b></div>&nbsp; &nbsp; &nbsp; &nbsp;娘是一个很要强的人。过去生产队的时候,还实行大锅饭。这些都是后来娘给我讲的。我依稀记得生产队的铃铛在我家过过……娘讲,铃是上工用的。每当这时娘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有一年,不知为啥,选举生产队长竟然没有人愿意当,前任队长私下里议论想让给父亲。一位老实巴脚忠厚仁慈的父亲说啥也不肯接,明摆着就是想看父亲的笑话。这时,娘站出来了。全村人都大吃一惊,感觉不可思议,就这样娘当上了全村有史以来第一任女生产队长。那年那月人们吃饭都定量,孩子多喽只能饿着。铃响就下地干活挣分,铃响就收工回家。地里小麦、红薯、玉米等农作物将要成熟时,人们就会偷偷摸摸地带回家,给自己的孩子吃。娘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有一样娘是禁止的,那就是棉花。那年秋夜,河里蛙声起伏,地里虫鸣声响,四周一片漆黑,远处偶尔传来狗吠的声音。黑夜边上依稀可辨棉花地里星星点点的棉花白得正喜人。此时娘正带着几名巡逻队员凭借地形的熟悉正蹑手蹑脚地不动声色地往那里赶。“别动!”娘大呵一声,电筒瞬间启亮。那名“窃贼”忙跪地求饶。那一夜,娘情理交融。那一夜,“窃贼”千恩万谢。后来,由于娘工作出色,乡政府任命娘为大队妇联主任。 <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相依&nbsp;</font></b></div>&nbsp; &nbsp; &nbsp; &nbsp; 小时侯,我特别瘦弱——皮包骨头。娘抱着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疼了我。绝后的都嫉妒,见面就问:“弟妹,你怀里抱的啥呀?”娘说:“俺的小儿!”“来让俺瞧瞧,哎呀,咋给个猴样啊?”娘接话说:“你连猴样的也没有。”那人知趣的走开了。有年夏天,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害得娘和爹到处为我治病。有时拉着架车,有时背着我,不分白天和黑夜,最后不知在哪搞到一种面药,特苦。躺在堂屋软床上的我,百无聊赖,眼睛游离在房梁上,看啥像啥的图案在脑海里翻腾,如同看天上的云彩。吃药时,娘费老大劲了,把一小塑料瓶面药灌入我的嘴里,然后使劲地给我灌糖精水,苦得我在床上直打滚。日子在娘的照料下,子女相继长大成家。父亲走的那年,娘的身子特别虚弱。娘依旧在农田里起早贪黑的一晌不落的干着。每周六放学回家,我总能在我家熟悉的地里找到娘。那时我都不忍心让年迈的老娘再供我读书了,我决定撑起风雨飘摇的家。可是,娘哪里肯依。和子女分开过的娘,依然在农田里不知疲倦的忙碌着——锄草、剔苗、打药、施肥、翻秧、收种等农活。邻居问:“大娘,年纪大了,悠着点,您家的事快办完了。”娘说:“俺还有小儿没有娶媳妇嘞。”“您孩当兵了,又长那么帅,不愁!”这时娘从心底里高兴。后来,我考入军校,娘逢人便说儿有出息了。毕业后娘从来都不告诉我她老人家病重住院的日子——报喜瞒忧。听姐姐说:“那些日子娘整天拿着照片,自言自语地说‘小儿要是从照片里走出来,该多好啊!’”我的老娘,还记起秋夜里月牙在云缝里挪动咱娘儿俩抱着哭泣的情景吗;还记起你病了躺在床上长大的我拥抱你你却羞涩的情景吗;还记起你一辈子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你的小儿和您的子女吗;还记起儿在部队娘儿俩两地分隔互相牵挂揪心的日子吗;还记起家里不管春夏秋冬像雪花一样收到我从部队寄来的信吗;还记起家境贫困为了儿的学费您发愁的岁月了吗……老娘病了,劳累一辈子的老娘病了,却不告诉她最亲的人,这是为什么呢?我的老娘。 <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010101">临行&nbsp;</font></b></div>&nbsp; &nbsp; &nbsp; &nbsp;躺在病床的娘——骨瘦如柴。娘干枯的手不厌其烦地老摸着我的手、身体、面颊。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娘微弱的声音递给我,说:“小儿,小事不告诉你,怕影响你工作。娘想俺小儿喽就看照片。这一次不能看照片了,得看个实在人,因为娘要走了。”末了还不忘告诉我小时患的咽炎,给耽误了,得赶紧治。言语里流露出对生的留恋。接下来的日子里,娘很少说话。娘说想吃烧鸡,买了。为娘搅碗面汤,喝了。我说娘你想吃啥有啥心事尽管说。“你小时都说享不上你的福,如今我享上小儿的福了!”娘说。当时,作为共和国军官的我犹如刀绞般难受。12月11日,娘要穿衣裳,说要走了。姊妹们体面地为娘穿好。分针走了一会儿,静静的个个都守在娘的床前。娘用调皮地声音说:“都穿上衣裳了,咋还不叫走啊!”就这样,娘走完了她的一生。按照老家的规矩,灵堂上的娘也没有留下姓名,可是娘这辈子值了,因为全村人都为她老人家送行……“娘”,您知道吗?您的子女无时无刻都在怀念您,您在那边要好好的!听话啊娘…… <br><br></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808080"><b>母亲潘效芝生平:<br></b></font><font color="#808080"><b>(1932年正月16日——</b><b>2001年腊月11日)</b></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