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登古武当

黄利斌

　　自从古武当山景区推出夜登活动后，便萌生出去武当山顶看日出的想法。与作协和摄影界的几位朋友一拍即合。寒露刚过，我们便付诸行动了。因为担心夜登过程中的孤单和恐惧，我们还邀请了几名退役军人朋友结伴同行，为我们的活动壮胆助威。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在茫茫的夜色里，三辆轿车风驰电掣地开出了城区。车灯雪亮，身后街道上灯火辉煌，车子好似逃离钢炉的几滴铁水在暗夜里快速地流淌着。

不到半个时辰，古武当山高大的入口牌坊已呈现在眼前，牌坊通身光亮，建得中规中矩，象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在迎接着八方游客的到来。

夜游给人的惊奇是我们想不到的。一下车，黑洞洞的大山从四面呼的一下压了过来，一个个峻峭森严、顶天立地、气势汹汹，象一群虎视眈眈的巨兽把我们紧紧地围住，惊得女人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阵的尖叫。

当我们静下来的时候，才看到黑暗而高远的天空有一片灿烂辉煌的建筑，犹如一片金色的祥云，更似天宫仙境。仔细看，有一些线状的星星点点的亮点从天宫飘忽而下，弯弯曲曲，宛若游丝，有游客告诉我们那就是上山的小道。

那天是农历二十五，没有一丝月光，四周一片漆黑，偶有阵风吹过，能感觉到林涛由远及近滚滚而来的声音，随着身边树木一阵的涌动，我们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上山的路时而平坦，时而陡急，时而笔直如线，时而峰回路转。路上的灯也很有情趣，在平坦处设置很少或根本没有，在危险路段则亮如白昼，让我们充分体验了夜登的快乐。长长的山道上有几个宽畅的地方供游人休息，那是通往天宫路上的一个个驿站，那里有可坐下休息的石条，有明亮的灯光。在艰难的行进中，我们的目光不敢盯在山顶的最终目标，那会让人望而生畏，失去前进的勇气，而是一直盯着眼前最近驿站的灯光，每到一个驿站我们就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就有一种征服前面驿站的信心，在漫长的三个小时里，正是这些一个个小小的落脚点招唤着我们，鼓励着我们，让我们在寒风夜色中坚定地走了下去。有停动、有小结，积沙成塔、跬步千里，我想登山是这样，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呢？

　　袖子是个喜欢干净利索的女孩儿，不带包包不带水不带一切，穿着一件小花袄蹦蹦跳跳地一直跑在队伍的最前边，间或回来向我们汇报前面的情况。妻和正华都背了鼓囊囊的包，里面装满了棉衣、水和苹果饼干等食品，害得老兵们背了一路，保刚则跑前跑后地照顾着每一个人，还有军退局的一位朋友，用手机不停播放着自己挚爱的军歌，嘹亮的歌声伴着我们一路前行。

一路上，我们聊着各自的趣闻轶事，丝毫也不觉得累。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凌晨五点时，我们终于登上了山顶，但遗憾的是天宫的灯光己经熄灭了。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一扇门被关闭，总有另一扇门在等着你，没有了炫目亮光的干扰，却正是看星星的大好时光。

这时的天空瓦蓝瓦蓝的，穹庐似地覆盖着大地，四边凸起的山峰好像是它的支柱。满天的星斗亮晶晶、水灵灵的，似被夜风用抹布刚刚擦过，感觉就在我们头顶上悬浮着，似乎用竹竿就能捅下来。空气像羼了蜜一样香甜，我们大口地呼吸着，努力寻找着北斗星、启明星，在惊喜中欢呼、拍照。

山顶的天街像闹市一样，灯火阑珊，门市、地摊、充斥其间，人声鼎沸，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出租军大衣的、有卖饭卖食品的、有卖土特产的、有出租帐篷的。先上来的游客们己熙熙攘攘地挤满了简易的街道，有的坐、有的站、有的倚着山石享受着各种美食，都在等待着黎明的日出。

在微弱的晨曦中，我们登上了雄伟壮丽的天宫。天宫有三部分组成，首先是上百级宽畅整洁的大理石台阶，两边是高高的汉白玉栏杆。拾阶而上，台阶的尽头是一前一后的两座庙宇，后面的建筑高出前面有半墙之高，既是一体又层次分明。庙宇的后面是天宫的最高处，是一座露天的鼓楼，一口直径近两米的大鼓架在中间，旁边放有敲鼓的木槌。鼓楼是整个古武当山的制高点，站在这里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极，一种酾洒临江、横槊赋诗的豪气油然而生。

每座庙宇都供奉着娘娘什么的神像。但屋内满是避寒取暖的游客，他们有躺有坐，相互依偎着，有的已进入梦乡，有的在低头看手机，屋里静悄悄的。也有人无所顾忌，竟爬在塑像脚下的供桌上昏昏大睡。宫外的墙根避风处也坐满了游客，也许都己经睡着了，从他们身边走过，竟无一点反应。

　　天慢慢的有些亮了，周围的山峰、沟壑、树木隐隐约约露出了朦胧的轮廓，四周寂静极了。猛然间，只听得天街方向传来了洪亮的喊声“太阳出来了！”，那声音如静水中投入的巨石，打破了黎明前的沉寂，人们睡眼惺忪地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潮水似地向天街涌去，因为那里是看日出最佳的方位。

　　当我们急急忙忙地赶下来时，山崖边几百米长的女儿墙内已站满了一层一层的人，他们有的支起三角架，有的把相机放在砖垛上认真地调整着方向，更多的人则手持手机，齐刷刷地对着一个方向。

我们和大家一样，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盯着日出的方向。眼前山川相缪、郁乎苍苍，遥远的地平线上灰蒙蒙的色彩慢慢地变成了浅紫色，然后颜色渐渐的加深，不一会儿，在那片紫雾中露出一个血红色的光点，那光点好似发芽的种子，正吃力地一点一点把头顶的紫雾向上顶。就在大家准备欢呼日出的时候，那个红色的亮点突然消失了，地平线被一层褐紫色的云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大地瞬间又暗淡了许多。

此时，人群又陷入了沉寂，整个山川笼罩在轻轻的薄雾中，周围的山峰像一个个胖壮的小弟簇拥着我们脚下的古武当山，山下的公路象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蟒蛇横卧在山水间，水库、河流闪着亮光，上方升腾着乳白色的震雾，山坡上一望无际的各色树木影影绰绰地在晨风中矗立着，和我们一同等待着那壮丽的时刻。

不一会儿，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声。抬眼望去，天边的亮点变成了红红的火球，正在吃力地突破紫雾的包围，那紫雾一点一点地向后退着，颜色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猛然间，一轮又大又圆通体血红的火球展现在明净的天庭上，淡淡的远山如同一双巨手，正在用力地把它托起，周围的云彩变得一片金黄。

随着金黄的彩云一点一点地变淡，火球那血一般的红光渐渐变为橙红，变得金黄，变得光芒四射，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出万道霞光，给整个世界带来了光明与欢欣。这时，我们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和灵魂好像得到了重生，是的！人的每一天都应该是一次崭新的生命！

太阳不停地向上跃动着，给逶迤起伏的群山披上了一层浅黄的金边，山下的柏油公路幻化成一条条金色的彩带在山川间挥舞着，远处的红顶白墙的村庄里己是马嘶车鸣，人声鼎沸，人们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回首望去，高耸入云的天宫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通体宝气，五彩斑斓，像一艘即将启航的巨轮凌万顷之碧波，而庙宇的歇山顶又如一只只展翅的大雁欲冲天而图南。

在灿烂的阳光下，退役军人春元、书栋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连旗，那上面有退伍时全连战友的签字，那是一个英雄辈出让他们一生引以为荣的连队，小吕也从挎包里拿出了一面叠得方方正正的五星红旗，他们用登山杖把旗帜穿起来，高高举起，两面鲜艳的红旗在晨光里迎风招展，众人一阵惊喜，顿时，“祖国万岁！”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望着眼前千里图画似的大好河山，我对退役军人们的敬意油然而生，因为有了当兵的经历，祖国永远刻在了他们的心里，因为有了当兵的经历，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充满了正气。

这是一个纯净美好的时刻，“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在大自然面前人生是何其的短暂和渺小！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苏轼老先生的《前赤壁赋》霍然在耳边响起，它仿佛在给人们讲述着人生的意义，让我们在如风般逝去的生命中留下一个清潵的身影。

　　下山的时候，我们坐在索道的罐笼里，整个古武当山景区一览无余，我突然悟出，古武当山的登山线路不就是一条冲天的巨龙吗？鼓楼和庙宇是它的龙头，天宫的青石台阶和逶迤弯延的登山小道是它的龙身和龙尾。我想，龙是一切美好的化身，它会给所有的登山者带来吉祥和好运。

　　俯瞰着脚下昨晚曾经走过的路和路边如画的风景，喜好摄影的妻子对我说：“若是白天登山，我肯定上不去，因为我会留恋路上的风光，也会担心陡峭的山路，夜里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随着大家往前走”。是啊！正因为黑暗我们无知无畏，正因为黑暗我们只能前行。

登山如人生，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有的人不在乎最终能走多高走多远，他们希望活在当下，享受人生的过程，如同白日的登山。有的人则有终极的目标和理想，他们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屏蔽一切诱惑和干扰，心无旁骛地往前走，犹如夜里的攀登。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喜欢那一种生活方式呢？不论选择什么，古武当山都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