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 刘小栗</p> <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初,年轻人谈恋爱都要得到领导批准。我和肖其昌确定恋爱关系后,双方都去请示了队里的军代表薛教导员, 他很快地批准了我们的申请。而天有不测风云,不久,在那不平凡的年代,特殊时期的运动开始了,在全省文化系统会上宣布了一批停职反省的人员名单,肖其昌是其中之一,听到这样的宣布,我顿时懵了,它让我六神无主、情绪低落。</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中午,我到食堂打饭,看到肖其昌低着头脸色苍白,被两个带红袖章的人押着来食堂打饭。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又红又专的肖其昌,倾刻之间就伦落成了反面人物?肖其昌被关进了一楼那间用木板钉得严严实实的简易房子,24小时被人看守着,连上厕所都有人盯着。我生怕他经受不起打击想不开,但又无法当面去劝慰他,于是我利用住三楼每天练唱的时间,对着一楼的肖其昌唱歌:“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希望用这种方式送去心灵的慰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月过去了对肖其昌的惦念愈发强烈,我发现十一岁的小甘琳,住在肖其昌的对面,有一次我去问她:“小甘琳,你愿不愿意给阿姨帮个忙?我想买点好吃的请你悄悄送给肖叔叔可以吗?”她竟然满口答应了。我立刻去东塘商店买了一条三门峽的烟、香蕉、鱼皮花生、还有一本袖珍的语录,并把语录中要相信群众、相信党的那条用红笔打记、折好,交给小甘琳,聪明机智的小甘琳趁看守上厕所时,把东西交给了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肖其昌看到离他不到1米的走道上,摇篮中坐着甘琳的小妹妹甘萍(甘萍,著名歌手,国家一级演员,代表作《大哥你好吗?》、《我很乖》等)肖其昌便喂香蕉给甘萍吃,可香蕉皮还未来得及收拾,就被看守发现了,立马厉声问肖:“是谁送的?”,肖其昌为了不连累小甘琳马上说是刘小栗送来的。看守连忙汇报给了领导,第二天,演员队一连三天开了我的批斗会:什么斗争新动向,和肖其昌搞攻守同盟,知情不报等等。那种上纲上线,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我觉得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政治前途一片黑暗,当时,我不仅要承受强大的打击和伤害,还要遭受周围人不怀好意的冷嘲热讽,我的内心感到十分的绝望和迷惘。夜深人静时,我给领导写信表达了我不想活下去的想法。在信中,我委屈地写道:“我明明是在关心和帮助一位犯错误的同志,却把我也当成犯人来审判,怎么能这样呢?”,好在当时的薛教导员可能也觉得不妥,马上找到我们的演员队长,指示大家不要转移斗争的方向,这才停止了对我的批判。</p> <p class="ql-block">我心里牵挂着肖其昌,常常以泪洗面,坚持用歌声传递我对他的关心与思念。没过多久,薛教导员被莫名其妙地调走了,换来了一位女教导员张恩华。我有些担心,不知道好心的薛教导员是不是受了我们的牵连才被调走的。有一天,我被那新来的张教导员叫到办公室,她严厉地指示我:“你要即刻终止与肖其昌的恋爱关系,不要辜负了领导对你的培养”,我迫于当时的压力,只能放下姿态向领导表示:“我一定听党的话,保证不和他来往。但是,我现在不能和他提出分手,我怕他接受不了政治、生活对他的双重打击,请求领导允许我,等他反省结束出来之后,我再向他提出分手好吗?”,回答我的是:“那绝对不行”!我也是个坳脾气、有个性的人,我认为肖其昌根正苗红,是个积极向上的青年,他人品正直,怎么会是个“反革命”呀?我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决不会在他落难的时候与他分手,否则那就是落井下石呀。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到肖其昌被解放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那段运动的学习期间,我有一个月没有回家,妈妈不放心特意来剧队看我,可传达室的刘师傅就是不让妈妈进大门,她只好站在大铁栅栏的外面等待着我的出现。碰巧,遇到了我队的刘镇兰,妈妈迫不急待的向刘镇兰打听我的消息,刘镇兰便把肖其昌的停职反省,队里开我的三天批判会等等悉数告诉了妈妈。我听说妈妈来了,急忙跑去和她见面。见面时,妈妈神情异常严肃,她拉着我来到围墙拐弯处的大树下,很严历地对我说:你要珍惜自己的政治生命,现在必须当机立断与肖其昌彻底划清界线,再不要与肖其昌有任何接触来往,我为肖辨解说:肖其昌绝对不是“反革命”!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分手……从没顶过嘴的我,把妈妈气得火冒三丈,她再三逼我表态,我就是不从,妈妈又急又气,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撞:小栗子!你不要感情用事啊,这样下去你会毁了自己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妈妈当时是多么地为我担心啊!一瞬间,家里人的反对,领导和同事的压力,使我整天茶饭不思,头昏脑胀,彻夜难眠。我的血压降至到40-60mm Hg医生说这是休克血压,人随时会昏倒,当时的我迅速爆瘦到七十多斤。</p> <p class="ql-block">好不容易熬了八个月,终于等到了肖其昌被解放的一天,组织宣布:肖其昌记大过一次,调离花鼓剧队,被罚下放到三省交界的汝城沙田水电站。因为他走得急,心情也遭糕透顶,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含泪与他在火车站告别。一个星期后,我才知道他被分配去做搅拌混凝土工作了。又过了几天,当我估计他应该安定下来时,我才打了个长途电话告诉他,领导要求我们分手。此后,我便没有了他任何消息,我自已也在调整心态,继续投入到下一段的工作和学习中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数月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刘师傅打来的电话,他自称是沙田水电站肖其昌的师傅,我马上安排在我同学家与他见面,刘师傅交了一封肖其昌写给我的信,信中内容让我不争气地泪水奔流。刘师傅说,肖其昌这几个月收不到我的信和电话,整天魂不守舍,在工作时差点掉进了混凝土中,庆幸他穿的棉衣被挂在了一棵树上,才免了一场大祸,听到这些近况,又勾起了我对他的同情和心疼。我决心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也请刘师傅转告肖其昌,我会想办法帮他调回长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送别刘师傅后,我与肖其昌恢复了书信往来,我们剧队移植样板戏《沙家浜》缺少翻跟斗的武功演员,借此机会,我去找了花鼓剧队的队长李继宗,我以队里缺乏武功演员为由,请求领导把肖其昌调回来,可李回答:“我宁愿重新培养一个学员,都不会把肖其昌调回来,你晓得他犯的错误有多严重吗?”,天哪!难道肖其昌的艺术生命就此终结了吗?我恨自己没能力帮到他,就只能在信中给予他安慰。不久,我发现我的信件不时被人偷走,因为我的信件都是用蓝色统一信封,而且还有编号;再说,单位领导似乎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这让我心中升起了很多疑问。反复考虑,我果断地更换了收信地址。</p> <p class="ql-block">我有个要好的同学住在五一路,收信地址就换到了她的家里。我隔三差五地到她家去取信,正好五一路有个邮局,打长途电话也方便,我们就这样偷偷地保持着联系。</p><p class="ql-block">有一次,好久没收到肖其昌的来信,正期待着,陈大姐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去她家一趟,原来是陈大姐去了一趟沙田探亲,她带回了肖其昌给我的来信,我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一张信纸包着另外一张信纸,外面的信纸一个字也没有,打开里面的信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个"心"字。我傻了,左看看、右看看,地上看看,什么都没有,便问:“陈大姐还有吗?”,陈大姐哈哈大笑对我说:“他把整个心都交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呢?”,我顿时明白了,心里充满了甜蜜。我的这个故事传到了我院剧作家陈芜先生耳朵里,被他编进了创作剧目 《牛多喜坐轿》的剧本当中。</p><p class="ql-block">有句老话叫“东方不亮西方亮”,不久,我得到了长沙市正在筹建《长沙市文工团花鼓剧队》的消息,我马上找到了筹建中有实权的领导张新民先生(张也的爸爸,我一直叫他新民哥),我十分诚恳、迫切地请求新民哥帮忙把肖其昌调回长沙,新民哥当然深知肖其昌的业务能力,一口就答应了,但他同时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因为市级要调省里的同志,只能商调而不能使用调令,如果省水电厅不肯放肖其昌的话,他也没办法。于是,我又去省水电厅找领导,要他们同意放肖其昌,接待我的是省水电厅叫曹组长的领导,我诚恳地再三请求并诉说了我们的实际情况与困难,曹组长终于松口答应:他会与其他领导商量是否放肖其昌。</p> <p class="ql-block">图:肖其昌当年剧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年长沙的雪下得很大,我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在齐膝深的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曹组长家,希望能听到省水电厅的决定。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我的内心忐忑不安,在期待与焦虑中等待着命运的裁决。终于我听到了开门声,曹组长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告诉我:经组织商量为了成全你们俩人,我们马上会下调令把肖其昌调回长沙!霎那间,我感动地泪如泉涌,新民哥、曹组长真是好人啊!后来曹组长的夫人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没过多久,肖其昌就接到了调令:快速回长沙到市文工团报到。上班的第一天,肖其昌就接受了《扳道新兵》的新戏排练,说来《扳道新兵》这戏,就像是专为刚从工地回长沙的肖其昌量身定做的,因为肖其昌有了工地干活的亲身体验,他塑造出的工人形象有血有肉,很是打动人心。后来在公演和调演中,他的表演得到了评委和观众的交口称赞(未完,敬请期待续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