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见着我的母亲了,是她的遗骸。</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1976年冬月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去世的,她离开我已经四十多年了。当时十二岁的我已记不清她去世时的情景,她活着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已剩下了很少,她的容貌、走路的姿态、说话的声音我都很模糊或没有了多少印象。</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时就像她每次病危时睡着了一样永远地睡着了,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贫病交加的她也没有给我们做儿女的留下可以纪念的任何物件,九十年代中期旧房的拆除重建,旧式家具用具的丢弃,没有了可以见证她生活的任何痕迹。每年的大年三十、正月十五、清明节我都会提上香腊纸炮到她的坟上,到她长眠的地方去拜祭她、看望她。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精神高于物质的祭祀更多的是一种哀思,一种寄托,希望母亲保佑我的工作生活顺心顺意,保佑家人平安幸福。</p> <p class="ql-block"> 2017年农历2月25日9时20分,在城关镇太平村四组马家包西侧的温家梁,一场庄严肃穆的迁坟仪式在这里举行,我母亲长眠了四十多年的坟墓要开始迁移了。当母亲坟墓上的浮土被我们轻轻移开露出已坍塌的棺木时,我们放慢了速度,心情表情陡然变得肃穆,眼神变得专注,心中那份祈盼、那份神秘变得那么的现实具体。此时,我的心正一阵阵地收缩,我摒住呼吸,想像着母亲现在的模样。清理完剩下的几小块棺木,我看见了母亲那化为泥土的身躯和剩下的不多的骨骸。</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的母亲,这就是我四十年来不停思念、祭拜的母亲,她的灵魂早已进入了天国,身躯已化为泥土融入了自然。</p><p class="ql-block"> 迁坟对于祖先是个大忌,对于后辈人来说是个重大事件。一般来说,长辈在去世时会请法师按照阴阳八卦和罗盘选好一块阴宅,把他们的灵魂和身躯安顿好,这是对逝者的尊重,也是后辈人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除非特殊情况,先人的坟墓是动不得的。</p><p class="ql-block"> 作为一个尊重传统、有着孝道的我,对于母亲的迁坟我是非常谨慎的。迁坟是从一张通告开始的,从村组农户的墙上贴到了县城墙上、县政府大门边,告知了迁坟的范围、原因、时间。从看到通告到农历2月25日,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有过焦虑、不安、纠结,心里的那份焦灼常常让我寝食难安。一方面出自内心深处对母亲的那种尊敬、对神灵的那种敬畏,不愿去搅动母亲已沉寂多年的灵魂和遗骨;另一面是这块土地是作为学校征用地,将在这里建设一所我县标准化的最大规模的初中,这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我作为一名从这里走出来的农家子弟、一名党员干部是应该率先垂范的。忠孝不能两全,在修建学校这件大事上,我只能牺牲母亲暂时的安祥和宁静,把她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安放,我想深明大义的母亲她一定会理解儿子,支持儿子做这件事的。</p> <p class="ql-block">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回到了老家,去了母亲的墓地,诉说了我的忧虑和担心,请求母亲能原谅儿子。按照祖辈传下来的传统规矩和习俗,我做好了迁坟的心理和必须的物质准备,包括对母亲灵魂的告慰、对自己心中那份期盼、期许。遗骨的迁起、安放的地点、风水方位、时间,迁坟过程中需要的礼仪,如何操作等都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和周密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迁坟的日子如期而至,按照既定的程序,我在有条不紊地进行,25日、26日两天时间里我虔诚地遵循着古老的法则,完成了整套既定的议程。当新的墓碑矗立在理想中的风水宝地、当新垒的坟墓圆满地呈现在我面前时,我双膝跪下,点燃香腊,焚烧着纸钱,口中念念有词,望母亲能原谅儿子这样的举动,敬祝母亲在新的墓地能够安详,能一如既往地护佑着我们这些子孙们平安健康。</p><p class="ql-block"> 安顿好母亲的遗骸,我的心还远远没有平静。是呀,四十多年了,早已封存的记忆又随之开启,情感的思绪让人浮想联翩,让我又回到了我的童年……</p> <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母亲就得了一身的病,整天不间断地呻吟。上学前,我整天的在外疯玩,饿了、冷了、病了、受了委屈,让人欺负了就守在母亲的病床前。母亲总是全身浮肿,她常常伸出胳膊用她“肥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我的脸,用这双神奇的手抚慰我心灵,给我温暖,给我信心和力量,化解我的不解、孤独;有时还能止住我的饥饿,治疗我的头晕脑热、肠胃疼痛。</p><p class="ql-block"> 我上学了,书包是她坐在床上精心缝制的,我穿的布鞋是她坐在床上一针一线纳做的;还是在床上,她教会了我洗衣、做饭、做家务;每当我衣服没有洗干净,她会让三姐教我重洗,饭做糊了,菜炒地有盐莫味,她总是带头津津有味地吃,给予我极大的鼓励。从我记事能够做事到她1976年去世,只有短短的几年时间,我学会了做家务,学到了做菜做饭的全套手艺。</p><p class="ql-block">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很尊敬识字的“先生”,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先生”,能像隔壁的满大,陈叔一样能写会算。她对我的学习总是很操心,每天要监督我看书,每当我坐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发出一丝呻吟;而当我作业一做完她的病像是突然加重,就会长嘘短叹,痛苦的表情难以言表,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我安心学习不让我分心,在艰难地忍受着身体的疼痛。</p><p class="ql-block"> 相处的童年时光是短暂的,岁月的冲刷已使很多记忆变得模糊。母亲本能的教悔如同小时候吃过的好饭好菜大都已忘记了,但它的营养及香甜美味留在了我的血液里,长在了我的骨髓中。我现在工作上的敬业、为人的正直、生活上的甜蜜、家庭里的幸福都无不与童年母亲这份大爱的滋润密不可分。</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季菜花黄,纷飞的细雨无声地飘洒在刚刚泛绿的枝头,飘洒在母亲的墓碑上,春雨滋润着大地,也浸润着我的心田。</p><p class="ql-block"> 清明节到了,又到了祭拜母亲的时节了,我要整理好纷繁复杂的心情,再次去看望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2017年3月 </b> </p> <p class="ql-block"> <b>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王贤忠,64年生人,财经学校毕业,汉阴县财政局退休干部。从事财经工作多年,熟悉财政财务税收审计工作,爱好写作,善于内心世界的描写。豁达向上,乐于助人,不断地充实学习以提升自己,不忘初心,始终走在了岁月和时代的前列。</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