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 文 (我的文字生涯之一)

尹育民

托 文

(小品文)

尹 育 民

小说，诗歌，散文，有见过托文的么？

没见过？那就对了。

托文是我生造的一个词组，意思是说: 受托写文。

在我的写作生涯中，受托写文的事情很多，比如说，受领导之托写讲话稿，受单位之托写经验交流材料，受朋友之托写政治论文，还有受个人之托代写入党申请书的。更奇葩的是，我就多次受托创作文艺作品。比如，工会领导说，要开庆典会了，你写首歌词，让大家唱吧。于是，一首《托起明天的太阳》的歌词就被我写出来了，普曲之后，唱响大江南北(这话有点吹，实际上是自来水公司单位遍布三镇，先是在汉口唱，后又在武昌唱，这样唱着唱着，大江南北就都托起了太阳！)。曾经当过公司组织部长后又到基层单位当书记的一位肖女士，曾多次委托我撰写演讲词，由其单位职工参与汇演。当然啰，事后总要发我一个小红包，刚开始，我拒绝说，我不卖文。她说，你不卖，我还不买呢！这个红包是鼓励你再接再励！还有一个是我的师妹雷汉霞，是基层单位的一位支部书记，先是请我到其单位讲党课，后来又委托我写一个小品剧，由其单位组织排练然后参与汇演。口气大不大？挺大的；答不答应？得答应，谁让她是我师妹呢？但光答应写还不行，还得找人排，我是编剧但不是导演，要想让戏在舞台上立起来，还得是导演的二次创作。方言小品《水缘》写好后，我就请了我的老领导(老宣传科长)马名铭老师出山执导，终于将此剧搬上了舞台。之后，又是一个小红包，我说，这是鼓励我？她笑了笑，说，不成敬意，润笔、润笔！

前面讲到的几个段子，是大河中的几朵小浪花，还有比较典型的受托写文的大浪花，更是值得一书啊！

其一，大约是在1987年吧，武汉市公用局参加广州市公用局举办的全国公用事业经验交流会，局领导研究后确定由我代表武汉市自来水公司就企业思想政治工作作经验交流。接到任务，赶紧搜索枯肠，写了一篇交流材料，交周声华部长亲自把关，没想到，竟然获得一向以严谨严肃著称的周部长的赞许。公用局蔡局长、局办公室正副主任、局工会主任以及局宣传部周声华部长等人，带着我这个基层单位的小科长和那份打印的会议交流材料，飞抵广州。那时的广州及深圳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成市，进深圳就像出了国。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到广州。在广州市公用局组织的交流会上，作为武汉市公用局的代表，我在会议上交流了武汉市自来水公司思想政治工作的作法和经验。会后，我又随武汉代表团第一次去了深圳学习参观，期间受到深圳自来水公司经理吴云民(前余家头水厂厂长，后支援深圳)的热情款待。因为会议开完了，大家心情都很轻松，就在深圳走街串巷，在沙头角中英街小商品市场买了很多如尼龙袜、布料之类的內地紧俏货，准备作为礼品带回去，也顺便看到了一条中国街从街中心分开，由中英两国分治的奇持政治环境，让人在看到改革后中英街的兴旺而由衷高兴之余，又心生一丝对历史的悲凉感概。之后又随团顺便飞往广西，在著名风景点漓江留下倩影。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受托写文，还有这么大的优越感啊！

其二，1989年秋季的一个星期天，公司主管计划生育工作的黄凤英大姐慌忙火急地找到我家里，手里抱着一大堆文件夹，希望让我能帮忙写一个公司计生工作的总结材料，参加省计生工作的经验交流，而且省里要得急，星期一(即明天)就要交上去。看那样子，估计是忙乎了一阵子而没有成功，这才想起了我。但她提出的这一要求，虽不过份，但却一下子难住了我。计生工作对我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从未涉足过，即使这方面有一些思想政治工作要做，那也是妇女干部的事，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过问呢。然而，当我看到黄大姐那副火急火燎愁眉难展的样子，也就不大好意思推托了。再说，她的老公老潘，是一位经常与我们这些文艺后生一起磨戏的老戏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于是就应了下来，然后就一头埋进她送来的一大堆资料及报表里。谁承想，文件资料里的一大堆什么避孕率呀、服药率呀、手术率呀等等，全是这率那率的，几乎让人头皮发麻，但又不得不继续研读下去，时间不多了呀。好在有些基层单位送上来的材料里，有血有肉的还不少，于是我就抽丝剝茧，上剪下接，精细提练观点，不断充实细节，熬了大半个夜，第二天上班时间准时交到了黄大姐的手上。她粗略看了一下，满意，然后去张罗打印上报。结果，武汉市自来水公司计生工作榜上有名，被评为湖北省计生工作先进单位。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踏实了。

其三、受托为《武汉公用事业志》撰写序言。大约也是在1990年吧，公用局党办杨主任找到我，委托我为即将编就公开出版的《公用事业志》写一篇类似序言的文字。这对我而言又是一个新领域。序，不是一般人可以为之，要么是编者自已，要么是名人大佬，即使范围缩小到武汉市公用局系统，也轮不上我哟，要说，局里周声华部长，那可是个大作家、大名人啊，何须舍近求远？但我不能这样去问杨主任，那样做是不礼貌的。再说，作序，要总览全书，要画龙点晴，並且要求序言作者对武汉公用事业的历史有一定的了解，对全书要有能力作一个提纲挈领的把握，而我，除了了解武汉自来水企业的历史而外，其他行业的历史及现实状况了解得都很肤浅。写还是不写，处在两难之间，但又无法推却，毕竟是上级领导，而且是慕名而来，能推辞吗？不能，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在仔细研读了全书打印清样后，反复捉摸，仔细推敲，精准着笔，几经更改，终手将文稿拟好，交了上去。当年9月，该书正式出版，而后便收到巳经出版的《武汉市公用事业志》，打开翻阅，发现我的文字大部分被录用，算是完成了上级交给我的一项重要任务。

其四，受托为建委党建杂志撰稿。大约在1999年上半年吧，武汉市建委宣传部新任部长来到自来水公司调研党建工作，指名道姓要我参加。他带来的秘书告诉我，这位部长是不久前从部队转业到建委任职的。我就猜想，这位部长至少是军队团职以上的干部，要不然也不够格当建委宣传部部长。调研会开完后，部长把我及党委书记留了下来，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要我写一篇反映建委前期党建工作的经验交流文稿，赶在七一前在建委党建杂志上发表，并责成公司党委领导予以支持。这时我心里犯了嘀咕，部长初来乍到，怎么知道自来水公司有一个尹育民，且能写？这是一不懂。二不懂的是，建委下属局级机关和企业无数，怎么就单挑了一个自来水？三不懂的是，建委宣传部自身的大学生就不少，例如这位戴眼镜的年轻秘书就是，办什么要舍近求远到自来水公司来找我？四不懂建委属下的党校，本身就是从事专业党建理论研究的学府，又办有理论杂志，可以说是人才济济，为何要单挑了基层单位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来担负这么重大的课题？五不懂的是，这么大面积的建委党建工作，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只有本单位党建工作认识的人来总结，万一耽误了正事怎么办？正疑惑间，部长笑着说，知道你有疑滤，没关系，我们会帮助你的，你需要什么材料，我让秘书给你送过来。还没等我应声，这笔“交易”就结束了。看着这位离去部长的身影，我忽然肃然起敬起来。我心想，这才是部队老首长的作风啊，不作客套，单刀直入；明确任务，用人不疑，着实让人钦佩感动！

第二天，秘书送来了一大堆材料，还说，你先熟悉一下，过两天我再用车接你去建委党校开一个座谈会，请党校教员和基层的领导介绍一下情况。我问，你们部长怎么找到我的？秘书莞尔一笑，说，大概他是听别人介绍说的吧。

介绍人是谁？至今不得而知。

过了两天，秘书把我送到建委党校会议室，我发现，有不少党校的教师(或许其中也有教授、副教授)怀着一种异样的目光审视着我。这眼神使我顿悟，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不在一个级别，如果不是部长安排，他们压根不会搭理我。但我也理解他们的焦虑，这是一种知识份子所具有的普遍心理，虽然表面上非常热情，但骨子里依然透露出一种不可表述的排他性。在这种氛围下，虽然我知道我并不会威胁到他们的优越地位乃至高傲的饭碗，我的到来，只是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暂时的不适或者最多的是面子上过不去，但我必须坦然面对。当然，我也並非一无所有，我也有自己的底气。我相信在座的党校的学者们，有他们的专门知识，也许有论文发表和专著出版，但肯定没有人能够像我一样，几十年游走于诗歌、小说、杂文、话剧、电视剧、曲艺、新闻消息、长篇人物通讯、摄影艺术等多种门类多种体裁的文学艺朮的丛林之中，而且有所建树；在报告、总结、政治论文、经验交流材料等工作文案的写作方面，也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否则，新上任的部长不会请我来党校参加这么一个重要的座谈会，而我，就是这个坐谈会的主听人。有了这样的底气，我就下决心要把建委交给我的写作任务完成好。座谈会开玩之后，我就一头扎进资料推里，斟选，提练，归纳，总结，很快就完成了这篇稿子，抢在七一之前送交建委，登在当年第7期党建杂志上。当然，落款非本人著名，建委也不会给我发红包，他们有正规渠道，稿费足够我购买当时中上等品牌的香烟几条。

这就是托文的收获所在。

最后的小花絮

退休之后，我的党组织关系在新政出台之后才转到社区，当时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公司。在社区，我也很少参加社区党组织的活动，直到前两年有一天，社区党委胡书记登门拜访。这位女书记戴幅眼镜，斯斯文文，说话和蔼。她说，早就听说社区有个搞宣传的尹老师，所以今天特意来看望。我说，不客气，退休了，除了带小孙子，打点小麻将，什么也没做了。她说，有机会，就帮忙社区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吧。我问，我能做点什么呢？她答，比如说帮社区做点文字工作，把社区做的一些事情总结一下反映出来。我说，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你就言语一声，于是我俩就加了微信。

快到年底了，胡书记从微信上传来一篇年终总结，说是要我帮忙整理一下。二话没说，我就整理好传过去。过年时，胡书记又带人大包小包的上门慰问，这样，我就成了社区的人了。新年过后，我被任命为门栋长，还当上了党小组长。逢年过节，社区都要发一些慰问品给我，还让我参加一年一度的体检。此后，我又帮社区采写了一个社区志愿者的先进事迹，广为宣传。再之后，这位社区书记上调到街道办事处负责一个部门的工作，算是又进步了吧，而我，直到现在，依然享受着门栋长和党小组长的物质待遇和政治待遇，此生足矣！

2023.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