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6）割草

KLRS

　　在农村插队那几年，我们最盼望的就是下雨。一到雨天，我们就像打了兴奋剂，高兴得 手舞足蹈。不住地冲着天空喊着：“大点下，使劲下，下它个七七四十九天。”那几年，一年到头除了春节之外，我们天天在地里弯大腰，流大汗。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只有下雨天，我们才能休息，身体和心情才能得到暂短地放松和舒缓。

这年春夏时节，沥沥拉拉地下了几天的雨，我们难得地休息了几天。那时年纪尚小，精力旺盛。一下子歇了这么长时间，我反倒觉得闲得无聊，闲得五脊六兽。终于雨过天晴了，但地里很是泥泞，下不去脚，干不了活。队里就安排男劳力自愿上山割青草，割够一百斤算一天工分，不参加割草的人可以继续休息。我想，与其在青年点闲得发慌还不如上山去割青草。男劳力割一百斤算一天工，我割五十斤应该能算半天工，如果不给算工分的话，就当上山玩了，也比干呆着强。weiwei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俩一拍即合，拿着镰刀一起上山了。

雨后，山里的空气分外清新，迎面扑来的浓浓青草气息，沁人心脾。远处，蓝天白云之下，一片片的青松翠柏遮天避日，傲然挺立，绿意葱葱。身边，鸟语花香，绿草茵茵，泉水潺潺。树叶上，草丛中圆滚滚的水珠，在阳光地照射下，仿佛珍珠闪烁，晶莹剔透。我俩如放飞的小鸟，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草地、山间。心情分外美丽、轻松、惬意。此情此景令人感叹，我们每天都疲于奔波，忙于劳作，对身边如此优美的景色熟视无睹、无瑕顾及，真是辜负了大自然的无私馈赠和慷慨奉献。

我们插队的小岔沟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人烟稀少。正因为如此，山上植被良好，草丰木盛，割上一捆青草并不费多少时间。我俩找到一处青草茂密的地方后，便挥舞镰刀，开始割草。不一会，就战果辉煌，割的青草像小山一样。我俩兴致高涨，觉得割草这活也太容易了，不来亏大了。

随着割下的青草越来越多，我俩发现了问题。这草得捆成捆吧，总不能散着抱回去呀？可我们来时也没问问社员用什么捆草，也没看看别人用什么东西当葽子（一种用来捆农作物的软䕨植物，起着绳子的作用）。我俩现在才想起这么重要的问题，可现在找谁问去，上哪去看呢？我俩不由得非常懊恼，怨自己头脑简单，做事考虑的太不周全，眼下得怎么办呢？

正在我俩懊恼、无助的时候，远处一个人向这里走来。从他那一步一晃的走路姿态上，我俩看出来人叫YX，一个当地的农村青年。他当年二十多岁，身高一米五几，五短身材，眼睛、鼻子、嘴唇都稍微有些凸起，一副迟钝憨厚的样子。他平时木讷话少，很少与人交往，可干农活、挣工分绝对是一把好手。

但他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太灵光，经常有人拿他解闷、开涮，跟他开玩笑，大部分时间他都置之不理。但有一次却是个例外。一天，L队长一边干活，一边漫不经心跟他说：“YX啊，大队听说你干的不错，准备让你去讲用（那时侯经常有先进人物到处去讲用）。”谁都能想到，他大字不识几个，嘴又比较笨拙，平时说话都说不利索，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让他去讲用，他能讲出什么？即便让他照稿念，凭他认识得那几个字，也铁定念不下来。L队长当时也只是随口跟他开了个玩笑，可是L队长的身份让他把这玩笑当真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扔下手里的农活，一溜烟地径直跑向了大队。大家休息时，看见他气喘吁吁地从大队方向跑了回来，跟L队长说：“我去大队了，也没人找我呀”。L队长强忍住笑，意识到跟他开这样的玩笑有点过了。

看到YX走过来，我俩喜出望外，我们热情地喊着他的名字，向他寻求帮助。我想，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小菜一碟，也不会耽误他多少时间，他一定会帮助我们的。YX听了我们的求助之后，走到我们跟前，看了看我们割的青草，又看了看我们俩，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开了。我想，这YX真是好样的，二话不说就去帮助我们。我们不禁感激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YX，谢谢你！”

有了YX的帮助，心里顿感轻松许多。我俩一边继续割着青草，一边满怀希望地等着XY给我们送来葽子。半个小时过去了，YX没有出现，又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YX的踪影。我俩突然醒悟过来，原来YX并没有帮助我们的意愿，而是溜之大吉了。我俩有些不死心，冲着YX走的方向高喊：“YX，YX，”耳边传来的只有大山的回音……。我们对YX的希望是彻底的破灭了。想着刚才的一幕，突然觉得好笑，我俩瞅着可比YX精明多了，但刚刚发生的这事儿，到底是谁精谁傻呢？

尽管希望渺茫，我们还是寄希望于下一个路人。我俩一边不断地向山路上张望，一边心不在焉地继续割着青草，不时抽空歇个三、两分钟。休息时，我从衣服兜里掏出手绢，准备擦一擦脸上的汗水。就在我掏出手绢的同时，一卷扎头发的皮筋也一起被带了出来。

我们没有等来别人的帮助，却发现了这捆皮筋。此时我俩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禁不住心花怒放。我俩急忙把皮筋一个一个地套在一起，变成一条长长的皮筋绳，然后迫不及待地捆在青草上。为了检验青草捆的是否结实，我们把青草拎了起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只见皮筋被抻得很长很长，不但没捆住青草，青草反而洒了一地。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皮筋捆不了青草，鞋带行不行呢？我俩把农田鞋上的鞋带解下来一看，鞋带还真挺长，心想，这鞋带应该可以当葽子用吧？为了使鞋带更有力量，我们把鞋带两根为一组一起捆在了青草上，拎起来试了一下，鞋带也还是太细，也根本起不到葽子的作用。这下，我俩彻底傻眼了。

两个办法都不可行，只有亲手去找葽子这条路了。于是，我俩钻进了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东割一下，西砍一下，到处割着，试着。脚上的鞋已经完全被草棵子上的雨水浸透了，裤腿也湿了半截，我俩都全然不顾了。可找了半天，却仍然一无所获。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植物可以做葽子，既使走到它跟前，也会对面相逢不相识。

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我俩终于无计可施，一筹莫展了。我们放弃了对葽子的寻找，也准备忍痛放弃割完的那些青草了。虽然来时我们是抱着以放松游玩为目地；割不割草都无所谓的态度来的。但我们付出了一上午的辛苦，割了那么一大堆青草，却因为没有葽子捆它，只能割舍放弃。我俩是真不甘心，真舍不得呀！

就在我俩做了决定，准备空手而归的时候，我俩的眼前突然一亮，真的是柳暗花明。我们割的青草已经被结结实实，整整齐齐地捆成了两捆，放在山路边上了。我俩真是大喜过旺，是谁雪中送炭帮我们解了燃眉之急？我俩前后左右看了半天，不见人影。我俩展开了丰富的想象，猜了半天，也确定不了是谁不声不响地帮了我们。

我们割的那些青草，看起来是不少，可捆成两捆后，加起来也就五、六十斤重。看起来青草分量明显不够，但与我们准备空手而归的决定相比，我们已经很满足了。草是不能再割了，再割也捆不上，拿不走。（那天我俩即使每人都割到一百斤；并且捆好了的话，我俩也根本背不动，拿不走。）这时，早已过了中午时分，我俩跟头把式地把青草扛到了饲养处。记工员看着我俩的狼狈样儿，接过我们肩上的青草，连秤都没过，就直接给我们记上了工分。

如今回忆起这件往事，我们是笑中带泪的。笑的是我们当年太年轻，想出的办法和做法太幼稚，太离奇，太不靠谱。心酸的是，那时本应该是我们学习文化知识；掌握和积累生活常识；被人引领体验社会经验的年纪，而我们却独自地、过早地经受了这些艰苦和磨难，迫使我们闹出这般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想到这些，真是感到无比的心疼我们自己。

但也正是这些残酷的现实和无情的历练在逼着我们迅速成熟，快速长大，并为以后的人生道路奠定了厚重的基础。

究竟是谁默默地帮助了我们，我俩事后也忘了寻问、求证。直到现在也不清楚是谁伸出援手，拯救我们脱离窘境。这也是当年我们年轻不更事，心智不成熟而留下的未解之迷，难忘憾事。